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蛰伏 ...

  •   辰时,陈长青扶着哭到没力气的慕容果出来,一级一级下台阶。
      走到一半时,慕容果突然道:“不必管我,你先去看看你姑姑吧。”说罢不再理会陈长青,自顾自离开。
      陈长青愣在原地,想去安慰他一番,便大步追去,却不想被人按住肩膀。
      他回头一看,是萧啸天。
      “祭事?你找我何事?”
      萧啸天却让他不要声张,趁着这时宫里所有人都在因可汗过世伤心时,急忙带着陈长青离开皇宫。

      “祭事,到底什么事?”
      “嘘,”萧啸天制止他,“现在别问,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和陈长青快步离开皇宫,来到市集,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破旧不堪的土地庙前,带他来到土地庙后面,在神像下方开始鼓捣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个土地庙?
      陈长青心中不解,萧啸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手上动作不停,低声解释:
      “这地方是九十多年前建造的,那时高昌与大梁并未交恶,高昌可汗又喜爱中原文化,亲自督工,命人在城中建了这座庙宇,但后来高昌与中原关系恶化,之后的可汗便不喜这些,这庙宇便逐渐荒废了。”
      “那为何不拆?”
      “因为那时的可汗下了命令,这座庙绝对不能拆,连遗诏都说了不可拆毁。”
      陈长青点点头,这时只见萧啸天的手转动神像台,轻轻一扭,陈长青脚下的地面竟开始缓慢移动!
      “小心!”萧啸天连忙将陈长青抱起来,将他放在一边,防止他摔下去。

      陈长青站在一旁,看着地面的洞口一点点打开,随着日光的照射,洞口里面的情形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洞的入口处是条长长的阶梯,绵延着通往地下,看着像是条密道。

      萧啸天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燃,来到洞口,像陈长青伸出手:
      “来。”
      陈长青有些忐忑,但还是把手放在萧啸天的手上,跟着他下去。
      来到密道之后,萧啸天便转动身旁的烛台,头顶上方的洞口便自动关上,与此同时,密道墙壁上的烛台上的灯全部燃起火光,照亮了幽黑深邃的密道。
      “害怕?”萧啸天感觉到陈长青不住发抖的手,温和地问道。
      陈长青咬着嘴唇,并未回答。
      不知为何,外头明明是炎炎夏日,但进了这密道却感觉有一股冷风一直嗖嗖的往衣服里钻。陈长青走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湿冷,不禁拽紧了衣服,防止热量离开自己的身体。

      他们走了好一阵子,却还没到目的地,这是陈长青觉得不对劲,他看了眼面色神情严肃的萧啸天,颤声问道:“祭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萧啸天闻言低下头看着他,只见陈长青眼中尽是恐惧之色。他微微笑了笑,道:“放心,我不会害你,怎么,你以为我要杀你?”
      陈长青低下头:“倒也不是……”
      萧啸天嘴角略微勾起一个弧度,再抬头目视前方时,看到一扇石门。
      “喏,到了。”萧啸天指指那扇石门,对陈长青说道。

      二人在石门口七步远的地方停下,萧啸天走上前去,有规律地敲了六下石门。
      石门里面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语气平淡,冷漠的声音响起:
      “对诗。”
      这声音一响起,陈长青便觉得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萧啸天道:“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
      “喀拉喀拉……”石门缓慢打开,露出里面房间似的布置。
      一名青衣女子开了门,萧啸天和陈长青进去,只见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胳膊上还有刚包扎好的伤口,见他们二人进来,连忙起身。
      陈长青看着那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片刻后眼泪如洪水决堤,止也止不住,他跑过去,扑在那人的怀中。
      “姑姑……”
      陈其敏抱着陈长青,同样是眼泪不止,她低头看了看陈长青,难过地说道:
      “怎么瘦成这样?”
      陈长青摇摇头,哭得岔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公主殿下,时间紧迫,先说正事。”站在一旁的青衣女子道。
      “好,好……”陈其敏擦擦眼泪,对那青衣女子说道:“焦娥,把东西拿来。”
      那名唤焦娥的青衣女子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料,递给陈其敏。
      陈长青看着那块布料,不知怎得,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知道这是谁的衣服吗?”陈其敏拿着那块布,问陈长青。
      陈长青摇摇头。
      陈其敏又将那块布翻过来,露出布料上绣着的字,递给陈长青。
      那血染的布料上还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血腥味,陈长青走到灯下,仔细辨认布料上的字,待他看清后,竟然浑身上下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这是……”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着陈其敏,差点哭出来。

