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分患者的自述》枫叶羊驼

18、抵达H市

　　昕澈坐上了警车。这个警车不像平时在路上呼啸而去的那种小型警车，后座和后备箱都很宽敞，昕澈估摸了一下，就算是肌肉发达的壮汉并排坐三个也绰绰有余。三个人闲聊着，气氛很轻松，就像是准备去外地郊游。车已经行驶出了一段距离，昕澈发问：

　　“我的微信被人黑了，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样可以不让我丈夫从共同银行账户的记录看出我去了哪里？你们遇到我这样的情况多吗？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警察建议昕澈把微信账号冻结，并主动提议开回机场取现金消费，因为茶茶已经知道昕澈在机场呆过，至于第三个问题，警察的回答有些微妙：

　　“我们时不时会遇到像你这样的情况，有些人自己能解决，有的很久才能想明白，还可能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昕澈被这个泛泛的答案卡住了，不知道警察所的情况到底是是不是她指的情况。时不时就有人被黑.组织追杀？需要很久才能在别人的帮助下摆脱追杀？听着有点奇怪。正在她愣神之际，警察又补了一句：“我们真的建议你去看看家庭医生，他们是绝对保密的，你什么都可以跟他们说，不会留下记录。”

　　好嘛，还是觉得我有病。昕澈此时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前那种非常混乱理不清思绪的感觉淡了些，她想了想，看向茶茶离家前递给她的水壶。水有些浑浊，即使没有摇晃也能看到白色的细小颗粒掺杂在透明的水里。昕澈突然想到之前医生给她开的喹硫平她就随手放在了厨房的工作台上，可能的副作用有头晕、无力、口渴、难以集中精力、难以表达、说话失调等等。好啊，茶茶，你都开始给我下药了！

　　警车调转方向回到机场后，昕澈第一时间把水壶扔进了垃圾桶，随后走到ATM取款机前。两名警察站在机场大门那，远远地看着她。昕澈把信用卡取现到当天限定金额，又从另一张储蓄卡里疯狂取现，一直取到警察说再不走就赶不上去H市的大巴才罢休。小小的手提包里装满了现金，昕澈觉得够自己躲上一段时间了。

　　把昕澈送到大巴站，细心地替她找好买票的工作人员，又跟检票员交代好好照顾昕澈，两名警察才离开。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昕澈默默在心里给他们发了锦旗，快速买好了矿泉水和三明治，登上了去H市的大巴。

　　一路昕澈时睡时醒，一会儿觉得警察可信，一会儿觉得他们和剧社有关联，一会觉得应该去找朋友，一会儿觉得应该在大巴上继续坐到更远的地方。她在混乱中听从了当时的想法，在H市下了车。

　　候车大厅被十几个站台环绕着，没有WIFI，没有手机充值区，昕澈为没电没网的手机操碎了心。在仔细思考究竟该不该换车离开这里时，一个人过来问她的名字，把她坐大巴的发.票交给她，随后别有意味地长长看了她一眼。她不知这一眼究竟是因为警察交代要好好照顾她而看，还是剧社的人对她进行的警告。但不管是哪种，候车室里都已经有了她躲不掉的眼线，她后续去哪都会被跟踪，不如就在朋友这里呆一晚吧。

　　昕澈给朋友打电话，不一会儿一个男生开车过来接她。昕澈已经不太记得一面之缘的格蕾丝丈夫长什么样了，出于谨慎，她在上车之前用本就不多的电量跟格蕾丝确认。以前的昕澈是没什么戒备很容易相信别人的，可自从经历了瑞奇的事之后，她变得疑神疑鬼。

　　刚帮昕澈放好行李，格蕾丝的丈夫就去了厕所。昕澈在副驾等着，一边注意地看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压抑住逃跑的强烈冲动。

　　原来格蕾丝来H市是为了看澳洲球赛，但因为疫情比赛临时取消了。两人本来也准备以后在H市长期发展，便呆在这里过周末看房。格蕾丝在爱彼迎上的同一幢房子房间都订满了，邀请昕澈和她住一间。偌大的别墅宽敞而宁静，挂着欧洲风景油画，昕澈认出其中一副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一层是起居室和餐厅，二层有四间客房。别墅外面的树丛修整得很别致，还有两座石狮喷泉安置在大门口。主人碰到昕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问她的职业，还说她“很有名”。还介绍晚上会有个大派对，希望她喜欢。昕澈没有多想，也热情地回复。

