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听阮清涟这么说,阮公子好歹心中舒服了点,聊天一样问:“阮姑娘还跟哥哥到过北方?不是说离家北上游玩的吗?”

      无意间劝慰的话跟之前的说辞有出入,让人怀疑总有一句是假话。

      阮清涟却并不慌张,笑了下泰然自若地说:“阮公子,我今年二十多岁的人了,早年去过而已,与现在的这场旅途不冲突的,只是曾经因为年纪小,去了之后又不舒服,很快就回来了。”

      这不算说谎,阮清涟在现代的时候确实没怎么去北方,主要是北方太干了,刚开始还说去看雪,结果□□得根本出不了酒店,慢慢就不去了,除非她需要写西北大漠、草原、东北三省、西伯利亚的环境,不得不去亲身体会一下。

      每次说到年龄,阮公子都一脸便秘的表情,他似乎总忘记阮清涟的年纪,一直阮姑娘、小表弟地喊 ,就觉得阮清涟年纪才刚及笄。

      “算了,吃饭吧,阮姑娘啊,你多假装自己十几岁,看着才与你的脸不违和。”阮公子无奈摇摇头。

      “……尽量、尽量。”阮清涟喝粥的手一顿,没想到一朝穿越,居然还被人要求装嫩。

      吃饭时阮清涟想了想,大约阮公子这么要求,是觉得自己年纪小了,在不好意思,毕竟小一些,还在乎年纪大小、面子上的问题。

      就当是照顾弟弟,阮清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一刻钟后九嬷嬷端来了复炒过的蘑菇,这次的蘑菇看起来像是老了,不过吃着安心。

      阮清涟吃过午饭又开始抱着户籍档案看来看去,她不是文科专业的,看古代文书基本需要先翻译一遍才能把内容过脑子,得亏曾经为了写古代小说自学过一些,不然现在还得让人用口语复述。

      不会识文断字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很容易被人看扁,别人不会轻易交付信任。

      查看户籍的目的是阮清涟想知道那些失踪女子都有哪些关系,古代重男轻女的关系,说是去女子家中查看,出嫁后基本默认去女子丈夫家,而探案的时候不需要分得这么情况,该查还是要查。

      案子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疑点:凶手是怎么确定目标的?

      整个村子的情况基本可以说出嫁的女子十个有九个都不幸,剩下那一个还是柳妹,凶手怎么确定谁想拼了命离开,谁又不想呢?

      最重要的是,柳妹只是生病担心孩子,没有跟柳康分别的意思,为什么还是被选中带走?

      阮清涟以最基本的逻辑思考,能这么熟悉每个失踪女子家庭环境的,只能是熟人,就算不是熟人作案,也会有这样一个人能够提供消息与选择。

      村庄人不多,阮清涟花了一下午看完所有人的户籍,大概有了几个人选,刚好天色完全暗下来,风雨夜,适合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雨水会把一切痕迹给洗刷干净。

      晚饭还是跟阮公子一块吃的,他本就是纨绔,案子说丢给阮清涟就没再动过,如果不是下雨限制了他的行动,大概他还会出去招猫逗狗,现在好歹安稳地坐着陪阮清涟看完了所有的户籍档案。

      “阮姑娘看完档案了,心中可有凶手人选?”阮公子喝口水问。

      “有,不过还是要观察下一个被选中的女子才能证明猜想,事情吧,从我的想法来看,其实没什么难查的,我大概给阮公子您讲一下,回头好应付龚里长,他明日应该会来询问一下进展。”阮清涟思索了一下,暂时放下碗,打算说完再继续吃。

      阮公子点点头,示意阮清涟直接说,他在听。

      看过户籍后,阮清涟大概对整个村庄的人际关系有了基本了解,按照她需要寻找线索标准,这个村子里,会有这样一个人,他跟村外有联系,还跟整个村庄的人熟悉。

      跟村外有联系是因为带走女子的凶手不是本村人,外头人不会平白选中一个落魄的村子,美女都没几个的地方,人贩子都不来,何况凶手?

      所以,必然是村中的线人毛遂自荐推荐了村子中毫无后顾之忧的“人选”,凶手才会到这个村子偷女子。

      光跟村外的人有联系还不够,这个线人要熟悉整个村庄的情况,就算不清楚,也要了解村子最基本的家庭情况,主要是女子的家庭情况,像是被丈夫、公婆、父兄打骂嫌弃的,这种家庭环境的女子只要不是被PUA的,有机会肯定想离开。

      阮清涟描述的时候一下子还不知道该怎么描述PUA,毕竟古代没这个概念。

      说来说去,阮清涟只能直白地解释:“他们挑选人的标准,就是得找那些有离开心思的,不能是在暴打、打压下还对施暴者感恩戴德的女子,她们没有走的心思,离开会报官,事迹很容易暴露。”

      大白话还算容易理解,阮公子很快明白了阮清涟的意思:“爷明白了,就是说,村庄里有这样一个人,知道每家的女子是真心想离开还是嘴上说说让别人夸她贤惠顾家,找到这个人,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没错,凶手是村外的人,有一个就有第二个,他们可能就是做自己的生意,有人介绍他们就来,抓到凶手不算了结案件,必须把村子里提供线索的人抓出来,案子才能真正结束。”阮清涟轻声回答。

      “阮姑娘说得对,那你暂时觉得哪些人有嫌疑?”阮公子问完,又示意九嬷嬷记下来,明日或许可以跟女人们打听一下。

      虽说阮公子是个纨绔,却也知道一些常识,比如说女人之间相对来说好说话,女人们都心软,尤其是九嬷嬷和蔼可亲,她们自然很乐意给九嬷嬷解答,男人就不一样了,就算开了口,说不定还是假话,问了也是浪费时间。

      阮清涟赞同阮公子的做法,干脆起身找了笔墨写下几个自己在意的名字,随后交给九嬷嬷。

      纸上的字娟秀却瘦骨嶙峋——是瘦金体。

      自由职业总会学一堆修身养性的东西,比如乐器、绘画、书法,阮清涟不外出的时候就练瘦金体跟簪花小楷,这两种字体在女性审美来说非常好看,写出来不失礼亦不容易出错。

      有句古话说,字如其人,看到字后九嬷嬷笑了下,感觉阮清涟就是这样娟秀又宁折不弯的人。

      阮公子看过名单,问:“阮姑娘,你从何判断这几个人有问题?”

