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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阴郁蛇系恶人主角哥哥 ...


  •   不知道为什么,白白这天醒的很早。

      刘一琴进门的时候,她也正好从卧室出来。

      肉乎乎小脸上带着刚醒的茫然,但看到刘一琴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惊讶,很有礼貌地向刘一琴问好。

      “姨姨早上好。”

      这个四岁大的孩子对人脸其实一直不怎么敏感,之所以大半个月了还记得刘一琴,是因为这是她来到这座陌生城市时第一个来接她的人。
      而且当初许令带着她去雕花楼找刘一琴的时候,白白小小的心里就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姨姨是以后要照顾她的人。

      必须要记清楚。

      有个老师曾经说过,小孩子是没有办法一个人长大的,他们必须要和大人在一起才能慢慢变成大人。

      所以,不能做让大人生气的事,要让大人喜欢你。

      白白是个好学的孩子,老师说的事情她都记得很清楚。

      “没什么事我现在就带她走了啊?”刘一琴不想跟许令多待,拉着白白就要带她回房间换衣服。

      刚才一直没出声的许令突然开口,“东西带过去。”

      “什么东西?”

      “给她买的那些东西。”

      刘一琴愕然,她没想到许令真会给小孩买东西。

      虽然之前确实是打着让许令和小孩当成妹妹,然后索性养着的算盘,但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要许令喜欢小孩,那不是相当于让母猪上树?

      可走进卧室,看到里面堆了满满一箱子的玩具后,刘一琴表情顿时变得惊诧。

      她来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小孩的东西会很多,当初她去接人的时候小孩只带着一个包,她拎着都轻轻松松的。

      现在收拾这么多东西,不光费时间,待会儿还不得累死她?

      想到这里,刘一琴就十分不耐烦。但是在钱的诱惑下,她又强行忍住了不耐,对着白白笑脸相对。

      “你坐着等等啊,姨姨帮你收拾东西,等会儿你就跟着姨姨回家。”

      白白眼神和她对视两秒,轻轻应了声。

      然后白白就被想要塑造温柔可靠人设的刘一琴拉到沙发上坐着了,而她自己则在屋内忙忙碌碌,先是房间里的玩具,抱枕,小被子,然后是浴室的小黄鸭,小毛巾,客厅的卡通拖鞋软木小圆凳之类的。

      从来没干过这么多活的刘一琴累得差点趴下来。

      而许令则站在窗边,他听着客厅内的动静,微微俯身看着窗户下面的长长街道,目光落在虚无处。

      他似乎是一具灵魂被抽离的空壳,冷冷站在原地。只在一开始刘一琴想带走白白的时候下意识说了一句“把东西带走”,拖长了刘一琴离开的时间,之后该怎么做,他却没有再想过,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下一根紧绷着的弦。

      能清楚看到房间里的景象,能听到声音,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等刘一琴把东西全部捡好,已经是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她两只手连身上都挂着东西,脸上的笑越来越勉强,但就算是这样,刘一琴还是努力温和地冲白白笑,“走了,来,和姨姨回家。”

      支撑着她的是对钱的欲望。

      客厅中间放着几个大包,以往这间小房间里所有能带来生活气息的东西都被随意丢在里面,让客厅看起来空旷不少。

      许令动了动,然后目光缓缓前移,看到沉默站在门口的白白,她已经把鞋子穿好了,身上挎着小水壶。

      对上许令的眼神,她很有礼貌地和许令道别。

      “哥哥再见。”

      “走了。”刘一琴憋红了脸提着几个大包裹,只想赶紧离开,再在这里站一分钟她都可能会当场倒下。

      于是她三两步跨出去,丝毫没有让白白和许令再说说道别话的想法。

      小孩真的很乖巧,刘一琴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一个呼吸之间,门被关上。

      许令失焦的眼神落在门上,也似乎是落在正往下走的某个小小的孩子身上。

      原来因为隔音不好经常能很清楚听到上下楼脚步声的门,此时却突然展示出了自己隔音的能力,许令放缓呼吸,听不到丝毫的脚步声。

      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

      许令刚被拒绝时恼羞成怒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没有给白白足够的安全感,以及足够的爱,即使亲口说出我们以后可以一直生活这样的话也被小孩当成开玩笑和恶作剧。