      灯下,布料上那个被血染红的“慎”字触目惊心。

      “此前长江水战,王统领被高昌人一箭射中后落水,不知所踪。这块布料,是陛下派人去搜查时搜犬找到的。”
      “那舅舅他……”陈长青眼泪不停地流,他不敢再问下去。
      “不知道,”陈其敏说到此处也有些哽咽,“现在王统领生死未卜,几个月过去了,直到我出发那日都没有他的消息。”
      陈长青绷不住了,他瘫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中,开始抽泣。他已经彻底崩溃,先是去世的袁源,再是失踪的舅舅,家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他没想到自己仅仅离开大梁三年就遭遇了这么多人生变故。
      “长青,”陈其敏走到他身边,蹲下,将他轻轻搂住,道:
      “高昌本是蛮族,如今天下三分,高昌占优,便对我大梁屡次三番地侵犯。这么多年来,死在高昌人刀下大梁战士英魂不计其数,那么多将才征战沙场后再也没能归乡,如今就连王统领也……”
      陈其敏说到这儿,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定了定神,继续道:
      “从古至今,大梁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高昌步步紧逼,我们屡屡相让但高昌却变本加厉。此仇已结下,若是不报仇,对不起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士,对不起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大梁百姓。”
      陈长青愣住,他扭过头来,茫然地看着陈其敏,片刻后道:
      “所以,姑姑是想让我……”
      “你既然已经被老可汗钦点为慕容果的伴读,且慕容果当上可汗是必然,那你……”陈其敏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下去。

      以陈长青脑袋瓜子的聪明程度,他应该已经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陈长青看着他姑姑,心中还在犹豫。他知道姑姑的意思是让他成为大梁安插在高昌的细作,陈长青又与慕容果走得很近,以慕容果对他的信任程度,他来日是能当上高昌重臣的。
      能当上重臣,便说明能对高昌诸多重大事件有话语权,这样的话,借由陈长青的手,从内部蚕食高昌,这样的话,打一个空壳子就比打一个实心块容易多了。

      但陈长青还是顾虑重重。
      几个时辰前,他刚答应了死去的老可汗,不可背叛慕容果,可现在……
      国家和道义摆在他面前,他该怎么选?
      陈长青正为难着,陈其敏却突然起身道:
      “姑姑该走了。”
      “走?为何?”
      才见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公主不可在此地呆的时间太长,否则会惹人怀疑。”许久没说话的萧啸天解释道。
      “长青,姑姑这就走了。”
      陈长青起身,恋恋不舍地拉着陈其敏的手,咬着嘴唇,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不想让姑姑离开。
      陈其敏摸了摸陈长青的头,温和笑道:“长青怎么哭了呢?日后姑姑就在高昌了,若是有机会,在宴会上还是能见一面的。”她说着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包。
      “这个给你。”
      陈长青接过那个香包,闻了闻。

      那是家乡的味道。

      “愿天佑我中原大地,天佑我大梁。”陈其敏喃喃道,说罢,她快步离开了此地。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陈长青一眼,那一眼蕴含了太多的感情,具体是什么陈长青也说不清楚,他只感觉到袁源去世那天,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又翻了上来。