      重新坐回吃饭的位置,阮清涟回想了一下,说:“根据户籍黄册记录,整个庄子,仅有里长一人,过于贫瘠,是以没有任命更小的官员,但有协助的随从,第一个名字便是记录户籍的龚里长随从,若说对所有人家了如指掌的,非他莫属。”

      九嬷嬷识字,听阮清涟说完,赶忙拿笔在名字后面加上描述。

      “至于后面的名字,他们是五姓人家中,亲戚最多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他们可以跟村中同姓的人互认亲戚,而且,都有外地亲眷。”阮清涟记忆力还行,勉强在几百口人里找出这几个可以说是家族最中心的后辈。

      人是可以找出来五个,具体是哪一个,还得再进一步确认,这就需要跟村庄女人们了解,她们肯定知道这几个后辈平日里跟其他人关系如何。

      九嬷嬷记下阮清涟的话,说明早女人们再来,就向她们询问一下,至于理由,她可以找出无数个,作为世家老奴,场面话说不定比一些世家小姐都会说,不担心套不到话。

      吃过饭就差不多到睡觉时间,古代人都睡得早,阮清涟逐渐习惯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客房后没多久就困了,抓紧时间睡觉,谁知道刺客今晚还会不会来呢?

      一夜无梦,阮清涟顺利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天跟被捅了个窟窿似的,漏水一样下不停。

      不习惯南方阴沉沉天气的人,闷上两三天必然脾气烦闷、心中郁结。

      阮清涟起床后再一次提醒辛夷,让她注意护卫跟阮公子的状态,初来乍到的北方人,怕是不习惯。

      难得赶上吃早饭,阮清涟简单洗漱后去阮公子的房间,没坐多久,龚千里到了,跟阮清涟预测的一样,来问进展。

      早饭还没来,估计龚千里早早就来等着,也没吃呢。

      阮公子让玉兰招呼人进来,趁人来之前,扫了眼阮清涟今日的模样,点点头:“小表弟果然还是更适应男装,没什么破绽。”

      “还是有的,仔细看脸就能分辨出男女来,女性面部骨骼基本比男性更柔和,想要跟男性一样,得稍微上点妆。”阮清涟说着,低头吹吹热水,试图一口闷。

      “说得有道理,不过龚千里老眼昏花,无所谓啦。”阮公子摇摇扇子,没要求阮清涟装到最逼真,反正这没熟人,天气又不好,阮清涟身形姿态与男子相差无比,不仔细看脸看不出来。

      龚千里很快上楼来,先给阮公子行礼,又问了声小公子好,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询问案件进展。

      偷女子的凶手差不多四五天来一次,具体时间不固定,似乎是要等待最好的时机。

      案件真相差不多已经水落石出,奈何阮公子要拖延时间,阮清涟昨天就想好了说辞:“龚里长啊,这事没头没脑的,还需要点时间,莫要急。”

      一听还没线索,龚千里又给跪下来了:“小公子,卑职如何能不急呀?这眼看着就要是下一个女子被偷……实在是……吃罪不起啊……”

      官场上弯弯绕绕多,龚千里眼看着要退下里长之位,在这节骨眼上出了无法解决的悬案,还害得好几个女子失踪,上面的人下来,二话不说就得先给他降罪,可不会觉得是自己来迟。

      阮清涟端着茶碗心中一软,扫了眼阮公子,看他没什么要说的,便开口:“龚里长,最近雨多,寒气入体,生病的人,不少吧?”

      龚千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阮清涟为什么忽然跳到了这个问题,下意识回答:“确实是,春日雨季毒物尽出,常有人身体不舒服,受伤、生病都很常见,小公子的意思是……”

      话没说完,龚千里恍惚想到了什么,有些犹疑:“卑职……该生病了?”

      “查案辛苦,龚里长更是费尽心力,又年老体弱,生病岂不是很正常?”阮清涟说的时候注意阮公子的神态,他没反对,就说了下去。

      现在龚千里称病对他们有好处,一来可以拖延时间,二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轻易被发现了。

      龚千里缓缓俯身叩拜:“卑职明白,今日风大,偶感风寒,自当闭门修养,直至喜讯传来,方能心宽病愈。”

      这番话说得上道,龚千里很快离开,接着辛夷来回话,说给里长下了点药,保证最近郎中都会上门诊治。

      等人离开,早饭刚好送来,今日不仅有蘑菇,还多了一碟野菜,用腊肉碎炒的,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阮清涟尝了一口,发现不比自己在现代吃的野菜炒腊肉差,可见九嬷嬷手艺相当好。

      “这野菜炒腊肉实在香,过去我也吃过差不多口味的,九嬷嬷的手艺完全不比大厨的差。”阮清涟忍不住夸赞。

      最近吃得寡淡,即使阮清涟不是重口的人,见到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还是吃得相当感动。

      九嬷嬷给两个小少爷斟茶:“小少爷喜欢就好,少爷,今日的菜色,还合口味吗?”