      像他做的那个梦一样,每个在渴望寻找到家的孩子都害怕被欺骗。

      他们是如此脆弱,脆弱得稍微撒个谎,他们就要碎了。

      有些问题不懂的时候,还可以天真莽撞地往前跑。可拿到答案后,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于是连继续往前走的脚步都开始犹豫。

      让许令在原地徘徊的,是他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给白白足够多的爱和安全感。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自私又自卑的人,不敢承担抚养小孩长大的责任。

      怕自己不够坚定,又认为自己没办法让小孩感受到亲情,毕竟那是什么东西,他连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

      以前孙南指着个被父母牵着的小孩和他说:“看到没,这就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一看就不一样。”

      那时候许令没有看,他不想看,也不敢看,是个十足的胆小鬼。

      风从窗户吹进来,许令漫无目的走过去,余光看见刘一琴带着小孩过马路。

      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即使刘一琴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可她依旧是个身体健康的大人,走得飞快,完全没有想过照顾跟在身后努力赶上她步伐的小孩子。

      逆向过来的人群把小孩撞得一个趔趄,好在她张开双手在空中平衡,才没有摔下去。

      前面已经走到马路另一面的刘一琴这时才想起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孩,挤出笑脸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孩便鼓足劲跑了过去。

      等两人顺利走过马路,许令紧紧捏住窗沿的手也不自觉放松。

      他目光随着她们移动,感觉此刻世界如此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世界里只有那两个小点在不停地往前移动。

      最终,两个小点消失在了远方。

      许令怔住。

      世界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爆发,铺天盖地,尖锐刺耳,汹涌而来,造成一阵令人心神动荡的耳鸣。

      许令眉眼阴沉。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像是找不到要做的事,提不起任何兴趣那样很随便地接通了。

      “晚上有人请客,带妹妹过来。”孙南直接说目的。

      许令眼神放空,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刘一琴刚带走。”

      电话那头沉默,然后同样语气平静道:“那你他妈去追回来啊,现在摆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好不容易养个小孩,人也看着比以前有精气神多了,还把妹妹送走,你是不是有毛病?”

      被骂了一通,许令还是没有反应,要是往常,早就阴恻恻让孙南等着了。

      不过人的危机系统在某些情况下还是有用的,许令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倾诉欲,对着孙南说了自己那些想法。

      电话另一边的人坐在空旷冷清的客厅里,他听着电话里的声音,那张娃娃脸上平静淡漠,并不像表现在外人面前的大大咧咧。

      他没有打断,耐心听着,在没有开灯的昏暗房间里点了根烟。

      最后懒散道。

      “还没做就说自己做不到,你现在这么拉了?”

      ……

      白白紧紧跟在刘一琴身后,也同时在悄悄观察她。

      这是白白和别人接触的习惯。

      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这颗并不太聪明的小脑袋来思考,怎么才能更好地活下来。

      刘一琴站在路边,眼神时不时扫过过往的车辆,见到出租车上坐满了人后,她会皱眉撇嘴,然后继续找下一辆车。

      等过了几分钟后,她看起来完全没了耐心,将东西往地上一丢,拿出手机在看什么东西。

      白白就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眼神落在她身上,观察她的所有动作。

      刘一琴的动作顿了顿,看样子是要抬头了,白白缓缓移开视线。

      而下一秒,刘一琴看向白白,眼神里闪过点什么,关掉了打车页面,反而提起东西往公交车站走。

      故意说道:“走,咱们去坐公交。哎,咱们家里穷,连公交都差点坐不起了,以后你跟着我一起生活真是受苦了。”

      她一边走一边哭穷,完全不提自己来的时候没走一步路,全程打车。

      白白再次落后刘一琴半步,在她哭穷的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乖巧应声。

      这是白白很熟悉的相处方式。

      不管大人说什么,只要说好就可以了。

      因为老师说,大人都喜欢乖巧的孩子。

      相比于被善意对待,白白更喜欢应对姨姨这样的大人,存在于她适应能力范围内。

      他们说的很多话都会被挡在白白的“超能力壳子”外面,就算有些不好的话偶尔穿过了她的“超能力壳子”进了耳朵里面,她下一秒就可以把这些话忘掉。

      这是白白引以为傲的能力,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肯定是咕噜超人的孩子,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超能力呢?

