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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阮清涟深吸一口气:“柳康,问题就在这里,她害怕孩子出事,但她其实很想出去,凶手用了一种迷香,让她在梦中以为实现了自己所想,她是自己……走出来的,但她确实无法走动,在门口摔了一跤导致流产了。”

      听完阮清涟的话,无论是柳康、龚千里,还是附近围观的邻居,都沉默了,他们就是一些不怎么认字的百姓,村庄里连学堂都没有,不太懂阮清涟的意思,但听明白了柳妹是自己离开的。

      柳康都忘记哭了,愣神好半晌,呢喃着问:“什么叫……她自己走出来的?”

      “柳康,她没有不爱你们的孩子,但她生病了,因为这个孩子而生病了,所以她中了迷香之后,会觉得这个孩子不再是她的负担,自己走出家门,你们都没有错,柳妹只是生病了。”阮清涟又重复一遍,希望柳康明白,柳妹是生病,而不是她自己愿意的。

      “生、生什么病?郎中没说啊……”柳康抖着问,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照顾好柳妹,让柳妹生病了都不知道。

      阮清涟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怎么解释,可最好还是尽量说清楚:“是这样的,孕妇怀孕的时候,会因为肚子里有个孩子,染上一种心气郁结的病,这个病呢,就是让孕妇想死,甚至想带着孩子一起死,平时就多注意、多关爱能减轻孕妇去死的想法,但……晚上你们都睡着了,加上有迷香,她就没控制住。”

      主要还是迷香的问题,原本柳妹跟柳康晚上都休息了,以柳妹那个身体来说,她晚上应该是能睡着的,就算睡不着也会惊动柳康,可偏偏一个迷香,让柳康没醒来,柳妹在梦中出走。

      柳康抱着鸡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又开始哭,哭自己没守好柳妹。

      看他这一时半会儿是哭不完了,阮清涟叹了口气,扯着旁边抹眼泪的里长站起来走到一旁,轻声问他:“里长啊,我有个事想问你,之前被偷走的四个女子,在家中可有什么不顺心?”

      龚千里一愣,嗫嚅了一会儿,没说话。

      阮清涟扫了眼他的表情,声音再压低:“里长,你这不是在说自己的百姓有问题,只是在帮助查案,你也想抓住凶手不再有女子失踪对不对?”

      在阮清涟的诱导下,龚千里四下看看,带着阮清涟离开被围观的柳家,去附近的巷子角落,无奈地叹气:“小公子啊,属下这也不是不肯说,只是大多数妇人都这般过来的,哪有夫妻俩不吵不闹的呢?”

      “是不吵不闹,还是男人逮着自己的妻子打啊?”阮清涟戏谑地反问。

      龚千里摸摸自己的脑袋,打老婆这事到底不太好听:“那几家确实打得厉害……属下听附近邻里说,最严重的时候,得抬着去看郎中,但这不也没和离嘛……我等管不到人家房里去呀……”

      其实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清官难断家务事,最大的问题是,万一官府判了夫妻和离各自婚娶,妻子不乐意了反过来骂昏官怎么办?

      没哪个官敢劝这种人的,她们觉得自己应当从一而终,只要丈夫不把自己打死就可以了,求助他人不过是想保自己一条命,顺便得到一个牌坊式的夸奖,夸奖她多么忍辱负重,为了家庭付出多么伟大。

      教育、生存环境都给大多数女子灌输了这种想法,她们跳不出这个怪圈,被背刺得多了,只能说一句“尊重祝福”。

      阮清涟思索着自己是否还应该继续管这件事,半晌没说话。

      “小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龚千里等不到阮清涟回复,小心翼翼地问。

      “哦,本少爷那丫鬟说,凶手是用迷香,利用女子的想法勾引她们自己离开家带走的,所以本少爷以为,前三个女子,必然有想脱离家门的想法,本少爷就是问问,没想到都是动手打自己妻子,这让本少爷管啊,还是不管啊?”

      龚千里听阮清涟这么一解释,也迟疑了,过了会儿说:“还是得管吧,其他人不愿意回来,柳妹肯定愿意的,他们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都没红过脸,若不是怀孕这事,他们将来收养个大胖小子,也是和和美美一辈子啊。”

      到了龚千里这把年纪,什么看不明白啊?