      自从阮清涟假装小表弟后,其他人对她的称呼就自觉变成了小少爷,少爷依旧是阮公子,大家都装得很是逼真,只有阮清涟跟阮公子两个人随口叫,什么顺口叫什么。

      阮公子点点头:“腊肉不错,也是女子们送来的吗?”

      “这倒不是,是那丢了媳妇儿的柳康送来的,今早他提着两串腊肉来,说是感谢小公子帮忙查案,还有告知他柳妹的病情,他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听说这边缺粮食,就送了腊肉来。”九嬷嬷轻声回答,最后叹息一声。

      柳家这对小夫妻人都好,可能就是太好了吧,所以从年少到如今,始终过不顺遂。

      老话说,人好造天妒,可怜柳家小夫妻总经历生离死别。

      阮清涟听后微微皱起眉头:“说起来,我就柳妹这一个案子想不明白,无论怎么看,柳妹跟其他三个女子都毫无相似之处,更是怀着孕,没什么人会绑架一个病怏怏的孕妇吧?”

      更何况,柳妹跟柳康少年夫妻相当恩爱,只是柳妹最近病了才不太有交流,那村中的人又为什么让人把柳妹带走呢?

      “小表弟,那她们漂亮吗?”阮公子轻佻地问,就像个纨绔准备调戏良家妇女。

      “……哦,这么说的话,确实还有相似之处。”阮清涟无奈笑起来,倒也不是她故意忽略,奈何没见过人,画像都没看过,实在是容易忘记女子被偷最主要的两个原因。

      漂亮以及是个女性能生孩子。

      阮清涟理了理思绪,继续说:“我没见过人,小村庄更没什么画像,但听围观的邻居说过,这四个小媳妇儿啊,都长得端正清秀,算是庄子里比较好看的女子了,尤其柳妹,肤白貌美、温婉优雅、小家碧玉,当年柳家父母还在的时候,十岁刚过就有人来提亲。”

      有时候,弱小又太漂亮是原罪,无论男女。

      听完阮清涟的话,阮公子缓缓开口:“柳妹这一个案子,或许不是村中人牵线的,而是对方看见了柳妹,觉得漂亮就带走了,怀孕可以打掉,漂亮就难找了。”

      “有道理,这阵子柳妹病怏怏的,卖消息的人肯定觉得柳妹卖不出好价钱,选也得选些身体康健、不会死在半路的女子,奈何柳妹漂亮。”阮清涟怜悯地摇摇头。

      柳康说过,他有心带柳妹出门走走,甚至做了轮椅,估计他带柳妹到门口晒过太阳,偶尔的一两次就被人盯上了。

      阮公子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那小表弟,你觉得下一个被偷走的女子,有猜测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阮清涟夹菜的筷子一顿,皱着眉头思考半晌,说:“我不觉得后天会有女子失踪,所以下一个目标女子,有些难确认。”

      此话一出,屋内的人都诧异地看过去。

      阮公子含笑看着她:“何出此言?”

      “下雨,辛夷说过,对方是用迷香,让女子自己悄无声息出门,但下雨,应该就无法保证迷香的效果了,用得轻,女子容易自己醒过来,用得重,雨后不容易消散,带只狗就能找到凶手。”阮清涟说出自己对迷香的浅显见解,等辛夷反驳。

      随后阮公子问辛夷是否如此,辛夷上前一步,沉声回答:“凶手用的迷香材料便宜,经不住雨水冲刷,应该说,就算量加到最大,都穿不透雨水产生天晴时一样的效果。”

      闻言,阮公子面色一喜:“这不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没有下一起案子,就可以多留些时日,准备得再妥当些,待到天晴,刚好启程,省得冒雨赶路。”

      就算辛夷给出了答案,护卫们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们不能保证凶手跟辛夷一样聪慧,万一是个蠢钝胆大的,觉得雨水都不能阻挡自己犯案,说不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案子已经明朗,吃过早饭,阮清涟问阮公子要几个不怕脏累的护卫,最好是男子。

      阮公子没太听明白:“你说你要几个不怕脏不怕累的护卫?爷手下的护卫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有怕脏怕累的。”

      “不,还是要最不怕的那几个,我怕普通的受不住。”阮清涟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挑最好的。

      “你要做什么?”阮公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阮清涟,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阮清涟想了想,如实说:“我需要几个人陪我去挑粪水、烧草木灰。”

      古代会用草木灰做卫生带,目前阮清涟还没有来月事的迹象,暂时用不上,不过听她说要草木灰,阮公子跟褚棐都有些红脸,轻咳几声。

      旁边的九嬷嬷、辛夷和玉兰都吓了一跳,想劝阮清涟别太大胆了,说这个不好。

      阮清涟很快明白过来他们在想什么,无奈地笑了声:“你们想哪里去了?我还要了个粪水不是?”

      “哦哦哦,对对对,还有个粪水,那你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阮公子勉强把方才的羞赧压下去,顺着阮清涟的话问。

      “做点东西,帮忙给一些田地施肥。”阮清涟眯起眼睛回答。

      从前阮清涟还写过种田基建的小说,查过资料知道怎么做最简单的肥料,烧过的草木灰加粪便埋进地里等发酵就行,一般施肥的时候稀释过浇一点就行,直接浇会把地里的种植物都烧死。

      有些贫瘠地方不知道怎么沤肥,就收集每家每户的尿去浇灌,浇多少自己心中有数。

      阮清涟不想真的违法毁掉田地,古代毁坏田地是重罪,可若是施多了肥把田地里的农作物暂时烧死了,谁都查不出来,谁让那户人家只有两个老眼昏花的夫妻种地呢?