      可是那些对她好好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她只会小心地观察他们,还得不出任何结论,甚至有时候笨手笨脚的做出一些好好笑的事情。

      那个时候白白就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穿过她的“超能力壳子”,然后一直在她脑子里飘啊飘啊,这让白白感觉害怕。

      就像曾经有个叔叔说明天会给她带巧克力回来一样,白白没有吃过巧克力,所以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会想,巧克力是什么味道呢?会不会很难吃?如果难吃,叔叔会不会不高兴呢?明天叔叔真的能给她带巧克力吗?以后离开了叔叔,她还能吃到这样的巧克力吗?

      心里想着这样的问题,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白白认为,对她好的大人们,就像明天的巧克力,总让她很害怕。

      所以啊,她还是和姨姨这样的大人待在一起吧。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在意,也不会害怕。

      前面刘一琴已经走到了公交站台,她累得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汗流浃背。

      余光看到白白被人群挤得左跌右撞,也没有去帮忙,只在白白走过来后才假装心疼地拍了拍白白肩膀上的灰。

      白白肩膀被拍得有点疼,但她没有说,反而再次礼貌道谢:“谢谢姨姨。”

      她实在不是个擅长撒娇的性子,小脑袋里能想出来的让自己看起来乖巧的方法只有“礼貌道歉、礼貌道谢、礼貌再见、礼貌说您好”这四个。

      这种一板一眼的模样,落在有些人眼里是可爱,有些人看着则总觉得浑身别扭,比如刘一琴。

      她总觉得这小孩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于是脸上本来就虚伪的笑变得更勉强了。

      白白视线落在刘一琴脸上,又移开。

      她不知道姨姨为什么不开心了,可能是她不够乖巧,也可能是以因为她长得不够可爱。

      大人们总是更喜欢可爱的乖巧的小孩子的。

      不够乖巧,不够可爱,就不那么被喜欢,也是正常的。

      白白攥紧小水壶的带子,正在想以后要做什么,公交车就到了。

      她立马回神,面瘫脸虽然缺少表情,可飞快牵上刘一琴衣角的动作却表达了她此时高度紧张的神经。

      自然是因为公交车。

      公交车上人多,拥挤,是像她这样的小孩子出门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白白踮着脚努力挤到前面去,她的手被夹在两个陌生人中间,只有一点指间揪住了刘一琴的衣服。

      她软软的卷发也被人群挤得像一团鸡窝,这个时候,白白忍不住想:这个姨姨有点粗心。

      小孩子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很单纯的感慨一句。

      公交车关上门,即将启动。

      这时却从后面跑过来一个人,他跑得很快,背部线条流畅得像旷野里疾奔的豹子,黄色头发被风吹的往后撩起,露出阴郁的眉眼。

      他赶上了正在发动的公交,大颗大颗的汗从额角留下来,滑过狭长眼眸,在眼睛里晕开。

      但他没有擦汗的打算,只抬手敲响了玻璃。

      司机本能地出声骂人,看到外面身高腿长的年轻人,硬是忍住了脾气,暴躁得打开了门。

      许令难得礼貌地道谢,说道:“我找我妹妹,请等一下。”

      说话时,视线在拥挤人群中扫过,精准定位了一个正艰难站着的孩子。

      他挤过去,一把提起小孩。

      提小孩的手法一直很讲究,位置错了会卡住小孩的呼吸,力道大了会让小孩浑身难受。

      但他提得很顺利,显然对这个动作十分熟悉。

      “回家。”他和小孩对视,然后干巴巴说出这两个字。

      白白愣了愣,提醒他,“哥哥,我要和姨姨回家。”

      揪着刘一琴衣服的手收紧了。

      刘一琴可是把白白当成摇钱树,当初有多想甩开她,现在就有多想留下她。立马眉毛倒竖,尖声骂道:“你干什么?快点把小孩给我。”

      在这两人的连声反对下,公交车内的人都开始有了吃瓜的兴致,此时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坐在公交上的人要不是出去闲逛就是买买东西,个个都不赶时间,司机老大哥没说话,显然也想吃吃第一手的新瓜。

