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香》许稚伊

41、连结

　　“谁、指、使、的？”萧啸天高高大大，站在那断手审问人面前，气势十足。

　　审问人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纵然有舍拉的威逼利诱，也不敢在萧啸天面前造次，更何况此事一出，舍拉与费连等人为了撇清关系，会不会管自己的死活还不知道呢。
　　还是眼前要紧，他犯不着得罪萧啸天。

　　他吸了口气，说道：“是舍拉大人。”
　　萧啸天顿时危险地眯起眼睛。

　　舍拉……

　　若他没记错，舍拉目前效忠于费连，既然舍拉来了，那也就是说，是费连让审问人在诏狱动手杀掉陈长青的。
　　但是萧啸天不明白的是，费连为何胆子这么大，敢僭越皇权杀人呢？
　　谁给他的权力？

　　费连向来讨厌陈长青，这一点萧啸天是知道的，但是费连老谋深算，出了事定会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为何会直接派效命于自己的舍拉直接下令杀人呢？

　　想到这儿，萧啸天继续问道：“舍拉何时来的？”
　　审问人答道：“就在您来之前，不到一刻钟时间。”

　　萧啸天觉得有问题。
　　慕容果是今晚出事的，而舍拉也一定是接到费连的命令，要求审问人今晚杀了陈长青，不过为何如他们此着急？
　　萧啸天挥挥手，让那审问人退下去处理伤口，随后在这小小的审讯室内转了转，心中不停思考。

　　陈长青这孩子向来聪明，而他目前对慕容果定是没有杀心的，这一点萧啸天可以肯定，所以说在糖画里下毒的人绝不可能是陈长青。
　　但是今夜出了这档子事，若是他们不杀了陈长青，说不定会被这聪明的小孩猜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陈长青一旦想出办法脱身，他们定会面临着来自慕容果的压力。
　　所以，必须在今晚以意图毒杀可汗为由，除掉陈长青，以绝后患。

　　萧啸天转来转去，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随后大步走出去，离开诏狱。

　　诏狱门口。
　　蒋应安抱着浑身是血的陈长青，急匆匆地往寝殿赶去，然而他却没想到，一众不速之客早已经等在诏狱门口。

　　“蒋护卫，这是在做什么？”舍拉带着一干紫衣卫拦在诏狱门口，见了蒋应安，阴阳怪气地问道。

　　蒋应安停下脚步，声音中带着无法遮掩的怒气。
　　“让开。”

　　“让开？”舍拉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反而问道：“你哪儿来的胆子带贼人离开诏狱？你可知道诏狱关的都是罪人？”

　　蒋应安实在不想再忍，他双眼通红地看着舍拉，赤霄剑已然出鞘一寸。
　　“别挡我的路，否则杀了你。”

　　舍拉一愣，随即又觉得蒋应安不会在诏狱门口出手，是以不准备让路。然而他猜错了，他不知道那少年对蒋应安来说有多重要。此时这少年脖子出血，胸前严重烫伤，拖一会儿就是离死又近了一步。
　　舍拉在这个关头拦住蒋应安，无异于杀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蒋应安身形一闪，左手抱着陈长青，右手握着赤霄剑挥来，带着满满的怒意一掠，舍拉面前的一名紫衣卫当场身首分离！脖子上的血几乎喷上天际！
　　舍拉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蒋应安，你……你竟敢……”
　　蒋应安没有理会舍拉，而是在紫衣卫间游走，弹指间，紫衣卫已倒下半数，而蒋应安也抱着陈长青往寝殿去。
　　其余紫衣卫见状，立马四散而去，躲在老远的地方向蒋应安扔着各种各样的暗器。

　　蒋应安被这些人的暗器逼得没法子，右手手腕翻转，赤霄舞得飞快，那些纷纷杂杂的暗器竟然被他悉数挡开。紧接着，他一声暴喝，暗器重新飞旋回去打中紫衣卫，一时间，紫衣卫惨叫声连连。

　　舍拉正抱着脑袋四处躲藏，然而却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了蒋应安。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先是看到蒋应安那把滴着血的剑，随后又看到蒋应安这位修罗，当即股间一股湿意流下，随之而来的还有难闻的气味。
　　蒋应安赶时间，本想一剑将他解决，然而落剑时，一把明晃晃的刀挡开了他的赤霄剑。
　　白衣卫首领，靳锐光。

　　靳锐光看了看脸色发白的陈长青，说道：“先回去吧，救人要紧。”
　　蒋应安也没有理他，抱着陈长青飞檐走壁，飞快掠过屋顶，直奔寝殿。

　　回到殿内，蒋应安把陈长青放在榻上，之后翻箱倒柜，找自己的那些药瓶子药罐子。
　　可越是着急的节骨眼儿越找不到，他四处翻找，却怎么也翻不到救命的药。他额头上的汗水混着眼泪滴在手上，眼下只能干着急。