      虽然人不聪明,但阮清涟一提,他就知道那些女子为什么被偷了,因为她们想走,所以被人一勾,自然就走了,怕是这一走,宁可在外头找个二婚汉子都不会回来了。

      有句话难听,可在理——都是被打,凭什么不找个有钱的?

      阮清涟微微颔首:“那就麻烦龚里长带路,等本少爷那丫鬟看好了,再去其他三家看看。”

      “好嘞好嘞,都听您的。”龚千里赶忙附和。

      辛夷没看多久,她从屋里出来后刚好阮清涟跟龚千里回来,阮清涟上前问她是否还有什么要看的,她说得看看鸡。

      眼下柳康还抱着鸡哭呢,阮清涟抹了把脸,问辛夷:“辛夷啊,你先跟我说说,柳妹还有可能活着回来吗?”

      双胞胎都聪明,辛夷明白阮清涟的意思,便提高了点声音,说:“能,只是小产而已,怀孕才三个月,而且也没有流太多血,看样子就是普通的流产,后面若没有发生其他事情,应该是能活的。”

      听完,柳康直接站起来:“真的?”

      辛夷垂眸看他丢下的鸡,先过去把鸡捡起来,再点头:“真的,但按照你说的过往病情,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有孕了。”

      “没关系没关系,这孩子还不如不来呢!小公子啊,你可得救柳妹回来啊——”柳康说完,对着阮清涟跪拜。

      阮清涟赶忙去扶他:“本少爷尽量,但也得凶手不愿意柳妹死,她刚流了孩子,身体必定虚弱,希望凶手……不要对她拳打脚踢的。”

      就柳妹这身体跟抑郁情况,要是再遇上拳打脚踢,就算凶手没打算弄死她,她自己都会想办法自杀。

      龚千里安抚柳康,让他休息好,后面柳妹要是回来了,还得他照顾呢,他现在倒下可不行。

      所幸,柳康是个听劝的人,只要柳妹能回来,他就有活下去的动力,邻里也劝慰着,柳家两个孩子算是他们这条街看着长大又喜结连理的,都希望他们能长长久久。

      阮清涟在说话声中带着辛夷往外走,辛夷手上拎着鸡,不停地摸鸡骨头。

      “如何?是普通人扯断的?”阮清涟轻声问。

      辛夷摸完最后一块鸡骨头,点头:“回少爷,是,蛮力扯断的,不像是练过武的人。”

      这么一说,阮清涟就知道什么情况了,她轻叹一口气:“案子不难,就是做得精巧,鸡还是得带着,算证据,你去招呼龚里长一声,我们去下一家。”

      “是。”

      等龚千里跟上她们,三人往第一个女子失踪的家中走去。

      路上龚千里跟阮清涟简单描述这户人家的情况:“我们这里,总共五姓,分别是柳、龚、李、洪、张,各自从家乡流亡过来定居,第一户报案的男人叫李大,是个酒鬼,原本靠父母种地养活,后来家里给他安排媳妇儿,现在就是媳妇儿养活他们一家三口。”

      阮清涟听得眉头一跳:“三个人,靠个女人养?他们没手没脚吗?”

      龚千里叹了口气:“不干活就打啊,打到听话,不就可以养三个人了?”

      “呵……”阮清涟都气笑了,“那他们报案,是觉得自己仆人跑了吧?”

      “……”龚千里尴尬地对阮清涟笑笑,不言而喻。

      村庄不大,三人很快来到第一户人家门外,还没进去就闻到各种恶臭的味道,混在一起差点让阮清涟吐出来。

      辛夷眼疾手快地扶住阮清涟,掏出一个瓶子,拔掉木塞后放在阮清涟鼻下:“少爷闻这个,就不想吐了。”

      瓶子里传来好闻清凉的味道,不仅挡住了屋子里的恶臭,还把阮清涟的反胃给压下去了。

      阮清涟对着瓶子深吸一口气:“差点晕过去了,这什么味道啊?死人了?”

      听罢,龚千里眼神一凛,视死如归地说:“小公子稍待,由属下去探一探,若是有情况,小公子就赶紧跑!”

      话音刚落,龚千里不等阮清涟说什么,就冲进了屋子里。

      阮清涟没拦住,无奈:“我就是打个比方……”

      没过多久,屋里传来龚千里的骂声,接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被龚千里推出来。

      “你个混小子!你媳妇没了就不知道收拾吗?把家里弄成这样,难怪你媳妇要跑!哪里有你这样过日子的!”龚千里骂骂咧咧,要不是顾及阮清涟在屋外,他能骂得更难听。

      龚千里推着男人到阮清涟面前,脸色不是很好看地说:“小公子,这就是李大,他父母下田去了,家中没人收拾,所以才、才成了这样……”

      不仅屋子,李大身上更是有股奇怪的味道,熏得阮清涟往后退了一步,瓶子都不敢距离鼻子太远:“他身上什么味道?”