      在整车的人都像成了精的猹的时候,许令改了动作把白白夹在腰侧,另一只手在刘一琴没有注意的时候就拿起了那些包,直接下了车。

      刘一琴反应过来,连忙大骂着要去追。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许令下车的时候自动分开让道的人群竟然挤都挤不动,跟堵黏在一起的墙似的,司机老大哥这时候也正好发动车子。

      就这样,刘一琴被困在了公交车上,气得差点在车上撒泼,不过她还要面子,最后忍住了。

      许令夹着白白下了车,在不远处的地方停了辆车,司机收了钱,一直乐呵呵等着。

      一路上白白都没有说话,她自从被许令夹着下了车后就愣愣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人大多是用自己的经验和别人传授的经验来解决遇到的问题,可白白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从来没有人会在她被送走后追过来找她,就算是以前给她买巧克力的叔叔也只是在把她送走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

      她小小的脑袋和仅有的生活经验无法让她理解,为什么要来找她呢?

      是为了带她回去,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再把她送走吗?到时候,她会好难过好难过的啊。

      既然以后一定是要被送走的,那她现在可不可以不要跟哥哥回去?

      白白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以前生气了也只是用头撞两下许令。

      她想说,不回去,也想推开许令跑出去找刘一琴。

      许令的行为在她看来十分陌生,像是硬生生将她从虽然糟糕但熟悉的垃圾堆里挖出来,然后放在光明鲜亮的漂亮大厅里。

      人来人往,欢笑声环绕。

      白白却只觉得惶恐而无措。

      四岁的孩子努力地想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可在这个漂亮大厅里,任何东西都让她害怕,于是只能颤抖着蜷成一团。

      像遍体鳞伤的小狗躺在毫无遮挡的街道上,被雨淋透。

      许令沉默着带着白白回家,他放下东西,衣服已经被滚烫的泪水打湿。

      小孩缩成一小团,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留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什么是爱呢?许令依旧不知道。

      但父母对孩子的爱,长辈对晚辈的爱,大多产生于血缘和数十年的相处了解之中。

      所以这个一向用冷漠和阴郁伪装自己的人,终于将那些被藏在阴暗角落十数年的东西拿了出来,尽量坦然地摆在小孩面前。

      白白在哭,他就把小孩儿放下来,自己坐在小孩对面。

      语调平静松缓。

      “我以前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没有人管我……”

      他慢慢说着往事。

      那时候的许令是两三岁,刘一琴和许宝国都是不着家的人,所以他小时候是爷爷带着的。

      老人家一辈子就得了这小小的房子,为了养小孙子,不得不带着三岁的许令出门捡垃圾赚钱。那时候的老人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所以他没能照顾小孙子到大一点的年纪,而是在许令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间用他的一辈子买下来的房子也留给了许令。

      爷爷去世后,许令的父母依旧不怎么回来。

      他懵懂记得爷爷带他捡垃圾的时候,看到过里面有被人吃剩下的东西,所以很饿的时候,许令会去翻垃圾桶。

      在别人看来,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人生活得这么惨呢?

      可事实就是这样,没有双亲照顾更没有钱的孩子,跟城市街头的小流浪汉差不多,只是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还得时时刻刻担心有人撬门进来抢东西。

      没有父母护着的小孩子总是容易被一些大孩子盯上,他们围在许令身边,仗着人高马大抢许令捡来的东西,恶劣地把他当马骑。

      因为没有父母会拉着许令上他们家讨说法,那些家长即使知道这件事后也只是笑说一句自己家孩子真是天真可爱,就不会管这件事了。

      有一回,包子店的老板送了一个包子给他,他抱着包子跑回家,却在路上被那群大孩子拦住了。
      他们抢过许令的包子,当成球一样在空中抛接,最后扔在地上,让许令捡起来吃掉。
      当时许令愣愣看着地上的包子,在那些人大笑着准备看他趴在地上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转身扑过去,对着最大的孩子撕咬。

      他表情太过凶狠,让这群一直仗着自己身高和年纪干坏事的大孩子吓得拔腿就跑。

      他们走后,许令有点高兴,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吃掉了。

      他发现,就算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但是他可以用自己的拳头保护自己啊。

      那时候的年纪小小的许令晚上睡觉时都梦到自己成了厉害的超人,即使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可天亮后,那些被吓到的大孩子带着家长来教训许令,他们仗着他家没有大人,揪着他,把他提到外面骂了很久。因为是大人,总要碍着面子,所以没有对许令动手。