      翌日,陈长青被宣召进宫。
      原来的太子东宫门口站了不少人,陈长青发现慕容果也在,刚走过去,却发现地上有个人,人的身体上盖着一层白布。
      “这是……”
      “地上这人叫智元驹,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服毒自尽。”
      陈长青:“……”他看着露在白布外那截白皙的脚腕,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把他葬了吧。”慕容果双眼无神,面无表情,说罢也没有再理会陈长青,转身离开。
      陈长青跟着他,一路来到慕容果的新寝殿——征宁宫。
      这里是慕容谨曾经的寝殿。
      陈长青帮慕容果脱下衣服,挂在一旁,又帮他整理宫人们已经送来的折子。桌子上的折子宛若一座小山,要整理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陈长青帮慕容果把折子分好类,又研好墨之后,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躺在床上放空的慕容果。
      “果儿?该处理政事了。”陈长青轻声细语,唤了两三声后慕容果才反应过来,缓缓走向桌旁,仿佛这么几步路就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红盘里放着最为重要的军报,慕容果随手拿起一道奏折,连字头都没看完,便扔给陈长青:
      “你给我念念吧,这上面都写的什么。”
      “果儿,这……恐怕不合规矩。”陈长青说出自己的顾虑,可慕容果却摆摆手:“你也知道我这德行,自己根本不会处理政务,平常的时间都用来斗蛐蛐儿踢蹴鞠了,哪里会这个。”说罢往椅子上一瘫,又开始放空。
      陈长青叹了口气,翻开最顶上那道奏折,可奏折上的内容却让陈长青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是一封军报,高昌与大梁会战陇州,大梁不敌,十万军士被坑杀,二十万百姓被扔下渭水,一夜之间,渭水上满是漂着的尸体。
      “啪嗒”,折子掉在地上,慕容果听到响声回过神来,迟疑地看着陈长青。
      “没,没什么。”陈长青有点结巴。
      “拿过来我看看。”慕容果突然换了一副表情,他神情严肃,看着陈长青时有一种不可忤逆的威严感。
      “果儿……”
      “拿来!”慕容果突然提高声线。
      宫内鸦雀无声,站着的几个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陈长青顿了顿,随即双手捧着奏折,举过头顶,呈给慕容果。

      陈长青始终没有抬头,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日光逐渐照到他身上,照得他浑身发热。

      慕容果一直看着那一道奏折,不说话。

      许久,慕容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和硕公主呢?”
      是在问我吗?陈长青微微动了一下,却听到一旁的宫人说道:“回可汗的话,费连大人已经命人给和硕公主包扎了伤口,现下和硕公主正在偏殿休息。”
      “唔。”慕容果合起折子,扔在一旁,道:“收拾出来个地方,让和硕公主住进去吧。”
      “可汗?”那宫人一听这话犯了难,“可汗大人想让公主住在哪儿?”
      慕容果拿起另一道奏折摊开,边看边说:“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就好了,至于是哪儿你们自己定。”之后便不再说话。
      “是。”那宫人得了命令,旋即出去安排。

      陈长青站在慕容果对面,看着今天有些不寻常的慕容果,总想说点什么,但每每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况且现在他心中有更令他难过的事。
      那道奏折。

      折子上写了,高昌与大梁会战,可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陈长青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结合目前他已知的信息来看,陇州会战应当是慕容恭一手策划,慕容谨也默许的。
      这就令他有些不明白了,明明刚打过仗,为何高昌仍有兵力再战?难道如今高昌的实力已经强到这种恐怖的程度了吗?

      温暖的阳光照在陈长青身上,可他此时却浑身发冷。

      这三年间,慕容谨到底是如何做到一边与慕容恭斗智斗勇,一边提高高昌军事实力的?若是这么可怕的对手被自己遇上,说不定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喂,喂!”慕容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在!”陈长青急忙应答,方才他走神了,没有听到。
      慕容果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你去看看你姑姑吧,毕竟她还有伤在身。”
      陈长青闻言,欣喜的表情藏也藏不住:“谢谢果儿。”
      然而,陈长青说完这句话,慕容果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似乎很生气。
      正当陈长青不知他为何发怒时,慕容果却微微抬高头,高高在上又充满少年威严的样子让陈长青不自在,他说道:
      “你叫我什么?”
      那一刻,陈长青明白了,他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一定是费连教他的,慕容果自己没那么多心眼儿。