      辛夷回答了阮清涟的问题:“腐烂的食物、酒气、汗味、脚臭和太久没洗澡的味道。”

      听辛夷说完,就连龚千里都跳到一旁,拼命对着墙擦自己的手,骂道:“你小子,多久没洗澡了?”

      李大吐了口浓痰在地上:“忘记了,里长,你硬要我出来看个女人干什么?”

      “女——”龚千里刚想骂,又顿住,他有点老花眼,感觉阮清涟跟阮公子长得几乎一样,就觉得她确实是阮公子的表弟,有钱大官长得好看漂亮很正常。

      现在李大一说,他恍惚看了眼,还是看不清:“胡说什么你!这是路过县令的表弟,帮忙找那些失踪妇人的!你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李大瑟缩了一下,不敢多说了。

      阮清涟轻笑:“满脑子女人,但又恨女人,难怪你媳妇得跑。”

      有点骨气的男人早上来给阮清涟一拳了,这窝囊废李大垂着头,屁不敢放一个,就敢对着自己老婆耍狠。

      “李大是吧?本少爷问你,你媳妇失踪多久你才去报案的?”阮清涟不想跟这人多纠缠,开门见山地问。

      李大垂着头,不情不愿地回答:“早上起来发现她没洗衣服做饭下田,就发现了。”

      阮清涟脸都有点扭曲:“一个早上没做饭,就报官?”

      谁知李大还振振有词:“她是我老李家的媳妇儿,不看着点跑了怎么办?况且,女人就是贱,一天不挨打不舒服。”

      “是吗?”阮清涟微微眯起眼,转身离开。

      龚千里赶忙跟上:“小公子,等等属下,去下一家吗?”

      辛夷看了眼阮清涟,轻声问:“小少爷,是否……”

      不等她说完,阮清涟抬手将小药瓶还给她:“谢谢你的药瓶,我好多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别说下去了,她心里有数。

      等龚千里跟上来,三人去往第二户没了媳妇儿的人家,这家姓张,家里有七房孩子,被偷走的媳妇是六房的,经过询问,这家几乎都是几个媳妇儿维系,丈夫跟长辈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打骂媳妇儿,跟第一家情况差不多。

      第三家姓洪,丈夫倒是努力维持家庭赚钱,但上头有一对难伺候的公婆,每天都在找媳妇儿茬,听说婆婆还整天怀疑媳妇儿在外面偷人,刚开始丈夫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就疑神疑鬼,不顺心的时候就拿这件事出来打骂媳妇儿,公婆在旁边看戏。

      各家有各家的地狱,论怎么吃女性,男人最懂了。

      打听完三家的情况,龚千里小心翼翼地问阮清涟:“小公子,您有什么打算吗?”

      “哦,我还想看一下户籍跟鱼鳞图册,这些东西可以送到驿所去吗?今天不早了,等我看完,明早再跟龚里长商量接下来应该如何捉拿凶手。”阮清涟停下脚步说出自己的要求。

      龚千里不疑有他,赶忙答应下来:“好说好说,属下这就把档案送往驿所,您放心,一册都不会漏的。”

      阮清涟点点头:“那就麻烦龚里长了,告辞。”

      回驿所的路上,辛夷问:“少爷,您为什么不让奴婢教训那无礼的刁民?”

      “打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根上出了错,就得治根上的病,削枝头的叶子有什么用呢?”阮清涟无声笑笑。

      “奴婢不太明白。”辛夷茫然摇头。

      阮清涟斟酌一下用词:“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对症下药,教训一顿,不算好药,得换一副。”

      辛夷这回听懂了,将阮清涟的话来回咀嚼一番:“那您打算准备什么药呢?奴婢听您的。”

      这丫鬟傻傻的,阮清涟忍俊不禁地说:“不着急不着急,咱们得先回去跟我那大表哥商量一下日子。”

      去探查另外三户人家走得有些远了,费了点功夫才回到驿所,阮清涟饿得前胸贴后背,差点就被辛夷给背回去。

      阮公子等在房间中,看到阮清涟回来,笑着说:“回来了,喏,你要的户籍记录跟鱼鳞图册,龚千里刚送来,没想到你们反而回来得迟一些。”

      “因为饿,走得慢。”阮清涟恍惚地在木桌旁坐下,没力气了。

      “你怎么没吃午饭?辛夷有带银两的。”阮公子诧异地问,给了九嬷嬷一个眼神,让她准备些吃的过来。

      阮清涟已经在翻鱼鳞图册:“看完失踪女子的家,就过晌午了,想着干脆回来吃,辛夷也跟了一路了,让她去吃饭吧?”