　　H市温暖而宁静，昕澈几乎忘记自己是来逃命的，也慢慢放松起来。格蕾丝夫妇人非常好，自带平和的气质，更安抚了昕澈焦急的心情。在房间里给手机充上电，昕澈好像有了底气，终于有心思听别人说话，能正常地作出回应。昕澈认为这段时间应该是警察对她的试炼，只要她表现正常，没有伤害别人或自残的倾向，警察就会相信她没病，而格蕾丝夫妇则是观察她的证人。同时她还是感觉剧社的人迟早会来找她，所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在这个别墅过夜。

　　昕澈最操心的事就是自己把微信密码告诉了茶茶，这样茶茶就能用她的微信跟别人说话，就像瑞奇通过娜娜的微信跟自己说话一样，因此昕澈的首要任务是按警察的话冻结自己的微信。

　　趁着格蕾丝夫妇看房的间隙，昕澈成功了买了一张手机卡。能上网后的第一件事，昕澈改掉了所有社交媒体的密码，也发现自己登录脸书或微信时系统会记录登录地点，于是把手机定位的功能也禁用了。来H市之前警察强烈要求她跟老板报平安，因为老板“非常担心”。昕澈用旧手机卡打通了老板的号码：

　　“喂？”

　　“喂，昕澈，太好了，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了，我挺好的，谢谢你。”

　　“你现在在哪里？可以把茶茶的微信推给我吗？或者他的手机号也行？”

　　“我回家啦，我和茶茶的微信都被盗了，茶茶换号了，我也不知道她的新号码。”

　　老板好像没接住这一连串的变故，一时没接话。背景音很安静，还有点回声，老板大概周末还在加班吧。“那你好好在家呆着，哪都别去，周末需要什么吃的喝的我给你送啊。”

　　“好的好的，我哪都不去，谢谢。”寒暄了几句后昕澈挂断了电话。

　　老板也被人控制了，所以才会要茶茶的联系方式吧？剧社的人是用什么控制她的呢？家人？公司骚扰电话？还是人身安全？昕澈很满意自己全程在线的智商，说自己在家应该可以拖住他们一段时间，不至于太快发现她已经来到了H市。

　　和格蕾丝夫妇一起看了四五幢房子之后，昕澈有点动摇。过这样安定美满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浪迹天涯，仅仅因为自己演了场话剧揭穿了一个人？好想一切回到以前的时候，自己虽然常常抱怨平淡无聊，可是现在却是一场奢求。

　　在这样的想法中，严重缺乏睡眠的昕澈一坐上车就睡着。格蕾丝夫妇替她买了吃的，她不知道该不该怀疑吃的里下了药让她不要到处乱跑，但她确实一整天没怎么进食，也完全不饿。总得相信个谁吧，不然在这世上该如何生存？昕澈说服着自己吃下了麦当劳的小松饼。

　　在看完最后一幢房子后，格蕾丝建议晚餐去一个当地有名的法式餐厅。格蕾丝本科二外学的是法语，曾在法国留学一年，口语很不错，在一间法国机构里当法语老师，平时也很爱看法国音乐剧和电影。昕澈想答应下来，可复盘了在机场的一切后，突然觉得警察是剧社派来的，不然为什么报警电话之后那么快就能到现场？既然假警察都能找到，那格蕾丝住的爱彼迎也肯定有问题，毕竟一开始格蕾丝是没有打算让昕澈过来，是警察跟她通话之后才提出让她来H市的，那这个住宿就是假警察安排的，所以主人才会说她很出名。一想到这里，昕澈觉得晚上的派对开始后她将凶多吉少，而格蕾丝夫妇并不知情。

　　昕澈下定决心，不能把自己和其他无辜的朋友置于危险之后，已经连累了太多人。她说自己去找晚上的住宿，已经太麻烦格蕾丝夫妇了，一路上频频回头看是否有人跟踪他们。格蕾丝不明所以，询问昕澈的丈夫是不是跟她有矛盾，是不是喜欢管她出来玩（警察说是夫妻矛盾所以昕澈需要格蕾丝的帮忙）。昕澈想了想瑞奇身后的组织，苦笑了一声说“他是黑白两道的”。一瞬间，格蕾丝不再说话，拿着手机的手一动不动，格蕾丝的丈夫明显加快了车速，一片祥和的气氛像泡泡一样破掉，再也找不回来。

　　昕澈无法判断是格蕾丝夫妇被戳破而紧张还是自己摊上黑.道而紧张，只能嘱咐格蕾丝把警察的号码保存下来，不要接后续的来电。随后拜托格蕾丝的丈夫把自己放在公交总站，以便自己能叫出租车。满怀着愧疚和懊恼，昕澈告别了格蕾丝夫妇，趁着交通灯变红的期间下了车。

　　昕澈在公交站坐了好一会儿，盘算着后面该怎么做。天空渐渐变得乌黑，昕澈从行李箱里找了一件印着六芒星的黑色外套，迈步走向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