      媳妇儿一走,两个早就没再干活的老夫妻不顺手浇多了肥,很合理啊。

      等到田地烧毁,那几个吃媳妇儿血肉的男人会恨父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打不到媳妇儿了,难道还打不到无法逃跑的父母吗?

      自己种的果,再痛再苦都得咽下去。

      没种过地的阮公子等人十分茫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连九嬷嬷都是京中清白人家,确实没种过地,听得不太明白。

      不过阮清涟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只询问阮公子可不可以借人,她怕有些护卫爱干净,挑粪水过于埋汰了。

      阮公子想了下那玩意儿,皱着脸说:“你让玉兰安排吧,他们应该也没人干过这种活,谁愿意去的……就让谁去。”

      说是谁愿意谁去,可这种脏活,一个不慎就要被同伴耻笑一整年,怕是没一个愿意的。

      最后玉兰还是带了三个人来,其中两个是之前接阮清涟下树的护卫,还有一个护卫面容冷峻,应该是那种做什么都没有反应的狠人,所以答应过来。

      玉兰指着这三个人对阮清涟说:“小公子,有三个护卫愿意陪你去,他们是阮七、阮十一、阮大。”

      阮大是阮清涟没什么印象的冷漠男人,阮七是当时去接阮清涟的沉稳护卫,阮十一就是年纪小一点,把自己的马让给阮清涟那个。

      “怎么是数字当名字呀?”阮清涟好奇地问阮公子。

      “是代号,他们是阮家最好的护卫,每年比试一次,最强的当阮大,最末的,是阮二三,至于自己的名字,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以防被人查出身世拿捏软肋。”阮公子亲口解释。

      说完,三个护卫单膝下跪,给阮公子行礼问好。

      阮清涟这才想起来,所有护卫加起来确实就二十三个人:“喊代号也好,相对来说,倒是不给家人添麻烦了,不过,你们都是自愿来的吗?”

      玉兰顿时轻咳一声,忍俊不禁:“抽签的。”

      只能说,在挑粪这件事上,都没什么人想干,就算是种地的叔叔阿姨也不喜欢自己一身臭味。

      阮清涟微微颔首:“也行,难兄难弟。”

      说完,阮十一脸上憋不住委屈,他跟阮七关系确实不错,跟亲兄弟似的,可谁知道连挑粪都一起啊,退一万步说,还跟不苟言笑的阮大一块挑,他连开玩笑都不敢了。

      之前刚遇见的时候,阮十一至少还敢在阮清涟面前跟二哈撒泼一样乱跑,现在只能跟在阮大后面认真干活。

      阮清涟打量完三人的体格,起身同阮公子告别,说她要去挑粪了,这两天可能不会回来吃饭,有三个护卫跟着,不怕刺客来刺杀。

      “不一起吃饭可以说是照顾爷的胃口,怎么还不回来了呢?”阮公子不解。

      “天气不好,做肥料的时候要盯着。”阮清涟有些无奈,这天气不够清爽,草木灰烧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沤出好用的肥来。

      有正当理由,阮公子就不强求了,只说让阮清涟注意安全,雨天路滑,别摔断腿。

      随后阮清涟去客房换了身耐脏的黑色劲装,带上辛夷和三个护卫离开。

      雨有些大,打不打伞都一样,辛夷直接给准备的蓑衣斗笠,穿上后不太舒服,太沉了。

      阮清涟动了动,感觉走得累,跟辛夷说要把蓑衣脱了,戴斗笠就行。

      辛夷没同意:“小少爷,淋了雨会生病,此处药物稀少,生病了奴婢可能会束手无策,容易危及生命。”

      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是没冒雨出去玩过,阮清涟小时候都跟同学在放学路上顶着暴雨到处踩深水坑玩,完全不会因为淋了雨就生病,虽然每次湿着回家都要被父母训一顿。

      仔细想来,除了她体质好,还打过各种疫苗,古代没有疫苗,只能靠自身抵抗力,按照现代生物的说法,如果真的有穿越,当事人身上的病毒就够引起古代无数场瘟疫。

      然而跟在阮清涟身边的这些人都好好的,可能是穿越时身上被时空隔离了病毒,就是不知道疫苗是否还起效。

      阮清涟犹豫了一下,还是让辛夷扶着自己往村庄的粪坑走,走在前头的三个护卫已经带上扁担尿桶,估计打算速战速决。

      村庄里都是旱厕,家中还会准备应急的尿桶,所以在靠近山林的位置,有个粪坑,平时种地需要灌肥的时候会过来舀一桶回去。

      被辛夷扶着来到粪坑不远处,三个护卫早已等候,都用布条捂住鼻子,不过神色都不太好看。

      阮清涟靠近了一些,说:“随便舀吧,满六桶咱们就去找个僻静、土壤肥沃、能烧火的地方。”

      三个护卫很听话,直接就开干,没一会儿就装满了六桶,盖上了木盖子都遮掩不住味道。

      辛夷说她之前发现山上有个猎人住的临时住所,可以暂时借用。

      山林中的临时屋子都时猎户盖的,有时候上山没注意时间,不好再下山就会在这种屋子里住一晚,谁住都行,眼下雨季到来,村里没有男人上山打猎,那屋子是空着的。

      一行人往山上去,简陋的房屋居然五脏俱全,有干净的厨房和食物,外头还有个棚子,可能是给马跟牛躲雨的。

      阮清涟环顾一周,对护卫们说:“桶就放棚子下吧,我们得烧量差不多的草木灰出来。”