      “可汗大人,属下知错了。”陈长青低下头,毕恭毕敬道。
      慕容果没有再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蝉鸣声响,慕容果打了个哈欠,把折子一扔,看着窗外。
      “可汗?”陈长青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慕容果懒洋洋地应答。
      “我……属下……”陈长青不知该怎么称呼自己,说了几个又都觉得不合适。
      “无碍,你自称‘我’便可,高昌不像你们中原那么多规矩。”慕容果一边说一边起身出门,向蝉鸣处走去。
      “可汗大人,那我现在可否……”陈长青现在很想去找他姑姑,可慕容果没说让他走,他也不敢离开。
      换做以前,陈长青是想走就走。他和慕容果关系很好,想离开时自然不用像现在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如今不一样了。
      “怎么?”慕容果来到蝉鸣的树前,动手拨开草丛,上前去抓那只叫的正欢的蝉。
      陈长青组织了语言,小心翼翼地重新问道:“和硕公主手上有伤,不知现在可否去探望。”
      “去吧去吧。”慕容果头也没回,专注于蝉。
      陈长青在他背后行了一礼,走出征宁宫。
      在陈长青离开的同时,慕容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陈长青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是高昌人,可汗要记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费连阳伯的话在慕容果的耳畔回响,他长吁了一口气,走回宫里。

      陈长青来到陈其敏暂住的地方,进去后两人先是抱头哭了一番——毕竟要给别人做个样子看,随后陈长青又与陈其敏说了几句家常话,临走前,两人拉着手,始终恋恋不舍。
      “姑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你记着,要照顾好自己,听见了?”陈其敏哭着说道,拉着陈长青的手,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手里。
      陈长青脸上神情不改:“记住了,那长青这就走了。”
      “嗯。”陈其敏点点头,泪眼朦胧,看着陈长青离开。

      上午也没他什么事了,陈长青回到自己的小屋,却发现自己的东西正被一件一件地搬出来。他走上前去,问道:“这是……”
      搬东西的仆役停下手上的活儿,说道:“可汗说了,即日起您就搬到宫里住去,不用住在这儿了。”
      “搬宫里?”陈长青疑惑道,“为何搬宫里?”
      仆役摇摇头,没再答话。
      想必是为了方便监视他,才让他搬进宫里。陈长青想到这儿,顿时有些难过,心里也堵得慌,不过眼下有一件事他得搞清楚,他去找领头人,问道:
      “那我现在去哪儿?”
      那领头人神色淡漠:“不知。”
      陈长青:“……”
      他此刻也没处可去,在等他们搬东西的同时,又去大街上随处晃悠,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蒋应安家。
      奇怪,我怎么会来这儿?陈长青站在他家门口前二十步远的地方,不明白自己怎么走到他家,想了半天想不出,又离开此处。

      不知不觉中已到正午,在高昌的烈日灼烤下,人们纷纷找阴凉地方避暑。陈长青买了几碗凉粉,给那些搬东西的仆役送过去吃了,又捎了两罐绿豆汤,说道:
      “诸位辛苦了,现在日头正毒,再干活容易中暑,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喝些绿豆汤。”
      几个搬东西的仆役端着碗,面露难色。
      陈长青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便说道:“少这一时半刻不碍事,可汗不会怪罪你们,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那几名仆役听完这话,方才犹犹豫豫地接过陈长青的绿豆汤。天气炎热,几个干活的仆役本就口干舌燥,如今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下肚,瞬间将那些顾虑抛诸脑后,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片刻后,几名仆役擦擦嘴,准备起身重新干活,可一起身,睡意袭来,怎么也抵抗不住。
      陈长青看着这几名仆役,眯起眼睛,说道:“诸位可是累了?”
      仆役们相互看看,陈长青便又说道:“那便先小憩一会儿,你们才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领头的仆役正欲拒绝,然而困意如同洪水猛兽,使他此刻摇摇欲坠,便只好说道:“那便有劳您待会儿提点着。”
      陈长青笑道:“放心吧,我会提醒你们的。”
      说罢,那几名仆役便各处找了阴凉地,沉沉睡去。

      陈长青把蒙汗药包揣进怀里,趁他们都睡着时,闪身进了房间。
      他来到床边,掀开床板,从夹缝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拿出日月笛,又蹲下打开今日姑姑塞给他的纸条。
      酉时,浮台园。
      浮台园是宫里专门表演中原傩戏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可是就这么把约定地点定在宫里,不怕惹人怀疑么?
      陈长青找出火折子,烧了那纸条,靠在床板上,不知为何姑姑会这样安排,不过按照姑姑那个缜密的心思,这样安排定有她的用意,他思索一会儿后,决定冒险赴约。

