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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半月有余,由利香和孔在一处酒吧再度见面了。

      由利香无事时基本觉得孔疑似神经病,胆量与心眼俱小,不过她讲究实际,孔这人瞧着不怎么招人爱归不怎么招人爱,办起事儿还真少不了这么一号病人。

      孔烟酒不忌,然而热衷自诩讲究养生,去哪儿都照例点果盘,这会儿果盘刚上,他见由利香蹚过人堆游过来,便扛起他那张长年缺觉的窄脸,梦游一样冲由利香笑了笑:“有空出来啦?”

      “没有也得挤出来点儿时间,想我的人多着呢。”由利香从孔的果盘里捡了瓣苹果,拧着嗓子轻声细语,“你不想我呀?”

      孔赏景一样短暂欣赏了眼由利香:“怎么不想?这季度人身上各处零部件行情都挺不错。”

      由利香恢复了嗓门儿招来酒保点了杯加冰的威士忌,冲着孔嗤之以鼻:“随便你琢磨去吧,我经得住惦记。”

      孔招垂下头开始啃一小片西瓜,啃了几口,他沉吟了下,低声问由利香:“那位快生了吧?”

      由利香嚼着苹果,想了想:“干妈正养胎,没个准数。”

      由利香谓之干妈者,是名颇有资产和势力的女诅咒师。女诅咒师家往上数个五六代还在和御三家喝茶,到了她这辈亲生父亲青年偷情中年私奔,留下了老婆和一大队子女,家庭开支近乎只出不进,只好嫁女求生,然而前后嫁完她几个姐姐家计依然毫无转机,轮到她的时候,家里已然到了不择女婿的地步,把她好说好歹半卖半送给了个不成气候的诅咒师头子做夫人,几年下来她那丈夫自然暴毙,她则迅速拉拢了一伙诅咒师混出了门道,积累出的财富与仇人数量足以令人尊称她一声津女士。

      如此经历,可见这位津女士不仅是奇人,更是位能人,只可惜不是好人,好人和诅咒师搅在一起发不了财。

      由利香家破产前仰仗过津女士的财力,由利香早年听了这位债主许多传说,对津女士可以说是慕名已久,仰慕到了一定程度便只身投入了津女士麾下,然而她刚被津女士青眼相待没多久,津女士便骤然公开宣布隐退造继承人去了。

      孔未婚无子,对养胎一词的概念十分模糊,觉得也无非是吃吃喝喝。

      吃吃喝喝的学问他不大了解,可依他之见津女士在此领域的造诣也绝不高明:“这不到一年,那位前后都已经养没了两胎了吧?”

      “我哪知道?又不是让我怀让我生。”

      孔认为由利香显然只是个连说带笑的小娘们儿,想不大出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被津女士赏识:“劝劝她得了,继承人生一个还是抱一个没什么两样。”

      他很有耐心地补充:“前段时间一个记者闹出了大地震,那些大厂子散了不少,要挑得多打听打听。”

      “费那个功夫也不讨好啊,”由利香把酒杯里的冰块晃得叮当响,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俨然没把津女士现阶段的人生大事当回事儿,“干妈就是个念想,都四十好几了,生孩子养孩子能当是小事吗?既然我愿喊声干妈,管不管事另算,她高兴我也高兴。”

      孔关怀津女士这位大主顾勇当高龄孕妇,但是见由利香这会儿身心都不太具有为人孝女的自觉,遂开始继续往嘴里送西瓜:“我就是说说。”

      由利香话题一转:“别研究女人肚皮了,禅院的事儿还记得不?我看他扔路边儿混野了还挺可惜,比较适宜家养,总之你看着给他拉个什么活儿吧!”

      上次二人碰头,孔听了由利香的来意倒是不惊讶,可听由利香马马虎虎讲了一遭甚尔的来历,细眼瞪圆了一圈儿,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禅院?还能是那个禅院?还能有哪个禅院?

