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分患者的自述》枫叶羊驼

21、宛如谍战

　　刚从诊所出来，茶茶就说要带昕澈去牧师家吃饭。昕澈从没有去过他们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赶在她决定回来这天，家都没有回就四处奔波。茶茶说先去超市买点礼品带着，留下昕澈在超市外的长凳上等待。看着人来人往，昕澈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人们为什么都这么悠闲的样子呢？她才刚逃脱了一场跨市的追逐啊！

　　等了几分钟茶茶还没回，昕澈又想跑了。她会在超市外面，这么多人面前被人劫走吗？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她明明都跟娜娜说过，自己会保守秘密什么都不说了。难道就因为她告诉了导演？可是导演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不是本来就知道吗？昕澈觉得怎么也捋不清其中的逻辑，越想越乱，直到看着茶茶买了一些水果和…一双袜子？他想干什么，扔掉现在穿的袜子有什么目的？她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她想不明白了。

　　“你为什么要买袜子？”

　　“我今天没穿袜子啊，去牧师家不是要脱鞋的嘛，怎么了？”

　　昕澈摇摇头没说话，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开始越来越古怪了。

　　到牧师家后，他们家温馨的气氛让昕澈平静了一些，可脑子塞得满满的状态丝毫没有减轻。刚吃完饭，牧师就说要帮女儿搬家，匆匆离开了。联想到之前昕澈的好友也说要搬家，昕澈猜想他们是为了救自己被连累了，也被人跟踪知道了家庭地址，所以才不得不更换住所。昕澈本就繁杂的心里又多出一分愧疚，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牧师家里只剩师母、茶茶和昕澈三人，师母开始闲聊，谈到自己曾经得过抑郁症，见人就哭，现在也毫无后遗症了。茶茶分享了一个自己的见证，说自己以前身体很不好，总是浑身痛，有一段时间做什么都没力气，连从家里上坡走到车里都要喘很久，心脏也特别疼。可是看了好几次医生，做了全身检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一天昕澈和茶茶约好第二天去一个风景秀美的山里看日出，但到了五点钟茶茶醒了，问昕澈去不去，昕澈却迷糊着没睡醒说不去。茶茶起床去厕所，在里面听到一个中性的声音说“去看日出吧”，说了两次。他跑出厕所问睡觉的昕澈是不是她说的，昕澈说不是。于是他自己开车到了家附近的海滩，在日出后拿着圣经祷告了许久，从此身体完全痊愈了，再也没有疼过。

　　“我不太记得了，那是哪天？” 昕澈脸色发白，她觉得茶茶的这个见证就是在指自己的死亡。身体不好指的是面临死亡威胁，看日出指的是黑.组织要自己一个人在某天开车离开家接受死亡，很可能是自杀，以便拯救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读圣经是要她在死之前成为基督徒，这样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而具体是哪一天，可能是昕澈独自呆在房里时有人来通知她。他们果然不肯放过我！

　　“我不记得是几月，但是路上的人穿着薄羽绒服。” 昕澈一算，那也没几个月了，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现在更是一口菜也吃不下去了。

　　接着师母讲了三个见证，昕澈认为是在周围被监控和窃听的情况下不得不用暗语和隐喻传话于她，于是非常认真的听。

　　第一个见证是一对老夫妇想从北京飞往澳大利亚，让他们的孩子买了机票，可是人到了澳洲，行李却没到，大家找了好几天，不知怎么的，行李自己回了北京，皆大欢喜。昕澈的头脑飞快地转，这是什么意思呢，圣经里也有很多故事，都是关于赦免和救赎的。昕澈明白了，是黑.组织为了控制她，逼迫她身边的人把昕澈的父母叫来本市，以免以后昕澈乱说话，可以用家人的安全让她闭嘴。所以师母就建议她买两张机票，但只把行李托运，人办理登记手续之后就回家不要真的上飞机，这样就能骗过黑.组织的人，以为人在控制之中，但实际上是行李飞了过来，人还留在家里。昕澈不禁想，果然是师母，办法真多。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二个见证是她刚出国时怎么也学不会开车，于是周围的朋友轮流开车接送她，一直开了二十多天，她怎么也不可能回报这些人的恩情，只好通过在教会里服务大家来散播大爱，让所有处于困难的人都获得帮助。昕澈听到这里，心想难道不是茶茶说的那样，我还是有救的，教会的朋友会接送我离开家去上班，下班返回家，这样就可以不用自己的车，避开追踪，而黑.组织的人也只敢制造车祸这种意外，不敢进到家里来制造祸端？原来自己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昕澈抬起头看着师母，师母满脸慈祥的笑，昕澈心想，不过是要我成为基督徒服务大家，换回一条命，我实在不亏。