      傍晚时分,所有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陈长青来到宫里,待在临时给他打扫出来的偏殿,观察着宫中内外。
      宫里似乎多了很多巡逻的卫兵,待会儿可怎么赴约?
      不过这个问题在酉时将近时被没有了,酉时正是卫兵们交接时间,前后共有半炷香时间,这个时间段正是守备最轻松时分。

      陈长青快步来到浮台园,却没见一个人。
      怎么回事?姑姑忘了?不应该啊。他在园中四处走了走,想着姑姑应当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果不其然,陈长青在一处偏僻地方发现一封信,他四下看了看,将那封信揣进怀里,掐着时间往寝殿方向撒腿就跑,就快跑到门口时,迎头撞上一队巡逻卫兵。

      “站住!”那巡逻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四处跑的陈长青。
      陈长青被人喊住,知道此时不能甩开他们跑,便停下来说道:“我是可汗伴读,晚饭后出来算散散步。”他面对着几名卫兵,手心出汗,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
      “散步?”那卫兵歪着头看他,“这么晚了散步?”
      陈长青笑了笑:“来宫中的次数不多,迷路了。”
      卫兵看着仍旧在微微喘气的陈长青,还是有点不相信:“那干嘛这么着急地跑回来?”
      陈长青呼吸一窒,立马说道:“晚上宫里太阴森了,我怕鬼……”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竭力表现出自己害怕的样子。
      “真的?”
      陈长青点头,碰巧这时,宫里传来了打更声,卫兵也不再在陈长青这里耗时间,说道:
      “赶快回去!宫中宵禁,不要找事!”
      “好。”陈长青连忙说道。

      酉时三刻,陉海宫偏殿。
      陈其敏坐在灯下,一口喝了那碗黑黢黢的药,以水漱过口后询问身边的服侍她的焦娥:
      “长青取到信了吗?”
      “取到了,奴婢亲眼所见。”身处阴影中的焦娥说道。
      陈其敏点点头,继续道:“把东西取来。”然而焦娥却半天不动。
      “怎么了?”陈其敏看向焦娥,却因为焦娥身处阴影之中,陈其敏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不一会儿,阴影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公主,”焦娥声音极低,正压着自己的哭腔,“一定要这样吗?”她抬头,看向陈其敏,眼眶通红。
      陈其敏叹了口气:“长青心软,我若不这样做,他怕是永远也无法对慕容果出手,对高昌出手,况且,”她看了看空着的药碗,继续道,“我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与其就这么不吭不响的去了,倒不如壮烈些,也算是为我大梁出了一份力。”
      “公主……”焦娥哭了出来。
      “别哭咳咳……”陈其敏手放在焦娥脸上,为她拭去泪水,却控制不住地咳嗽。
      “公主!”焦娥急忙上前扶着她,递给她手帕。
      陈其敏捂着嘴,猛咳了一阵后才缓过来,焦娥接了那手帕,上面的血迹触目惊心。
      手帕上的血迹像是一朵娇艳的罂|粟花,美丽又危险。陈其敏看着那血迹,自嘲地笑笑:“我竟然已经病到这般地步,连药都不管用了。”
      焦娥咬着嘴唇,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好了,别哭了,你看你,脸都哭花了。去吧,把东西取来。”
      焦娥抹了一下眼泪,转身去拿东西。

      不一会儿,焦娥手里拿着一个青瓷盒回来,打开盖子放在陈其敏面前。那盒子里是红色的粉末,陈其敏忍着咳嗽和肺中的不适,取了一点放在戒指中。
      她的手往灯下伸了伸,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着,反正调整,确定不会看出端倪后长舒了一口气。
      陈其敏看向焦娥,可焦娥却低下头。陈其敏笑笑,这时,灯火上却突然传来声音。

      那是一只蝴蝶。蝴蝶在灯火旁边飞舞,影子被投到墙上,十分好看。
      蝴蝶?高昌这种地方蝴蝶很少见,为何此时会有蝴蝶?还飞进了她的宫中?陈其敏看着那蝴蝶,心中疑惑,可还不等她想明白,那蝴蝶便出于喜光的天性扎进火中。
      蝴蝶在烛火中挣扎,却被火焰吞噬了翅膀、身体,最后化为灰烬。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