      毕竟是人家的丫鬟,阮清涟多提了一句。

      对此,阮公子没意见,让辛夷下去吃饭,随后用手支着下巴问:“看了一上午,查出什么来了?”

      阮清涟翻页的手顿了顿,放下鱼鳞图册,拖着凳子坐到阮公子对面,把早上查到的事说了一遍:“……我知道那些女子是被迷香引出家门的,但除了柳妹,我一个都不希望她们回来。”

      案情不算复杂,复杂的是人情,阮公子没管过这种家务事,听得头大:“可要是不回来,怎么结案啊?”

      人没救回来,岂不是在说他阮县令无能?

      就是两边为难,官员才不喜欢管这种家务事,谁家媳妇儿跑了就跑了,除非是那种买卖老婆的村子,那种村子一个女人全村男人或许都在强迫,当然不愿意放走。

      阮清涟揉揉脑袋:“您不是京城高门大户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京中遇上这种事情,该当如何处理呀?”

      “看家世咯。”阮公子回得简单,却精准。

      “啊……我懂了,女子门第高受宠就和离,再治男方的罪,男子门第高呢,女方就吃哑巴亏,是吧?”阮清涟用笃定的语气说。

      阮公子颔首:“是,在权力中心,哪里还管对错?只看门第,就是闹到天子那,也得权衡利弊。小表弟啊,这事呢,爷是不知道怎么管了,要不看你喜欢吧,你是本官表弟,错了是你年轻气盛,对了是你年少有为,没人会为难一个孩子。”

      言下之意,判对了是阮公子得名,错了就是女人家见识短浅,左右怪不到阮公子身上。

      其实阮清涟不觉得这种思考方式有什么错,阮公子生在京城名贵世家,从小就习惯了用这样的思维去考虑问题,不会把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上。

      他年轻气盛纨绔本性已经吃过一次亏被贬到南方,经过阮清涟路上的提醒,不会再犯。

      阮清涟稍稍靠近一些:“您这意思,怎么干随我,是吧?”

      听完阮清涟这意味不明的话,阮公子轻轻挑眉:“小表弟方才说这么多,就等着爷这句话呢?”

      “大表哥明鉴,我这是向您询问,您若有心,自然可以判得更公正些。”阮清涟鸡贼,一句话把阮公子后面想说的托辞都堵死了。

      除非他能够做得更好、更公正,但凡他有点良心,就得同意阮清涟的说法。

      阮公子一点点合上折扇:“反正名声是爷的,随你折腾。”

      而阮清涟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马站起来给阮公子作揖:“替受苦女子,谢过阮县令高义。”

      “少给爷戴高帽,说吧,需要怎么配合?人随你挑。”阮公子被恭维得开心,大手一挥,算是把贴身保护的褚棐跟九嬷嬷都分出去了。

      阮清涟摇摇头:“还不用,我得看过户籍跟鱼鳞图册,以及……您算好要留下几天了吗?我估摸着,还有四五天,凶手就该来抓下一个女子,有点难拖。”

      提到准备干粮的问题,阮公子看向玉兰:“玉兰,你估算好时间了吗?”

      玉兰上前一步行礼:“下面人已经去看过了,如果幸运的话,最快七天,若不够幸运,山中猎物不多,怕是要再拖七天。”

      时间这么长,是无论如何都拖不够的,阮清涟问:“玉兰姑娘,下一个驿站,需要走多久啊?如果只是一天的话,倒也不用准备太多的干粮。”

      “下一个驿站依旧是二十里远,但山路难走,加上春季多雨,估计一天赶不到,加上刺客持续追杀,耗在山林中的时间,还要再长些,雨季更不好打猎,若不提前准备好一两天的食物,在山中是撑不过去的。”玉兰垂首解释。