      许多人来围观,许令还能感觉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和一些失望嫌弃的目光,他浑身发抖,一直没有说话。

      打架的坏孩子是没有人喜欢的,就连当初给许令大包子的老板看到许令都表情复杂,像是在说没有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之后的许令就跟浑身尖刺的刺猬一样,看到谁都充满攻击性。原先喜欢欺负他的人被他打回去了,只是青远街鱼龙混杂,还有很多十几岁的人也喜欢欺负别人取乐,他们知道许令的事情对他起了兴趣,时常来找他麻烦。

      那时候的许令太小了,被打得多了,也就慢慢懂了虽然可以靠拳头保护自己,但也要看看对面的人他能不能打过。

      现实培养了他对世界凶悍的态度,以及过早地让他懂了审时度势。

      说到这里,许令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他和白白面对面坐着,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是个能够给给予小孩子安心感的距离,让她知道自己是被守护着的。

      白白眼睛上还沾着眼泪,不过现在倒是没有哭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令,这是她观察别人时一贯的表情。

      最后,她伸出手拍了拍许令。在她看来,哥哥现在很不开心。

      小孩虽然看起来面瘫,对周边的一切都反应迟钝的样子,但实际上心肠柔软又敏感。

      她从许令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了他的真实情绪,很大度地没有再计较自己被带回来这件事,不计前嫌给予了许令无声的安慰。

      许令笑了下,平静得像是坚固硬土的脸上有了少许温和。

      他温柔地给白白擦眼泪,像讲别人的故事那样,继续说。

      “我爸妈有时候会回家,那些小孩儿的爸爸妈妈就过来和他们告状,他们一生气,把我锁在家里……”

      来找麻烦的人多,许令反击的次数就多,家长带着自家小孩气势汹汹找上门的时候就更多了。

      许宝国每次都当着他们的面狠狠踹许令几脚,一边说自己会好好教训一边把许令往家里扯。

      有一回许宝国把许令锁在家里让他自己反省。但是锁了门之后他就出去喝酒打牌,忘了许令还在家。他一般出去找朋友打牌,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回家。

      许令被锁在家里后,找遍了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后来每天靠喝水把胃撑大,但还是没有办法抵住饥饿。他想出去,所以会趴在门口听别人的脚步声,一听到声音就大声喊人,希望他们把他救出去,可是他们一听到许令的声音,不仅没有停下来,还走得更快了。

      过了七八天,许令倒在门前失去了意识。正好刘一琴回来拿东西,打开门发现许令躺在门口,还吓了一大跳。后来她给许令煮粥,熬药,才让许令活了下来。这也是许令一直容忍刘一琴的原因。

      不可否认,在他几乎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看到刘一琴坐在床前给他喂粥,这一幕深深刻在许令脑海中。这也让他一直对母亲这个称呼充满憧憬,即使后来刘一琴所做的一切都在慢慢抹杀他的憧憬,但许令直到现在,心里都残留了些幻想。

      刘一琴也看得出来,所以一直捏着许令这个弱点在他的底线上蹦跶。

      后来许令配了很多把钥匙,偷偷藏在家里个个角落和外面的秘密基地。这样的话,就算以后某天刘一琴和许宝国把钥匙拿走了,他也能靠自己的钥匙打开门。

      日子就这样不好不坏的过了下去,许令觉得自己只要能活下去,就不算很糟糕。

      他还碰上个人,是个混得不错的混混,意外的有爱心。偶尔看到在蹲在角落里跟个小乞丐一样的许令,还会给他买肉包子。之后又时常让许令给他送东西,并且给他钱,说是送东西的工钱。

      许令跟着他,学到了更多活下去的技巧。

      只是才几岁的年纪就跟着那些混混待在一块,这让那些街坊邻居更瞧不起许令了,提到许令的时候都更加轻蔑。可许令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低人一等的,他虽然小,却知道别人的好话不能让他活下来。

      要是在活下来和别人的赞美里面选,他绝对会选择即使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混混也要活下来。

      只是到了许令七岁的时候,好心的混混和别人打架被打断了一条腿,打断他腿的人甚至放话要让好心混混家破人亡,于是从那之后许令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了,听说是离开了桐城,一家人搬到外地去了。

