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面上的翅膀》烈驹

7、第七章

　　起初，我以为老者口里说的拜托他的人是羽轩，偶然发现是我爸妈。

　　召唤老者后的日子里，他俩日日祈祷，夜夜祈祷，把精力放在不眠不休地思念中。

　　他们的祈祷没多大用处，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因为父母的眼泪，破坏自然循环。

　　在我嫌弃人偶的不吉利时，那位与我有几面之缘的老者出现了。

　　那是个晚上，我坐在一辆停靠地下通道的共享单车上，背对着艺术家们用喷漆画的大火龙，黑漆勾得线条，红色打底，张牙舞爪的，我没看懂表达的意思。

　　反正我也不关心墙上的画，我只关心手中快化掉的冰淇淋。

　　冰淇淋是羽轩买的，三天前羽轩走了，我以为他真的走了，从此不再回来了，我哀叹自己不幸，活着没有人爱，死了还没有人爱时，他回来了。

　　他歉疚地说，天上同事召唤他，他先回去了。

　　“忙完了，又回来了？”我拖住人偶，两脚蹬在自行车上，身子一歪，差点摔下来。

　　羽轩扶住我说：“对不起！你想要什么？我弥补你。”

　　“真的?”我抬头侧颜瞅了瞅他俊美的脸庞，我和他的目光交织一块，他局促不安地等我开口，似乎我的不开心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我扭过头故意不去看，盯久了，我不好意思了。

　　“我别的不想要，我想吃冰淇淋。我生前最爱吃，死了，没有了口福。回想起来，嘴叭叭的，甚是想念。”我握紧手里的人偶，侧脸又望了望羽轩，笑得肆无忌惮，被馋虫子逗得快没了形象，面子上还装13的人除了我，大概也没别人了。

　　“就这?”羽轩笑得像个孩子，又问了一遍。

　　我嗔责他小气，一个冰淇淋还要再三确认。

　　“你的愿望太容易满足，我怕听错了，才多问几遍。你等等！我这就去！”

　　其实我喜欢羽轩在身边的感觉，他在的地方，心就会腾出一把火，烧得自己也热乎乎的。

　　别扭的我又不愿意让他觉察出我对他的依赖，口是心非得把他弄走了。

　　我双手搭在车把上，人偶靠在自行车旁，有几次人偶因为阴间长相，差点被拾破烂的给收走了。

　　幸亏我手快脚快，拖着人偶跑走了。

　　我也不清楚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不能玩，不能耍，给我拖着满街跑，被小道士当做恶灵追着跑。

　　我真是命苦。想着我手一抹，一手掌的眼泪水。

　　我越想越揪心，准备从三皇五帝哭到天崩地裂。

　　一只手伸过来，拿着巧克力蛋筒直往我手里塞:“唉~你别哭呀~这人生虽有不如意的地方，但也有花好月圆、繁花似锦的时候。”

　　手主人极尽温柔地安慰我，还给了我一张擦嘴的面纸。

　　我接住直接盖住眼下，鼻子冒出的热气掀开了面纸。

　　我故作矜持地按住面纸，抹掉眼泪，举起冰淇淋咬了一口：“唉~好甜啊！”

　　“你不喜欢甜食?”羽轩以为我不喜欢，急着问。

　　“不！喜欢极了！当我心情不好时，最爱吃甜食。嘴上甜滋滋，心里蜜蜜甜。”

　　我也是嘴上耍花腔，毕竟死人是没有味觉触感的。

　　“吃多了，可要长蛀牙的。”羽轩明显是要调节气氛说的玩笑话。

　　“我都死了，有什么关系?活着没有好好享受生活，死了，我可要肆意挥霍余下的日子！”

　　“萧婧婧，你不能忘记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去不了天国。”所谓的直男思想，大概就是他现下和我的谈话内容。

　　刚才美滋滋无限遐想的我，被他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凉透透的。

　　我最烦做白日梦时，有人把我搧醒，梦没了，我要面对现实了。

　　我咬了一大口冰淇淋敷衍：“是~是~天神大人！”

　　我轻声轻语地哼唧：“长那么帅用什么用?不能谈恋爱~不能结婚~和尚命哟~”

　　我想到自己的话说得有问题，他是天神，不是我等凡夫俗子。

　　我眼珠子一溜，把他的脸全塞进眼里。

　　羽轩居然脸红到了耳根~

　　难道……他又偷听了我的心里话?