      “现在雨大,没有干稻草了,光猎户屋子里存的,不够。”阮大放下扁担后皱着眉头回答。

      “有多少算多少吧,湿的也可以,反正只要火够大,都能烧干。”阮清涟叹了口气,想着少一点也行,虽说不是最好的配比,可总比没有好。

      既然主子都没意见,护卫们就动了起来,开始在附近找稻草,阮清涟则是进入厨房里扒拉灶头里的灰烬,把锅拿走后开始点火。

      辛夷在旁边递柴火跟稻草,看着阮清涟动手烧,没有把稻草完全烧成灰烬,而是留一些黑漆漆的梗。

      护卫们找了不少湿稻草回来,阮清涟把湿的放在灶头边烤,烤干一点就往灶头扔一点,艰难烧出一桶草木灰来。

      烧了一整天,勉强凑出两桶草木灰,阮清涟自己拎着桶,让护卫跟辛夷打油纸伞,尽量不要淋湿草木灰。

      走到棚子里后阮清涟放下两个桶,说:“好了,现在咱们得挖个坑,然后把这些都倒进去搅拌均匀。”

      听完这句话,三个护卫皆是浑身一僵,没想到这就要开始搅屎了,这辈子没干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阮清涟抬头看到他们那表情,轻笑一声:“不用这么担心,等会儿我来搅拌,对了,辛夷,你去帮我找根长一点的棍子,要结实的。”

      辛夷默默去了,还不让给阮清涟找来一小凳子让她坐着等挖坑。

      挖坑无聊,阮十一忍不住嘀咕:“小少爷,你真不嫌弃这玩意儿啊?要不等会儿还是属下来吧?”

      “谁小时候没炸过几个粪坑啊?放心吧,这种事情,我比你们有经验。”阮清涟笑嘻嘻地说,她小时候皮得很,拿着那种摔|炮、鱼|雷炸粪坑炸鱼的事没少干。

      三个护卫顿时眼神古怪地看了阮清涟一眼,立马闭嘴挖坑,挖得更卖力了。

      阮清涟轻轻笑起来,难得如此开心,大概炸粪坑的时候,无论大人小孩都会开心吧,除非炸到自己身上了。

      一刻钟后坑挖好了,辛夷也带回来一根非常趁手的木棍,接着就是混合草木灰沤肥。

      这种土方子能不能沤出来肥其实阮清涟自己都不知道,她就是想试试,反正发酵成功了能烧死田地里的粮食,没成功就毒死那植物,左右都成。

      搅拌的时候三个护卫都躲得远远的,辛夷倒是一直护着阮清涟,避免她一个不注意就掉进去。

      等搅拌得差不多了,阮清涟开始在棚子下挑干净的泥块、树枝、棚子上的稻草,简单做了个密封土盖把坑封起来。

      接下来就是继续等待,一般的肥三天就差不多了,这三天必须有人守着,主要是不能让人动或者把泥土盖子给踢了,漏气的话可能发酵得不好。

      阮清涟处理完,跟三个护卫说:“你们三个谁都行,回去跟阮公子说一声,我这大约需要三天,如果凶手真的冒雨出现了,就来我这通个信。”

      三个护卫商量,最后由年纪最小的阮十一去报信,他再回来的时候就是有消息的意思,没回来就是凶手始终没出现。

      猎户的临时房屋有食物,只是不太好吃,都是干巴巴的肉和腌咸菜,咸得煮汤都难以下口,又没有干粮白粥搭配,吃一口得喝半壶水。

      最终还是阮清涟在附近摘了点认识的野菜混着齁咸的肉干煮肉汤,不然几人还得下山找饭吃。

      野菜苦涩,刚好把咸肉干给压住,很难不怀疑这么咸的肉干就是这么吃的,还方便储存。

      等了两天,阮十一都没回来,算是验证了阮清涟的猜测,凶手没冒雨过来,村庄在连绵不绝的大雨下显得沉静又神秘,像一个安宁平和的世外桃源。

      第三天,阮清涟揭开泥土,底下的肥料在冒泡泡,已经趋近她记忆中肥料的味道,还有些不太一样,或许是环境问题、或许是配比问题,总之,味道差不多已是成功。

      穿越新手在潮湿的雨天里沤出一坑差不多的肥料,可喜可贺!

      从前在乡下民宿时帮忙浇过肥,阮清涟觉得味道既然差不多了,那效果肯定也差不多,于是决定夜间行事,趁雨天没人耕地,晚上又睡得早,她偷偷摸摸给人家浇地不会被人发现。

      沤出来的肥有点多,原先六个桶可以装完,现在八个桶都装不完,而且阮十一不在,三个人没法抗这么多桶下山——阮清涟不算在内,她这身板担两桶肥料肯定摔。

      最后是阮大决定他回去再叫两个人来。

      “不太合适吧?要是今晚还有刺杀,一下有五个人在我这,阮公子会有危险的,我可以担下去的,只是走得慢一些,你们稍微等等我就可以了。”阮清涟坚持,为了阮公子,阮大就不多说什么了。