      “甭提了,”由利香如今旧事重提,孔直接摇头了,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我就看他眼熟,回去这么一打听,你猜怎么着?那小子是现任禅院家家主的亲侄子!”

      这位禅院家主,由利香并不熟知,但既然借与其沾亲带故便足以昭示身份,显然非一般人尔。

      由利香不慎得知甚尔生来就是某大人物的侄子,平心而论觉得十分离谱,一来未曾听闻那位大人物的赫赫威名,二来显而易见那位侄子的派头与见识双双不足。

      不过她面孔还是反应到位地摆出了诧异的神色:“还真不知道。”嘴里含了半拉酒杯里的冰块,她顾着一侧的腮帮子继续问,“他家的建树建在哪行上啊?”

      孔犹豫了下:“哎,一言两语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有头有脸的一大家族,虽然他在他家里算不上不中用的,但孬好也是个少爷,万一栽了呢,算了算了。”

      由利香听了这话,依然不是很信。

      “照你的说法这要是个猫猫狗狗的我直接就能拎他家门口要重酬去了,这么个大活人自己长腿打家里跑出来的,想让他哪来回哪儿扭送和感化难度都挺高,怎么办,回去直接让他滚蛋?”

      “真要打发,这个嘛,也不是……”孔摸着下巴,对着咔咔嚼冰块的由利香,没当即做出答复,“我想想,这事儿得好好想想。”

      孔想了有五六分钟,终于开口指点由利香:“不能大材小用。”

      由利香嬉皮笑脸起来:“大材怎么了,别管上面下面前面后面,这行就喜欢大的。”

      “说正事呢,别开荤腔。”

      孔嘴上这么说,但也跟着皱起下半截脸半死不活笑了起来,视觉效果上脸蛋仿佛缩减了一半,笑完,他恢复一张长脸,对着由利香叽叽咕咕了一小时有余。

      密谋完,由利香与孔又就东家长西家短切切察察私语许久,分别时二人的满腹坏水都各自又混浊了几分。

      被点拨了一番后,由利香心胸和头脑双双开阔,叫了辆计程车打道回府,中途又下车钻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口服了若干热气腾腾的红豆包子后,她拎着只满载了数听罐装啤酒的塑料袋,一路甩着高跟鞋走回了公寓。

      到家刚好十点来钟,由利香随手将塑料袋撂地上,屋里照例一盏灯没留,唯有电视前亮出一方洞天。

      茶几上放了一碟鱿鱼丝,甚尔倚着只靠枕陷在沙发中窝成巨虾状,正边吃边观摩屏幕上一男一女声泪俱下互诉衷肠,他好奇二位演员究竟如何控制鼻涕的涌动,专心致志观察起来,竟一时忘了嘴部动作。

      听到由利香回来,他咽下嘴里含着的半截鱿鱼,挪动屁股换了个姿势,将胳膊腿抻平了。

      由利香啪把灯摁开,找准沙发位置落座,正要同甚尔谈谈自己这趟出门的收获,客厅大亮后却看清了茶几上的鱿鱼丝。

      下肚的红豆包子余味犹存,非常适宜来点咸的,于是由利香未语先咧嘴,将剩下的鱿鱼丝一扫而光。这鱿鱼干不愧为干,极度耐嚼,由利香一通类似咬牙切齿的奋力后才成功下咽,舔舔嘴唇,倍感感口干舌燥。吞了几口口水,她掉头去又去门口袋子里掏了罐啤酒。

      滋溜一声抿了一口啤酒,由利香觉得喉咙湿润程度仍不足以支撑自己发表长篇座谈,哈了一口气,仰头将啤酒一鼓作气咕咚咚消耗殆尽。

      甚尔在哭哭啼啼的背景音中默默旁观了由利香吃吃喝喝的全过程,有种微妙的震惊,莫名觉得由利香像是头牛。

      想了想,他回忆起了原词,“牛饮”。

      打了个嗝儿,由利香终于匀出来自己的嘴,环顾着四周问甚尔道:“今天有人找上门来没?”