      那年,许令就窥见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意外,比如灾祸,又比如,混混是没有出路的。

      可是他不跟着他们,别的地方更没有他生存的空间。

      别的人不会让他跑腿,然后给他工钱。认识的人一看到他会嫌弃地让他离开,不认识的人只当他是和爸爸妈妈走散,想把他送回去,从来不会考虑找一个几岁的孩子干活。

      他时常在青远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偶尔会躲在角落里看小孩和妈妈撒娇的样子,也有时会站在阴影里偷听那一家人谈天说地。

      晚上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窗户下,听着楼下的声音,对着月亮发呆。

      他一直觉得冷,不管冬天,还是夏天。
      那种冷意缠绕在骨髓深处,几乎将他的骨头冻碎。

      九岁那年,许宝国不知道发什么疯,把在大街上跟在一群混混里的许令提回了家。他买了很多菜,露出了许令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一直招呼许令吃菜。

      吃完后许令很困,在客厅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许宝国带了个人进来,站在他面前打量他,那种眼神像极了菜市场里的人打量即将被售卖的鱼。

      许令混沌的意识很快沉下去,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男人夹着他,匆匆赶路。

      他不知道许令已经醒了,许令也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一直默默记住旁边的建筑物和路标。

      后来那个男人把许令带到个破旧的房子里,他没和许令说话,直接动手拳打脚踢,虽然身上没什么痕迹,但让许令疼得说不出话。

      他们见到许令的样子,很满意地给许令脖子上套上绳子,让他扮演一个歪嘴瞪眼的弱智儿童,去大街上讨钱。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牵着他的绳子,在大街上声泪俱下,诉说自己带个弱智孙子的心酸。不少人觉得他们可怜,但那个时候很多人兜里干净,没怎么捐钱。

      有个人质疑为什么要在许令脖子上绑上绳子,老婆子说因为许令经常乱跑,她人老了追不上。怕他出意外才在脖子上套了跟绳。

      这样的说法合情合理,而且人家祖孙,别人也没有管闲事的必要。

      许令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来来去去。

      花费一番功夫,最后那些人却发现没有讨到多少钱,于是把这些都怪在许令身上,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有个人提议把许令的腿打断,眼睛弄瞎,这样肯定能让更多人给钱。

      但又有另外一个人阻止他,说这样也可能赚不到什么钱,别到时候还亏本了。

      几人一合计,就说还不如卖掉。

      那段时间风声紧,他们不敢耽误时间,就着桐城附近找了个中间人把许令卖了。许令被转手后,对方看了看他的脸,给他拿了套女孩子穿的裙子。

      说到这里,许令开玩笑问白白:“知道给我穿小裙子是要干什么吗?”

      白白看他。

      他往日阴沉沉的脸上,如今是一种白白看不懂的神色。像夏天黄昏时天上的云,一层一层的灰蓝色堆积在一起,遮住了太阳的光线。

      天空被灰蓝色云层覆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显得空旷又寂寥。

      白白心里也染上了这种奇怪的情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很难过。她张了张嘴,想说不要再讲了,可又敏锐察觉到如果自己打断,哥哥也会很难过。

      所以最后,她蹭了蹭许令的手,那只盖在她头上的手一直没有收回。而是每讲几句话便揉揉她的头发,像是能够从里面汲取一点勇气。

      许令看小孩下意识靠过来的小脑袋,又笑了一下,将站起来把人抱起,让小孩窝在自己身上。他则将下巴抵在小孩头顶,缓缓闭上眼。

      “没办法,小时候长得太好看了,他们那群人眼瞎,认不出我是男的,就把我买回去了。”

      那时候的许令因为营养不良,个子不高,脸又长得清秀,穿上裙子后和普通小女孩没什么差别。

      那个中间人联系了村里想买童养媳的人,第二天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许令卖了出去。

      一路上许令都没有反抗,自小的生活环境让他能够很快就判断出自己有没有胜算。在明知道跑不了的时候,他就不会轻举妄动,而是默默观察周围。

      那个把许令买回去的人,第二天就发现了许令不是女孩子,气得打了许令一顿,还把他关在猪圈里,不给饭吃。

      一开始许令还能和猪抢东西吃,但等那家人发现许令在吃猪食后,气得把他绑在猪圈栅栏上,让他不能爬过去和猪抢东西吃。许令饿得发狠,就从土里抠出来几条蚯蚓。

      想到蚯蚓的味道,许令啧了一声,“难吃得要命。”