      不过两个护卫力气大,最终他们一人带三桶,扁担抗两桶,手上还拎了一桶,留一只右手防卫。

      辛夷则是担了另外两桶,最后剩下一桶是阮清涟的,她跟辛夷一块拎,倒不算重,还给辛夷空出一只手护卫。

      四人偷偷摸摸下山,最先来到李大的田地处,阮清涟将肥料结结实实地埋住所有作物的根茎,雨水都冲不开,只要一天,这些作物不死也长不大了。

      原先觉得有点多的肥料,最后居然刚刚好把三家欺负媳妇儿的田地埋完,只能说,老天都算得恰好他们命中有这一劫。

      雨一直下,等到作物都死了,也没人会发现是多浇了肥,反而会怀疑是不是雨水太多淹死了。

      那些木桶被护卫用雨水冲刷干净,悄无声息放回原来的位置,阮清涟则是被辛夷送回去洗澡,她一身肥料味,还在浇肥的时候被淋湿了,必须烧水洗澡避免着凉。

      驿所简陋,澡房都小小一个,玉兰去厨房少了热水再提到澡房里,九嬷嬷帮忙给熬了姜汤,让阮清涟洗漱完后喝一点。

      在古代,生病是很严重的事,一个不注意就会去见太奶,是以九嬷嬷跟玉兰辛夷都非常紧张。

      其实阮清涟感觉自己还好,她的身体从现代带过来,依旧强健。

      忙活几天了,阮清涟喝过姜汤倒头就睡,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中午,床边守着在缝制衣服的玉兰。

      这双胞胎姐妹强得离谱,辛夷医学天才,玉兰跟全才似的,什么都会一点,两人的武功还高,如果在现代,怕是能凭借自己的头脑作出一番事业来。

      可在古代,她们就只是没有户籍的奴婢,生死不由己。

      阮清涟醒来后的叹息声引起玉兰的注意,她忙放下针线,低声询问:“小少爷,您总算醒了,要不是辛夷一直说您没事,我们都要吓死了。”

      “我身体好,淋点雨没事的,已经午时过了吗?”阮清涟本就会看时辰,随口一问,起床穿衣服。

      玉兰拿过来干净的外袍,回道:“是,您平日就容易睡到这个时辰,奴婢才没有叫醒您,不过再等一个时辰,还是要叫醒的,您再累也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阮清涟自己动手系上腰带,笑着说:“我就是在山上没睡好,那地方到处是虫子,烦得很。”

      洗漱过后照旧去见阮公子,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纨绔模样,见阮清涟进来,抬了抬眼皮:“小表弟回来了,可有收获?”

      “收获也得过两天才能知道,不过我把沤的农肥全倒他们地里了,希望走之前,能看到他们狗咬狗。”阮清涟直白地表达自己对他们的不喜。

      任何一个正常女性看到这样的情况都不会高兴,一季的教训算是给他们面子了。

      阮公子并不阻拦阮清涟的做法,他还年轻,有些阶级习惯深入骨髓,却也被教养着不能打妻子的规矩,在他看来,正妻永远是要去尊重的,那是与自己相伴一生、死后还要同住一个陵墓的人,怎么可以对她不好?

      是以听阮清涟说起这次的案子细节,他就没阻止阮清涟给对方教训,甚至出了人,默认阮清涟做任何事,就算她想做得再过分一点也没关系。

      反正阮公子家大业大,罩得住阮清涟。

      “爷还以为你会做得更过分点,比如说让那些没种的男人以后真的没种。”阮公子幽幽道。

      一般这种话在女子面前说都算是耍流氓了,不过相处多日,阮公子知道阮清涟这人什么都能听,只论喜不喜欢,就随口说起。

      来时辛夷又送了碗姜汤过来,阮清涟一点点喝着,辣喉咙,她艰难找回声音:“他们那样的性格,如果没种了,会杀人报复的,我们最多只留十四日,日后他们犯案,鞭长莫及,没必要做到得这么不上不下的,既不想杀人,就得留一线。”

      阮公子拿扇子拍拍手心:“说得也有道理,这到底不是爷的辖区,置办好上路行李,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来,就给他们留口气吧。”

      现在已经是第七天,阮清涟捏着鼻子喝完了姜汤,问:“阮公子,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可有准备好一切?”

      “食材够了,九嬷嬷正紧急制作干粮,还有两三天吧,如果这雨能停,刚好抓了凶手再启程。”阮公子困倦地回答。

      雨季潮湿得人骨头都想发霉,阮公子又不出门走动,人的精神是愈发不好,屋内已经烧上火盆祛湿,人不精神,并不仅仅是潮湿的原因,还有这一直不放晴的天气。

      不习惯雨季的人,长久不见阳光容易抑郁。

      阮清涟思忖一会儿,开口问阮公子:“大表哥,今天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出去走走?”

      “唔?”阮公子稍稍挺起腰,“出去走走?去哪里、做什么啊?你还有想做的事吗?可以让玉兰陪你的。”

      “我的意思是都去,赶路这么久了,难得没刺客、不用急着赶下一个驿站,途中风景奇特,不看看,怪可惜的。”阮清涟轻声建议,希望能把人都带出去跑一跑。

      作为全职作者,不论什么天气阮清涟都不用出门,她天生坐得住,不过阮公子应该不行,他这样潇洒的人,在京城的时候怕是夜夜笙歌,一下子来到阴沉没太阳的南方,还被大雨困住,人不累,心也会累。

      就算是雨季,适当走走也是好的。

      面对阮清涟真挚的眼神,阮公子还是同意了:“好吧,就听你的,出去看看有什么奇特的风景。”

      主子要出门,九嬷嬷跟褚棐顿时忙碌起来,要准备马车、蓑衣、油纸伞、食物……人还没出去呢,排场就先准备好了。

      阮清涟其实想说坐在马车里跟待在屋子里没什么区别,她是想让阮公子用腿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不过阮公子身骄肉贵,或许并不想下地弄脏靴子,便不开口了。