      甚尔又有种牛恢复了人形的错觉。

      “没有。”

      由利香哦了一声:“幸亏没有,有你也招架不住。”

      由利香欣赏甚尔身材与面貌,这段日子慷慨允许甚尔暂住自己所在的公寓,公寓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面积宽阔房间齐全,再装一打甚尔也绰绰有余——至于甚尔可以住多久,由利香坦白直言:公寓来自于某位多情且多金的有妇之夫,然而此夫之妇乃是一位悍妻,于是此夫常年风骚的同时终日惧内,听闻他近来鼓足一生勇气扬言离婚,却又由于大量名为馈赠真爱实则归属暧昧的财产最终分配问题被悍妻徒手殴打进了医院。

      由利香作为真爱之一,比较自觉,懂得居安思危,长远考虑此公寓绝非理想久居之地,所以急需一名必要时携手脱身的帮手。甚尔忽然听了这堆破事,权衡了下,觉得还行,起码这几人的关系比较很清晰,并不比自家后院里乱,于是到底没当场起立走人,勉强可以接受。

      甚尔这些天帮助由利香销毁证据,已经陆陆续续搬空倒卖了这公寓里的男士用品,这会儿扭头看看她,认为她有小瞧了自己的嫌疑:“你想要怎么个招架法?到时候谁来打谁一顿,直接打出去?”

      由利香非常富有理智,状如道德楷模,表示怎么排都轮不到她当有理的那个,不被打出去就够体面了。

      于是甚尔干脆翻身背对了由利香:“我要是你,可不会干等到被人往外撵的那天。”

      由利香当即朗声道:“呦!有志气,了不起。”夸完屈起两根手指在甚尔背上作敲门状敲了两下,见甚尔还是不肯调转脑袋,伸手把甚尔的脸扳过来,上下审查了一通,又是状若心思活络般一点头,“出息这么足,你要是我,那位太太见了没准掉头就换人撵了。”

      甚尔重新望向由利香:“为什么?”

      由利香比起损他更想逗他:“当然是图你英俊阳刚有头脑,多好,还会给人提建议呢。”

      甚尔被冷嘲热讽长大,单方面听了十来年夹枪带棒的话且人际交往十分匮乏,故而全无分辨他人话语好赖的能力,不过没有就没有,反正他历来以最恶角度揣摩同族的话中真义未曾一次落空。

      甚尔忍耐了几年,忍耐到一定程度后终于在某日暴起对出言不逊者痛下了狠手,一朝体会到了冤冤相报的快感,从此便化身行动派:别人动口他就动手,别人想动手他就先一步动手。

      单论动手他基本是无往不胜,挨他一顿拳脚者没有不鼻青脸肿的,但是对方也有家法撑腰,完事儿甚尔也得被鞭子抽个皮开肉绽,两两相较至多算是平局。

      这次出逃的导火索便是他不慎把某族兄弟的脸捣成了只烂柿子。甚尔知道这兄弟血缘虽远却是家中觉醒了术式的一员,自己预备挨的鞭子数要翻倍。他本来就对家中积怨已久,不记得自己有过母亲,亲爹和亲哥倒是有,但又一个比一个万恶,不值得留恋,既然没有值得留恋的,那就没有坐以待抽的道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溜之大吉。

      此时此刻,听了由利香一串意义不明的话语,他垂在沙发下的手攥了起来,不过捏到一半儿还未成实心拳头,维持在个中空状态不动了。

      依他的思路辨别,由利香也是句句口喷毒液,唯一不同在于由利香话太多了,说个不休,几乎说得他发晕,脱离了过往经验他也一同失去了对策:他不懂绅士风度,但他也明白大概不能把由利香像是自己那些个哥哥弟弟一样摁地上捶一顿,后者饶是皮糙肉厚也往往被他揍个半死,由利香作风和吃相是挺豪迈不假,不过若是他给由利香一拳,由利香很可能当场形神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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