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天涯[穿越]》寂靜的鱼

57、房子

　　他们家的房子称不上大，但并不小。有个客厅，有个厨房，有个饭厅，有间浴室，有两个房间.......居住的空间是十分足够的。

　　如果，使用方式正确的话。

　　砸东西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没有锁上房门，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等待着吵闹声的终结。他住在这个房子里面，家，却只有一个小小房间的大小。他会做作业、看书、睡觉，只有偶尔，才会出去装个水和吃点东西。

　　那是他的一方天地，也是这一整间房子里，唯一一处的\"家\"。

　　吵闹声始终不会终结。所以，他就这样，待在这里。如果运气好遇到假日，主要吵架的一方离开家的话，另一方就会去外面，可能是图书馆、可能是咖啡馆，总之，不会是在家中。这时，他就能享受一个人待在广阔空间的感受。不过，这时候通常会是他大搬家的时刻，比平日忙碌许多，毕竟外头总有些东西──像是他的电钢琴，需要空出空间然后放到房间里啊。

　　好吧，这一切似乎都与所谓的\"笑容\"没什么关系。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就是因为不想要看见笑容，才会把自己限缩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啊。

　　他的家庭曾经很是温暖。父亲温文、时而严厉、却也幽默风趣；母亲温柔、宠溺孩子、偶尔会被父亲阻止。他们家是小康家庭，没有经济上的困难，也无须奉养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他们都自己有存钱，回去时，还能拿到一点点零用钱........

　　他们不有钱，但非常富有。这个房子里，总是充满了欢笑声。除了他弟弟天空不写作业时被父亲责骂之外就是了。

　　转捩点是在一个冬天。外头下着纯白，他不想出门，便待在自己房里看书。有些沁凉的风从窗缝中吹入，外头是如绒毛般的小雪，一片白皑皑的世界中，他沉浸在阅读的愉悦里。

　　直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传入耳中，他才猛地从原先的书中脱离出来，不禁感到纳闷。他打开房门，才开到一半，便又听见一声剧烈的声响，于是，他并未将房门完全打开，而是留了个门缝，悄悄地望着门外发生的事件。

　　只见自家母亲又摔了个东西，喊道\"都出轨了还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干甚么.........你敢给我追上来试试!\"然后破门而出，父亲赶忙追了出去。

　　他其实不是很紧张，对母亲所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了。父母感情虽说和睦，但这些年下来，总也有几次是会吵架吵很凶的，原因很多，通常是关于天空的一些问题。但最后都是父亲将母亲追回来，因此，他从不担心。

　　只是这一次，时间有点长。它那个跑出去跟同学玩到九点多才回来的弟弟到家时，父亲和母心都还没回来。

　　他安抚了天空几句，后者也十分了解这种情况，便没多说甚么，他随便弄了个晚餐让自己和弟弟吃，之后便睡下了。

　　隔天早上醒来时，父母回来了，但气氛并不好。他带着天空去上学，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回到家时爸爸妈妈已经没事了。

　　神可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往后的日子里，父母亲还是常常吵架。依照吵架内容，他大概推论出是爸爸出轨了，妈妈想跟他离婚。

　　他开始感到自责。

　　他们不离婚的原因是他吗?是孩子吗?是他和天空?可能主要还是他吧?毕竟天空现在的年纪也不太记事.......

　　都已经离婚了，共同住在这个房子里面到底有甚么意义?离婚这种事情，很容易就值知道的好吗?为了掩盖那明显至极的谎言?他们真当他是傻子吗?以为他甚么也不知道?

　　…….他确实是还有不知道的事情。

　　举最明显的例子来说，就是他们演戏的原因。舞台是这个房子。父母亲饰演男女主角，他饰演他们的儿子，天空甚么也不知道──或许该称他为住在戏剧里的人吧。他或许是整出戏中，唯一的局外人；或者说，是唯一完全的局中人吧?