      最终乘坐了原本拉行礼的马车出行,二驾马车太显眼,怕被误会他们要启程,才换了普通的马车。

      九嬷嬷撩开帘子绑好,并不出声,让阮公子安心赏雨。

      雨景还是很漂亮的,以阮清涟文人眼光来看,相当有意境,如果她才高八斗,估计会当场作诗一首、写散文一篇,以颂雨下静谧村庄的朦胧之美。

      村庄不大,马车很快就走了一圈,褚棐牵引着马匹,尽量走不重复的路,让阮公子多看看景色,其实南方雨景,确实绝色。

      马车绕来绕去,慢慢靠近山林,这时候除了雨声,还能听见青绿幽林中的虫鸟鸣叫,这仿佛白噪音下的微弱声响,令人沉醉,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阮公子听了一会儿,忽然说阮清涟说:“确实不错,如果灵裕县亦有这样的美景,爷被贬这一趟倒不算亏。”

      “美景就是要不一样才令人想看了再看,每天的风景都不一样,何况地点不同?”阮清涟轻声回答。

      过了会儿,阮清涟慢慢跟阮公子提建议:“其实,我邀请阮公子出来走走,是希望您能活动一下,这天气不好,令人昏沉,但不能由着它昏沉,必须动一动,不然人就会被这雨季给吃了。”

      阮公子挑起眉头:“吃了?怎么吃啊?”

      对方抓着一点夸张手法追问,阮清涟倒没觉得冒犯,解释说:“慢慢身体变差,跟吃掉食物一样,一点一点的,一开始咬掉一两口肉会觉得无所谓,接着趁肉不注意,一口吞掉。”

      “哈哈……”阮公子笑得肩膀一直抖动,好半晌,颔首,“行,就走走吧,这天气啊,实在让人疲懒得很,一整天躺着都觉得累。”

      于是两人撑着油纸伞走下马车,打算散步回驿所,雨天走得慢,一直走到天黑才到,不过走了一趟,阮公子精神竟是好了不少,只有阮清涟累得差点睡着。

      到驿所后阮清涟直接趴桌子上等晚饭,累得不想动。

      阮公子有劲了,还在屋内绕了好几圈,最后来到阮清涟身边,问:“小表弟,你提议出去走动的,怎么自己累坏了?”

      听他这戏谑调侃的话,阮清涟艰难把脑袋抬起来一点点:“阮公子,你有没有想过,我是适应南方天气的,根本不用出去走动,人也很正常?”

      闻言,阮公子倒是还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说:“对哦,差点忘了,你说你很喜欢这种湿润的天气,今天辛苦你陪着走了一路,等会儿玉兰烧个水给你泡泡脚再睡。”

      阮清涟哼哼一声,晚饭都不记得怎么吃完的了,后面回房间泡脚她倒是记得,泡过后收拾收拾,倒头就睡。

      第二日醒来,雨已经变成毛毛细雨,虽说依旧在下,不过村庄百姓都陆陆续续出来查看自家的田地,该排水排水、该除草除草,熟练且镇静。

      只有三户丢了媳妇儿的人家田里的作物都蔫了,无论会不会种田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些枯黄的苗没有再次生长的可能。

      男人跪在田地边又哭又骂,没有雨声遮盖,半个村的人都能听见,偷笑说闲话的、幸灾乐祸的、怜悯的,窃窃私语竟像是另外一重雨声。

      阮清涟醒来后听玉兰说起这事,没多大的表示,只是很开心自己沤的肥成功了。

      而今日,是留下的第八天,雨既然快停了,证明凶手即将来偷新的女子,这回阮公子认真问阮清涟,是否能猜到是哪一家的女子。

      等早饭来的时候,阮清涟思索良久,犹疑着说:“我不太能确定,但在这几天里最想离开的,大约是送了我们一筐蘑菇的那个妇人家。”

      “你确定?”阮公子不明白阮清涟是怎么确定人选的。

      “是这样的,我跟辛夷去浇肥那天,路过一户人家,女主人双手举着一盆水跪在院子里,浑身都湿透了,但她的家人没有一个让她进去的,还骂她,骂得太难听我就不复述了,总之,那天路过的时候,我就觉得,或许就是她了。”阮清涟说起来都觉得气愤。

      阮公子扇子都不摇了,丢到桌子上:“这算什么事?罚当家主母?当娘家死的啊?”

      这发言过于天真,阮清涟正好喝水,差点呛死:“咳咳……阮公子啊,你太天真了,市井不是京城富贵地儿,贫瘠的人家,女子那不能叫嫁出去了,是卖,或许是换一个妻子给自家的儿子,或许是银钱粮食,总之,被罚跪在院子里的女人,不能叫当家主母,也没有娘家,只有卖家与买家主子。”

      屋内除了阮公子,还有褚棐、玉兰、辛夷,虽说玉兰跟辛夷都是奴籍,却没受过什么苦,在阮家还能认字、学武功和各种本事,将来没了奴籍,她们也不会过得不好。

      显然他们都被阮清涟的话震惊到了,屋内沉默好一会儿,阮公子说:“我朝禁买卖人口,但凡发现,以买卖人数定罪,从五十大板到诛九族不等……”

      “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写作买卖人口,读作男婚女嫁,凡事加了个夫妻、亲眷的名头,那就都是家务事,死了人,就是意外。”阮清涟平静地接上阮公子说的律法。

      历史齿轮明明已经向前滚动过很久,阮清涟说的事情,依旧在现代能看见。

      阮公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就当是买卖人口吧,能理解那女子想走的心情,不过那天晚上,你们路过了,没做什么吗?”

      那天晚上大雨倾盆,回想起来还觉得很无奈。

      顺着回忆,阮清涟说:“我看到那个妇人被罚跪的时候,问了辛夷能不能认出来那是谁,然后她说,那是给我们送了一筐蘑菇的妇人,秉持着要感谢的想法,我本想去交涉,结果还没靠近门口,就听见屋内的人骂她败家,居然把采到的一筐蘑菇送人了,不管她认错与否,都要跪在雨里反省,直到雨停。”

      阮公子震惊地睁大眼睛:“跪到雨停?会死的吧?”