　　第三个见证是师母的哥哥有精神病史，之前说要去东方医院，没去成，最后在北京精神病院呆了半年多，在里面作息规律，也交了好些病友，恢复得很快也生活得很愉快，出院后就只用每年换季的时候吃药了。期间师母一直为他祷告，所以他能这么快痊愈也算是一个见证。昕澈一时没太想明白这个是要跟她传达什么。是让她回国进精神病院逃脱黑组织的掌控？还是在这里证明她有精神病才能放过她？还得吃很久的药，一旦发现她不愿意保持沉默就继续吃药？这就是教会和黑组织交涉的结果吗，就是一定要证明她是精神病？

　　不管怎样，保命要紧，昕澈安慰自己。可是如果真的进了精神病院，怎么证明自己痊愈了呢？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病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一项伪命题吗？抱着满腹狐疑，昕澈和茶茶告别了师母，回到了自己家里。

　　离家两天，昕澈几乎可以肯定家里已经遍处是监控器和窃听器了，因此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穿着齐臀小短裙和低胸装四处溜达。她说话也三缄其口，生怕说出什么让人误会她想反叛的话来。可是她还是需要跟爸妈视频说明自己的处境，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昕澈细细回忆知道自己的事情又没有被控制的人，必须是不在本国也不在中国的人，她想到了新加坡的希姐，她家里和昕澈在一个小区，两家父母都熟识。此前昕澈分享过双相情感障碍的帖子后，详细讲述前因后果并跟她分析情况的人就是希姐。她家境富裕，见多识广，分析事情也很透彻，重点是不像一般恋爱脑的女生，一谈到感情就只会判断爱还是不爱，是个不可多得的清醒公主。

　　“你们有希姐的联系方式吗？她家里人的也行，我把事情都跟她说了，你们可以问她。” 昕澈在独自视频时这么建议。她很难找到机会单独跟爸妈视频，茶茶几乎每时每刻都看着她，怕她再度逃跑。也会接她的手机电话，旁听她的语音或视频，让她几度怀疑茶茶被黑组织控制了，随时禀告她的情况。

　　“我这次出去只是试了一下，知道他们在H市也有人，下次我准备好了会去一个更远的地方，你们千万别来这里，不然我就被牵制住了，我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没办法照顾你们。一定要让我回去，你们不要过来。还有，千万千万别给我打钱，不管谁用什么理由让你们汇钱都不行。别相信茶茶说的所有话，我在他面前都是装病，只有单独跟你们说话时才是真的我。我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没有监听装置，没关系，过了今天我就知道有没有了。”

　　刚说完，茶茶的车灯就照亮了客厅，昕澈赶紧挂断了视频，又特意用微信发了几条信息以防茶茶查看。

　　“就是这样。”

　　“我会跟医生联系的。”

　　昕澈的妈妈回复了一条信息，急得昕澈想马上删掉。

　　“不用刻意伪装，做真实的自己就好。”

　　为什么昕澈说了这么多，她妈妈还是不懂呢？昕澈被监控了啊，怎么就不能配合她假装一下呢？

　　第二天一早，茶茶便问昕澈跟家里人说了什么。他给昕澈看自己的手机，昕澈妈说自己不准备出国来看昕澈了，希望昕澈回来。昕澈心里一喜，终于他们相信她的话了。自己终于要有救了！

　　这天茶茶一整天都没离家，昕澈妈打来视频，尽管昕澈反复强调茶茶就在旁边，昕澈妈还是犯了个大错，说前一天已经跟希姐打过电话，知道了事情的一切。昕澈只好说希姐是谁啊，是初中同学吗，我不认识。昕澈妈以为昕澈真的糊涂了，还解释希姐就是他们同小区的高中同学，昕澈赶紧截断话锋说，早就没联系了，上次说话都是四五年前了。昕澈妈这才有所察觉换了话题。

　　昕澈觉得每日每夜被茶茶监视的日子太难熬了，她还有计划要做，还要准备下次出逃的衣物电话卡和行李之类，可是茶茶永远在身边。趁着茶茶去厕所，昕澈给妈发了条微信“别当着茶茶的面说希姐的事情啊，他已经被别人控制了！” 昕澈妈回复“怎么搞的像谍战片一样！”

　　没错，这就是昕澈现在的生活，用一部正在上映的影片来概括，就是《悬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