      白白抿抿嘴,闷闷说:“饼干给哥哥吃,不吃蚯蚓。”

      许令哼笑一声,把小孩颠了颠,“到时候吃多了你可别哭。”

      白白坚定摇头。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停止,客厅里安静下来。

      很久之后,还是许令先开口。他似乎不再计较心里的别扭,语调缓慢又坚定地说着以前觉得羞耻的话。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算好人,还挺坏的。很多人讨厌我,也很多人怕我。不会做饭,只能给你点外卖吃。家里没有很多钱,但我也能自己赚钱,这点不用担心。至于别的,我还是第一次当人哥哥,可能有些地方做的不怎么好。”

      他介绍了自己一大堆缺点,最后问白白:“能不能当我妹妹?”

      声音里罕见带着笑意。

      但冗长铺垫后的请求显得郑重又柔软。

      不是想不想,愿不愿意,而是能不能。

      少了几分随意,多了一点乞求。

      白白没有察觉到这些细微字词的差别,却能从许令的话里感受到真诚。

      小孩是敏锐而通透的,他们擅长从一朵小小的花里看到世界的美好。也能从大人虚伪的外表下直接看到真实。

      白白看到的是许令坦露的内心世界,冷硬又柔软,荒芜却生有嫩芽。

      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期待,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小心翼翼。

      好像就等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那片荒芜却即将绽放绿意的世界。

      白白觉得自己被暖融融的东西包裹起来,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但又暖和得让她没有办法挣扎。

      她似乎被人捧在掌心里,时时刻刻都被欢喜注视着。

      不管年老还是年幼,人都会下意识追逐温暖。

      白白也一样。

      可小孩比成年人强上一点的,大概就是尝试的勇气吧。

      于是她小声问:“哥哥以后不把我送走了吗?”

      “不送。”

      “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以后我住哪儿你住哪儿。”

      “我变成大人了还可以住吗?”

      ……

      小孩问了很多问题,许令一一回答。

      最后白白开始发呆,小朋友不知道在脑子里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回过神来之后伸出手要和许令拉钩。

      许令生疏地伸出手。

      “我以后就是哥哥的妹妹。”白白认真地晃了三下拉钩的手。

      许令狭长的眸子轻轻动了下,像是才反应过来。然后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像是夏天傍晚时,那层厚厚的蓝灰色云层被灿烂阳光打散,终于露出后面明朗的一切。

      他瞬间没了刚才可靠的样子,畅快地把白白举起来。

      然后幼稚地举着白白在客厅里乱逛,不像蛇,倒像是傻大狗。

      这条傻大狗高兴得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会儿问白白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又问白白饿不饿。要是放他出去,肯定能在外面像猩猩一样捶胸大吼表达自己的激动。

      最后两人趴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看《小花仙》。

      许令举手机,白白被他抱在怀里。

      手机上放的是第一季大结局,觉得自己人生没有意义的小孩误入精灵世界后,经历一系列事情,终于明白了生活的意义,回到现实世界。他交到了好朋友,获得了友情。

      最后的画面是他哭着和帮助他的小精灵和朋友们抱在一起,场面十分感人。

      许令看着看着,回想刚才和白白说话的场景。

      没有抱在一起哭,也没有什么感人的场面。

      一生好强永远爱攀比的男高中生觉得不能这样。

      他看看白白,又看看屏幕,咳了几声企图吸引注意力。但到最后也没有引来白白的注意,期待落空的怨种哥哥撇了撇嘴,浑身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息。

      大结局后,手机屏幕黑下去。

      白白的注意力终于从手机上移开。她看了下许令,不太明白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但哥哥不开心,用头撞一撞就会好。

      她毫不犹豫用头撞了下许令,还挺疼,一下子打断了许令的怨气。

      他捂着胸口,先是茫然,而后又震惊,“撞我干什么?本来就不聪明了,再撞下去更蠢怎么办?!”

      凶巴巴的人说完话后,小心揉了揉白白的额头,末了低声问:“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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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阴郁蛇系恶人主角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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