      说来说去,不过路难走以及有人追杀,但凡少其中一个因素,他们都不至于如此被动。

      阮清涟闭上眼揉了揉额角,半晌后睁开眼:“那就再拖一个女子吧,刚好,也可以跟上去看看凶手老巢在哪里,到时候无论真相如何,直接说他们把女子们卖掉了,我们就有理由拖上七八天,最终找不找得到人,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就听小表弟的,左右辛夷跟玉兰武功好,不怕凶手再偷一个女子。”阮公子直接拍板定下。

      一行人里除了阮清涟跟阮公子,都是高手,追几个小贼不在话下,就算对方有迷香,这还有辛夷,只要他们来,就可以查明真相。

      玉兰应下,随后离开去告诉护卫们时间,顶多拖十一天,无论如何要找到足够的食物制作干粮。

      这方玉兰刚出去,九嬷嬷就端着饭菜回来,是稀粥跟野菜,加一叠早上见过的咸菜,一点荤腥不见,吃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更饿。

      九嬷嬷将碗摆在阮清涟面前,递上调羹筷子:“小少爷将就下吧,等护卫们打到猎物,晚上就有肉吃了。”

      “没关系,我顶得住。”阮清涟饭量不小,早上那点根本不够吃,中午没吃,下午就这么碗白粥,感觉自己全靠毅力在坚持。

      阮公子轻笑:“你一个女子,怎的饭量这般大?以后如何找婆家?”

      斯文喝粥的阮清涟放下调羹应道:“说句不太好听的,凭我的身家,婆家若连这点钱都付不起,就算不得门当户对,既然不是门当户对,凭什么当我婆家?”

      现代社会上这句话会令很多人破防,但在古代,阮公子非常认同这句话,便笑着说:“也是,小表弟虽说家中无父母,但有疼爱你的兄长,必不会让你嫁入那样的婆家,得选个可以继续任你自由生活的。”

      “我哥哥没想那么远,但他说,得选一个我喜欢、对方亦更中意我还要条件好的,若对方达不到这两个条件,就算我再喜欢,他都不会同意。”阮清涟随口说出以前跟阮清渠的对话。

      两人相依为命多年,阮清渠不是那种妹控,只是希望阮清涟依旧可以自由自在活着,她未来的伴侣,必须是门当户对的爱人,若对方连阮清涟一个镯子都买不起,那有什么脸来跟阮清涟在一起?

      吃绝户吗?

      从前有部电视剧说得对,一个男人没有钱,他最爱的就是钱,妻子永远排在钱后面,尤其阮清涟自己不缺钱,为什么要去扶贫?

      阮公子甚是同意阮清渠的观点,跟阮清涟聊了一会儿,等她吃完饭才问:“对了,你查凶手,怎么要看鱼鳞图册啊?”

      看户籍可以解释说是了解失踪女子的身份,鱼鳞图册就完全不相关了,这东西是记载田地的,村庄一般就是个副本,对着县里誊抄下来的记录,正经鱼鳞图册一般只存在县一级的架阁库内。

      这个问题让阮清涟犹豫了一下,她思索良久,说:“存了私心,您说百姓以什么为生呢?”

      阮公子静静看阮清涟一会儿,笑起来:“难怪你要看鱼鳞图册,普通百姓的生计大半都在这鱼鳞图册上了,你要动田地山林鱼塘,这可是把人架火上烤啊,而且,这是重罪。”

      “那请问在下,做什么了?”阮清涟无辜地问。

      “这……你不是要让辛夷给药你毁掉那几户人家的田地吗?”阮公子不解地挑明问。

      阮清涟笑起来:“您想哪里去了,用不着,杀鸡焉用牛刀啊?没有的事,您也别放心上。”

      说完,阮清涟就去看鱼鳞图册了,留下阮公子跟褚棐面面相觑,竟是不知道阮清涟想做什么,不过阮公子心中决定,无论阮清涟做什么,都得给她兜个底。

      鱼鳞图册不长,奈何都是文言文,阮清涟还得一句句翻译,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而且外头有下雨的趋势。

      玉兰早就回来了,她关上窗,小声跟阮公子说:“少爷,看样子我们不够幸运,要下雨了,估计打不到足够的猎物。”

      阮公子摇着折扇:“无妨,还有时间,等一等吧。”

      护卫们去山里打猎,好歹带回来几只野鸡兔子,晚饭有肉吃,肚子不至于饿得泛酸水。

      跟阮公子吃过午饭,阮清涟带上辛夷跟玉兰回自己的房间,挑上夜灯继续看档案。

      大约晚上八点过,春雷轰隆一声,下起了瓢泼大雨,老旧的驿所处处漏风,门窗被打得劈里啪啦响,又冷又潮,别说睡觉,坐着守夜都不舒服。

      油灯被风吹得摇晃,无法再继续看,阮清涟无奈合上户籍档案,抱怨:“这天气来得真不是时候,晚一天来就好了。”

      护着油灯的玉兰好奇地问:“为何要迟来一天?”