      “我让辛夷去劝,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县令小表弟,可是很快辛夷回来说,那是家务事,蘑菇是孝敬给县令老爷的,罚跪主要是女人不听话,所以让她长长记性,日后好听话。”阮清涟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切绕回远点——家务事,外人凭什么管?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原本以为辛夷去说明情况,说蘑菇孝敬了县令老爷,是做了好事,就能救下妇人,谁知道,妇人的丈夫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依旧要这么做,只为了让女人听话。

      现在想想,或许男人是在气献殷勤的人不是自己,觉得一个女人浪费了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如果是自己的话,说不定能在县令那某个一官半职,就算是小小的里长,都不亏。

      最终人没救下来,还憋了一肚子气,当时阮清涟就想再沤一桶肥料,等凶手把这家的妇人带走,她就把男人家里的田都弄坏。

      阮公子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扇子,许久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问:“是不是……留着那凶手比较好呢?”

      “阮公子,以恶制恶,受伤的只能是普通百姓,就像柳妹,她无辜又幸福的日子,或许从此就没有了。”阮清涟无奈地说。

      “是,爷知道也有好人,所以……就当爷在说屁话吧。”阮公子嘲讽一笑,沉默下来。

      阮清涟摩挲着茶碗:“阮公子是好人,若您有朝一日可以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莫要忘记今日初衷,便是天下百姓之幸。”

      原本觉得憋屈的阮公子听阮清涟说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继而嗤笑一声:“呵,爷什么时候能回京城都不一定呢,哪里等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啊,爷想回去给老爷子庆生都不行,若无意外,怕是只有老爷子去世,可以回去奔丧。”

      之前阮清涟猜测阮公子得罪了人,后果很严重,可没想到严重到这个程度,居然只有身居高位的长辈去世才能回去奔丧,这跟把人驱逐出京城有什么区别?

      可做到这个程度,仅仅是保住阮公子能活着出京城而已,后面的追杀从无间断,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皇帝看在阮家面子上让阮公子站着走出京城,后面的生死,听天由命。

      或许……根本没人觉得阮公子能活着上任,所以阮公子才说,他偏要活生生地去当这个县令,绝不让仇家得逞。

      阮清涟眼睛微微眯起:“若是陷害,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阮公子还年轻,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耗,最重要的是,你见过证据,人不死,你永远是仇家心中一颗拔不掉的刺,气都气死他们。”

      “哈哈哈哈……没错,爷就是这么想的,途中美景好,爷就一路赏过去,想让爷死后闭嘴,没那么容易。”阮公子说这话的时候吊儿郎当,眼神却隐隐发狠。

      说话间,九嬷嬷端着今晚的饭菜过来,这顿饭没有蘑菇了。

      阮清涟接过九嬷嬷递过来的糙米饭,问:“嬷嬷,今晚没有蘑菇了吗?”

      九嬷嬷叹了口气:“小少爷,辛夷刚才跟老身说了,剩下的蘑菇看看能不能还给送来的女人们,那孩子心眼是直的,以为只要把蘑菇还回去,那些妇人的丈夫就不生气了,于是,老身就让她去送,看一看也好,总不能一直这么天真。”

      除了辛夷,他们所有人都明白,妇人被罚、被打骂不是因为送了蘑菇,只是她们成为了人家的媳妇儿,就成了打骂都要自己开口喝彩说“打得好”的低贱奴才。

      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像阮家,把人当人。

      阮清涟抬眼看阮公子,他将自己的宝贝扇子挪到旁边,端起饭碗,说:“吃饭,由她去吧,人就傻傻的,不撞南墙不知道回头。”

      一个时辰后,辛夷抱着一筐蘑菇狼狈地回来了,她依旧面无表情,或许看不懂很多事,但她这个性格,却也避免了受伤,聪慧沉静到有些自闭的医学天才,或许就是她这个性格,神医才觉得收她当关门弟子。

      听了个不太好的故事,阮公子今晚不开心,睡得早,阮清涟倒是回房后叫来辛夷。

      辛夷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裙,看起来又像是那个能力强大的丫鬟。

      阮清涟拉她坐到自己身边,轻声问:“辛夷,听嬷嬷说 ,你拿了所有蘑菇去还给那些妇人,还了多少?”

      脑筋再迟钝,辛夷都知道这事自己做得好像没有意义,垂下头说:“都没还回去,有些人是说送给少爷了,就是少爷的,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有些则说……本就是孝敬县令老爷的东西,如果县令老爷嫌弃,大可直接丢了,不、不用……这么侮辱人……”

      听完,阮清涟思索一会儿,继续开口:“所有人都没要,那他们的态度如何呢?”

      这个问题有些超出辛夷可以处理的范围,她茫然抬头看向阮清涟:“应、应该还好,只有少数几个人很生气,小少爷,这有什么问题吗?”

      “哦,我就是问问,”阮清涟对她笑笑,“那前天晚上我们看到的那户人家,看到你送过去的蘑菇,是什么反应?你把你们说的内容仔细重复给我听。”

      “好,”辛夷点点头,“奴婢第一家去的就是那,那个妇人已经没有再跪着了,奴婢在外面看了眼,似乎是在厨房里做饭,奴婢走进院子,跟她的丈夫说,县令听闻您为一筐蘑菇惩罚妻子,故将蘑菇送还,望您莫要再行错事。”

      阮清涟听着挑起眉头,露出笑来,没想到辛夷看着傻傻的,官面话倒是说得溜:“然后呢?对方怎么说的?”

      辛夷乖巧回答:“他吓得跪下来问奴婢,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祈求明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