　　而且，他们虽说演戏，却也只是在演感情不睦的夫妻而已吧。感情不睦的夫妻和离了婚的二人，他真不知到底甚么比较好。但这是他们的选角，他也只能配合。

　　唯一的休息区是他的房间。在房间里，他可以肆意地露出自己的恐惧，将自己缩在棉被里，催眠自己甚么都没有、不会有事的。

　　可是，演戏的时候，不能永远都待在休息区里头啊。

　　所以，他挂上他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过着他的生活。渐渐地，他也习惯了演戏的生活。他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没有打算要休息。甚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将演戏这件事情刻进了骨头里，他一刀一刀，将自己刻成了应该成为的模样，然后，不再改变。

　　天空的高中是在外县读的，离他们家很远；他读的高中离家很近，为了省一点钱，他决定继续住在家。

　　他不逃离那个家。他逃不走，也习惯了，只能习惯。

　　他可能错了。他早该离开、早该逃跑，逃得远远的，甚么都不要知道。将自己蒙在鼓里，不要揭开真相。

　　他曾经以为自己知道真相──

　　他当时高一。再一次和熟悉的暗恋对象同班，甚至，他当上了副会长、对方当了会长。他们之间的交集变得更多了，他为此感到暗暗地欣喜。高一的课业对他而言并没有甚么问题，除了学习的时间之外，还有许多空閒可以参加各种相当有趣的活动。他在学校的生活，是春天最勤的蝉，欢喜地付出自己的生命与时间，蝉鸣宣告着春天的到来，他则是享受着这一切、享受着他的青春。

　　就连回到家时，他演着戏，心底那一点点的不适都可以彻底忽略。

　　那一天也是如此。正确一点来说，可能更好。他今日比较早回去，要准备一点东西──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到底要给那位和他一起参加了音乐比赛的任同学一点小礼物，想了想，他决定做个巧克力，情人节也快到了，做个人情巧克力感觉挺不错的。

　　家里的灯是暗的。他可以明白，毕竟平日里他都是最早回家的，这个最早，也是现在时间约莫一两个小时后。他正准备打开灯，一声不堪入耳的声响却蓦地传入了耳中，他停顿了下，放轻脚步，缓缓地朝声响的源头──父母亲的房间走去。

　　那儿留了个小小的门缝，他瞧了进去，角度恰好是抓到能够看得最清楚、视线也最广的，他偷看了这么多年，这点技术还是有的。

　　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愣了。

　　他的母亲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相拥着。眼前的景象象征着甚么，他不是很清楚。

　　他稍稍反应过来时，发现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父母早就离了婚，母亲这样的行为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他这样的催眠，只维持了几秒，便宣告幻灭，因为陌生男子的言语。

　　\"都离婚这么久了，还不跟我在一起吗?\"

　　\"家庭的东西.....可比你想像中还要难处理多了.......\"

　　\"原来妳还将这般状况当作家庭啊?\"

　　\"孩子们甚么都不知道........这也是他提出的条件........他说不想要让孩子受到太大影响.......就算需要每天吵架........表面上没有离婚就可以了.........他不介意.......我不同意的话你不是知道........就要打官司.........抚养权赡养费甚么的.........还不如演个几年的戏呢.........\"

　　\"那，你的孩子甚么时候才算是长大?\"

　　\"上大学吧..........他是说孩子离开他视线的时候........\"

　　\"那快了吧?他们今年几岁来者?\"

　　\"天知道.........谁会注意那个啊.........\"

　　他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结成冻了。他不知是否该称之为心寒。

　　他觉得这么多年下来，所有的隐忍，所有藏在心底的事物，快要爆发了。

　　他并不想要那样。

　　他笑着活了这么多年。不管知道了甚么，他都能够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在所有人面前，他都该如此。不论发生了甚么.......