      “夜黑风高暴雨倾盆,好办事啊。”阮清涟开玩笑似的调侃一句,拿起户籍档案跟鱼鳞图册收进柜子里,还找来干毛巾裹住,尽量保护好。

      玉兰跟辛夷对视一眼,觉得阮清涟这姑娘说话奇奇怪怪的,就跟阮公子聊得来,其他人听她说话分不清真假。

      阮清涟转身看向她们:“我准备睡了哦,两位姑娘要休息吗?”

      辛夷刚要回答,忽然眼神一冷,动作迅速地吹灭油灯,冲到阮清涟身旁护住她:“少爷别动,刺客。”

      话音刚落,外头打斗的声音传来,又是一次刺杀,来得这么巧,刚下雨,他们就掐着点来杀人,下雨可以掩盖他们的行踪跟声音,运气好点,说不定就成功了。

      没一会儿,房门被踢开,几个黑衣刺客提刀冲进来,二话不说劈向阮清涟。

      玉兰从黑暗中轻盈地飘到刺客身后,腰间银光一闪,拔出软剑,悄无声息地就把几个刺客抹了脖子,他们甚至没发现玉兰的存在,或许就连玉兰杀了自己的动作都没看清。

      阮清涟目瞪口呆,她就知道,能把胡椒徒手捏成粉末的女人不是好相与的,杀人对她来说,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注意到阮清涟的眼神,玉兰微微一笑:“小少爷莫怕,他们不会再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阮清涟干笑,举起大拇指,“玉兰姑娘太厉害了,处理得也很干净。”

      杀得干净后面就好处理尸体,不然满地是血的,还得清除血迹。

      不到半小时,护卫们就把刺客都处理完了,在护卫进来处理尸体的时候,阮清涟喊住他们:“稍等一下,你们打算把尸体如何处理?”

      两个护卫看了眼玉兰跟辛夷,回道:“回小少爷,途中遇见的,一般都丢山林里喂野兽了,惊动了当地官员的刺杀,才会把尸体留给当地处理。”

      阮清涟思索了一会儿,说:“这次雨大,应该也没惊动里长他们,其实可以留一点当作诱饵,下着大雨,猎物不出来,你们也不容易打到,但它们被血腥味勾出来,就可以捉了。”

      护卫恍然大悟,谢过阮清涟后带着几具尸体离开,还把门给重新按好,虽然这破旧木门依旧漏风吱呀响。

      来过一次刺杀,后半夜就可以安稳睡一觉,阮清涟疲惫地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日还是玉兰叫醒她的,说雨下了一晚上,已经快午时,阮清涟再睡就该不舒服了,就算累,也得起来吃点东西。

      阮清涟揉着眼睛起来,看了眼窗户,没打开,难怪阴沉沉的这么好睡:“别担心,南方天气是这样的,下雨啊,人就困倦,从前这种天气,我在家还得稍微烤点火,把屋里的潮气给烤干,不然越潮越困,越困越睡不醒,越睡不醒,就越潮,很难受。”

      玉兰帮阮清涟串上外袍,忙说:“要烤火吗?那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不不,我不用,我挺习惯这天气的,潮湿点舒服,但你可以问问我大表哥,他初来南方,或许人已经不太舒服了,让辛夷给他看看。”阮清涟忙摆手拒绝了玉兰,她到底是个南方人,太干反而难受。

      既然阮清涟这么说了,玉兰就应下来,跟旁边的辛夷交代,让她先去给阮公子把脉,如果需要柴火就到柴夫那买一些,这忽然下大雨,山里肯定是没有干柴,只能买。

      阮清涟洗漱完人都清醒了,湿润的天气让她感觉浑身舒畅,拿出档案后准备继续看来着,忽然觉得自己饿了。

      玉兰很会看主子脸色,及时说:“小少爷,少爷那边说可以一块去吃午饭,眼下粮食不多,一块吃还能省一些。”