　　“应安……”床上的人轻轻叫了一声。
　　蒋应安浑身一抖，随后快步走到陈长青榻前，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另一手抚摸着他的脸，问道：“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陈长青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意思是我没事。
　　蒋应安彻底绷不住了，他哭了出来，倒是陈长青，见蒋应安哭泣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别哭，我没事，不疼……”话还没说完，陈长青头一歪，再次晕了过去。
　　“长青！”蒋应安吼道。他摸了摸陈长青的脉搏，一把诊脉一边在思考什么，随后在陈长青的手上落下轻轻一吻，拿起赤霄剑，转身离去。

　　他去了太医院。

　　晚上的太医院本应该是有人当值，然而今晚因为可汗中毒，所有太医全都在征宁宫，此时太医院只有两个小太监守着。

　　蒋应安一袭黑衣，与暗夜融为一体，用匕首轻轻挑开窗闩，翻进去，从药柜中不停翻找，却没成想在翻找时撞到一个人。
　　正是萧啸天。

　　“你在这儿做什么？”两人同时开口。

　　蒋应安道：“我来给长青找药材，他伤得很重。”
　　萧啸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这样出来，留陈长青一个人在寝殿，万一有人去杀他，谁保护他？！”

　　经萧啸天这么一说，蒋应安也意识到自己此举唐突了，随后拿着药材，准备翻身而出时，又转过头。
　　“那药……”

　　“不用担心。”萧啸天道，“我已经着人给你们送过去了，应当够用。”
　　萧啸天说完，蒋应安点点头，离开太医院。

　　蒋应安离开后，萧啸天拿着灯，踩着梯|子，在药柜顶端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找到了。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从梯|子上下来，随后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发现，确认无人后快步离开。

　　那盒子里装着的，是流传于江湖的奇药，不死金丹。

　　蒋应安回到寝殿，来到陈长青床边看他是否无恙，所幸陈长青并无大碍。
　　桌上有一个包裹，里面尽是药材，想必是萧啸天差人送来的。他依次拿出来闻了闻，随后拿出其中一个白玉瓶子，倒出一粒药丸，给陈长青服下，又给他喂给他一点温水，让他送服，整个过程温柔无比，不敢有一丝大力，生怕弄疼了他。
　　他又给陈长青包扎脖子上的伤口，所幸陈长青被点了穴服过药之后血止住了，此时包扎起来倒是不那么棘手，只是他失血过多，需得好好养着。
　　还有胸口的烫伤，手上的刺伤……大大小小的伤口花了蒋应安整整一晚的时间来处理，不过这一晚，蒋应安却无比耐心，动作轻柔，照顾陈长青一个晚上。
　　陈长青晕了多久，他就照顾了多久。蒋应安心里毫无怨言，只希望陈长青能快点好起来，继续笑给他看。
　　好像为了那个笑容，让他蒋应安做什么都愿意。

　　梁国，临安。
　　王慎从噩梦中惊醒，大喘着气，头上、身上满是汗水。
　　他梦到了陈长青，梦到陈长青在受着高昌人的折磨，很痛苦。

　　王慎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陈长青受委屈，否则他当年也不会因为陈其声把陈长青送出去而起了弑君之心。
　　他揉了揉脑袋，彻底睡不着了，索性走出舒凉殿，来到小厨房。

　　小厨房里有糖人。

　　自打陈长青走后，每年七夕，王慎都会命人准备糖人，也不吃，只是看着，看整整一天后，第二日将这些糖人打发给各宫人。他走到小厨房，拿起插在那里的糖人，来到院内，看着夜晚的漫天星光，望向西北。
　　西北是高昌，那是长青所在的地方。

　　王慎静静地站着，今晚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心中惴惴不安。他正想着陈长青，却突然有一名暗卫深夜来报。
　　“阁主，萧大人那边来了消息。”

　　待王慎听完暗卫的来报，已是一炷香过去了。他眉头紧皱，随后决定去找一趟皇帝陈其声。

　　陈其声的寝殿灯火通明，显然还没睡。王慎本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成想天子竟还未就寝，便毕恭毕敬地跪下，向陈其声报告暗卫所说的事。
　　陈其声正在看佛朗基枪的图纸，包括由佛朗基枪改造而成的佛朗基炮，听到王慎所说，放下图纸，走到窗边静站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说，高昌因在军费上花出去太多，此时国库已经空了？”
　　王慎道：“倒也没有空得很严重，不过那高昌可汗过于依赖旁人，且没什么心眼，现下我们又有长青和萧大人帮忙，场子也顺利开张，或许很快，高昌便会被耗尽。”
　　陈其声“唔”了一声，而后喃喃道：“高昌的气数也该尽了。”接着，他转过身，又问道：“义荷可已经找好？”
　　王慎答道：“陛下放心，已全部办妥。”
　　陈其声点点头，说道：“那就挑日子，让她们启程吧。”
　　“是。”王慎点头，退下。
　　一场地下战争即将打响。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高昌，要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