　　不知何时，他已经悄然离开了房子，漫无目的地在外头走着，脚步好像有些虚浮，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于是，他拔腿便跑了起来，好像逃跑。

　　但他永远都逃不走的。

　　和自己有九分相似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他转过身，和他同一个模子刻出、明明隔了两年、却长得一模一样的天空站在那儿。

　　\"........怎么突然回来了?\"他问道，声音万般苦涩。

　　天空看了他一眼，有些困惑，却并未多做疑问，道:\"请了两天假，回来看一下。.......听说爸住院了。\"

　　天空抬眼看向他，\"哥，你不知道吗?\"

　　他的父亲一天两天不在家也是正常的。所以，他从不曾想过，父亲会这样突然地出事。

　　\".......你怎么知道的?\"

　　\"医院那边打电话给我，说我是他手机联络人里面唯一一个........\"天空如实说道，瞄了他一眼，\"说是突然心脏病发。\"

　　\"哦。\"爸确实一直都有心脏病，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怎么现在才知道呢.......\"在哪间医院?\"

　　\"就，离这里十公里那间大的。\"天空答道:\"我刚坐车然后转公车到这附近。想说先回家看妈一趟，顺便问她............要不要去看爸。\"

　　听这语气，天空也十分清楚，自家父母感情不睦。

　　\"不了吧。\"他应该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们直接去看爸吧。我叫一下出租车。\"

　　进到医院时，那沉重的气氛和浓重的酒精味，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天空看起来也好不了多少。

　　父亲在加护病房。因此，他和天空一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去探望。天空进去的时间很短，出来时，他的脸色很是苍白，不久后就去了洗手间──他想，天空应该是去吐了。

　　他也走了进去。父亲躺在床上，身上好像多许多不属于□□的仪器。他只是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心底湧现了许多情绪。

　　在这般场景、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对面前床上之人的第一个情感却是──

　　恨意。

　　这样维持一个家庭，开心吗?扮演着自己父亲的角色、逼迫别人陪你一起扮演，满意了?没有离婚、小孩在上大学之前甚么都不会知道，足够了?

　　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就你自己的报应吗........

　　想到这里，却又犹如一桶冷水泼下。

　　冷静。

　　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但是，心好疼，甚么都不想要看到，可是，这样是不是在说，他的戏没有演好，戏没有演好，没有演好会如何呢.......

　　啊，不会怎样对吧?

　　他勾起一抹笑容，觉得脑袋有点痛，但他不是那么在乎。

　　\"这世上，我最讨厌的，就是笑容了啊。\"

　　他小声地说着，彻底地忽略、或者说无视了眼前那仪器中显示的紊乱的心跳迹象。他又笑了下，对冲进来的护士与他们医治父亲的景象视若无睹。

　　他就像个孩子似的，肆无忌惮地说出他讨厌的事物，然后极其任性地无视现实，露出笑容。

　　然而，事实上，他整颗心脏都在发疼。他只觉得晕晕呼呼的，甚么也不想看见、也不想听到。他只想.......留个眼泪甚么的，让一点点的悲伤，离开他。

　　那些东西压在他心底已经很久了。他不能够接受再更长的时间。

　　不想要记得。

　　这样撕心裂肺的感觉，他不想要记得了。

　　可以称之为胆小，他不在乎。他只想要逃跑，甚么都不想要了。

　　隐隐约约，他好像倒到了地板上。有点冷，天空好像进来扶起了他.........然后........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甚么了。

　　他只记得，不喜欢笑。

　　所以，当那个挂着温柔笑容的人走进医院病房时，他说出了重伤的话语。

　　──直到他真的见到真相时，他才意识到，所谓的真相，从来都不是那么善良的。

　　它会在你以为早已完全知晓时，翩然舞来，落在你心上，刺下伤口，任由红玫瑰般的鲜血淌下──让你意识到，以前流的泪水并不是真相，此时此刻，殷红中反射的景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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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寂:天涯和天空，他們爸叫天啊好了。
天涯:......
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