      “也行,这也快晌午了,得吃饭才有力气干活。”阮清涟点头应下,她胃口挺大,不过是个自由职业,平时都不吃早饭,除非早上醒来的时候特别饿,不然都混着午饭吃。

      今天直接睡到午饭前,算是比较贴合她以前的作息。

      来到隔壁房间,九嬷嬷还没送饭来,说请阮清涟过去,也是一块等,还能有个人聊天。

      阮清涟先找位置放下了户籍档案跟鱼鳞图册,才坐到阮公子对面作揖:“阮公子午好,我起得太迟了,下次可以叫玉兰喊我起来。”

      “没关系,这天气人都昏昏欲睡的,还得多谢小表弟让辛夷来把脉,爷与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湿气入体,若不提醒,走到南方怕是得影响到身体。”阮公子道谢都带着股纨绔气息。

      “我也是忽然想起来的,这点雨对我来说反而比不下雨要舒服得多,是以才想起来应该提醒阮公子注意,对了,昨夜刺客又来,没事吧?”阮清涟担忧地问。

      这两天大家都吃不饱,护卫们又是干体力活的,每天饭量比阮清涟还大,吃不够还要打打杀杀,真的很为难打工人。

      阮公子笑着说:“放心,那些废物刺客还伤不到爷带的护卫,你也见识过玉兰的身手,自当明白他们不会有事。”

      听到没事,阮清涟松了口气:“那就好,无论身手如何,总令人担心,希望他们追杀到灵裕县就放弃,这一招实在令人恶心。”

      要做什么就光明正大地做,一直车轮战似的追杀,不仅耗费力气,还耗费耐心,每经历一次都让人烦躁不已。

      对此,阮公子习以为常地点点头,眼底没什么笑意。

      说话间九嬷嬷带了午饭来,今天的午饭丰盛一点,多了一份炒蘑菇。

      阮清涟看到蘑菇就想起曾经去某蘑菇省吃菌子看见小人的事,心有余悸地问九嬷嬷:“嬷嬷啊,这蘑菇哪里来的?”

      “今早庄子上的女人们去山里采的,说县令跟小公子辛苦查案,送了好几筐,老身仔细问过,她们说雨后长蘑菇,男人们不能进山打猎的时候她们就上山采蘑菇跟新鲜野菜当食物,她们都知道什么有毒什么没有毒的,也让辛夷看过了。”九嬷嬷见阮清涟害怕,便解释得很详细。

      “本地的啊……”阮清涟笑起来,然后笑容瞬间消失,端起来放到九嬷嬷手里,“回锅一遍,大火再炒一刻钟。”

      九嬷嬷愣住了,差点没拿稳碟子:“什么?什么意思啊小少爷?这不能吃吗?”

      阮清涟认真地说:“能吃,但在吃菌子的人眼里,菌子是没有毒的,有毒就是没炒熟,这往往意味着两件事,第一,他们可不管有没有毒,反正要吃,有些菌子带着微量毒素,炒熟后确实能吃,但没炒熟要命,第二,他们有经验,知道炒多久可以吃,听我的,再炒一刻钟。”

      听阮清涟这么一说,九嬷嬷赶忙应下:“明白了,少爷您再等等,老身这就去回锅一遍,听小少爷的,炒一刻钟。”

      九嬷嬷快速端着碟子走了,玉兰想起了什么,也赶紧冲出去,看来不止阮公子分到了蘑菇,护卫们也是。

      阮公子支着脑袋,两眼无神,微笑:“爷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非得把爷往南方贬,明明去边城也是一样被贬,却要爷来南方……”

      南方毒物多,一个不注意就去见太奶了,北方好歹气候没那么不习惯,阮公子身边的人多数也是北方大汉,经验很足,反而来了南方后对诸多细节不太了解,容易出差错。

      就算带着一个神医弟子辛夷,依旧无法避免诸多细微的问题,比如说潮湿、风寒、蘑菇……这些知识没有来过一次是真不可能知道。

      神医居无定所,走南闯北的人,他来肯定知道,奈何辛夷年轻,只在京城待过,许多知识一下子还无法运用上,人又有点呆,更没办法注意到所有问题。

      阮清涟捏着筷子,期待地看着阮公子:“南方也好的,江南有江南的美,您一下子不适应而已,就像当年我第一次到北方,当晚就流鼻血了,后来基本无法出门,全靠湿毛巾捂着鼻子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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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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