　　我一惊，咳咳咳了老半天。

　　“你没事吧？”羽轩靠过来关切地问。

　　我的脸咳得通红，半天才平复。

　　我可真倒霉，死人如我也是失败的。

　　我假装不经意，竖起手把他挡在我手掌外，迅速拉开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毕竟他是天神，我是死灵。

　　以后没有“与子偕老”的机会，那么就保持距离。

　　不过……

　　羽轩长得真帅气……

　　这鼻子，这眼睛……

　　我的小心脏差点蹦出胸膛。

　　我偷瞄羽轩十眼，有九眼被我掩饰得无声无息。

　　颜好是祸水，但谁人不喜欢长得俏的?

　　男人爱美女，女的就不兴爱帅哥吗？

　　既然男的不认为是肤浅，女的也不能称为肤浅嘛……

　　所以……我即使爱看脸，也是有一个大型参照物的。

　　当然，和和尚命的人要保持距离，这叫珍爱生命。

　　看看养养眼可以，不能撞上去自杀。

　　想到“自杀”，我又词屈。

　　羽轩大概发觉了我偷瞄他，跟个木疙瘩一样，一动不动。

　　“他还说我爱哭，明明自己爱害羞。这样的人谈起恋爱不知道是怎样的风情?”我啧啧感叹。

　　我的脑海中想象出他成为某某夫君，无限娇羞的模样……

　　好家伙……

　　差点喷鼻血……

　　我一瞥，更不得了。

　　羽轩身子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我敢打包票，他肯定偷窥了我的内心。

　　以后离他远点，俗话说得好：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日久生情。

　　不想有故事后续，便早日离开修罗场。

　　我侧过脸又望向另一边，夜深了，有好多天没有回家，不知道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羽轩，人偶的事是你安排的吗？”我吃完冰淇淋，将包装纸卷进羽轩新给的餐巾纸里，扔进前方的垃圾桶。

　　一扔就中……

　　“什么人偶?”羽轩惊奇地看着我，好像我遇见的那件事和他真没半点关系。

　　“和你没关系?”我不信地问，“谁会神通到让那个老者刻意出现，把人偶卖给我?”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

　　羽轩大概是真的不知道吧……

　　我把遇见人偶店老板的事告诉了羽轩，羽轩的眉头越拧越紧，差点挤到了一处。

　　“你下次不要随便和人乱搭话，如果被恶灵缠上，回都回不去了。”羽轩嘱咐我，声音里有些惧怕。

　　看他样子，像是很关心我，我开心地笑了。

　　没有味觉的我有了点甜的味道，不是甜在嘴里，是甜进了心里。

　　羽轩张开两手，手上多了一本册子。

　　羽轩随手翻开几页，拿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羽轩收起本子，掏出一部黑色翻盖手机，他按下按键。

　　键盘上亮了一圈蓝光。

　　电话那头似乎接通了，羽轩的声音冰冷得刺骨:“你能来一下吗？我在赤光桥等你。”

　　“赤光桥是哪里？这里并不叫‘赤光桥’。”我离开车座上方1厘米，上半身也拔高许多。

　　我的头靠近他的肩膀，想看仔细他手里的电话。

　　与刚才的威风不同，他一下蔫掉了。

　　“羽轩……不会怕女的吧？难道首遇女性，紧张?”我的生活从此多了乐趣。

　　没等我想许多，几天前遇到的老者来了。

　　和那次不同，他两眼通红，像是有几天几夜没睡觉。

　　“你怎么把他叫来了？”我龇牙咧嘴地问。

　　不会是要找老者麻烦吧?我想。

　　“我要问他一些事。”羽轩双手插进口袋里回答。

　　“老伯，好久不见！”羽轩打声招呼。

　　“我的神~好久不见~你在天上好吗？”老伯看到羽轩万分客气，热情得好似被太阳炙烤过的撒哈拉沙漠里的沙子。

　　“好极了！我有事问你，你为什么要给这个姑娘危险的东西？”

　　“危险的东西？你是指人偶?不不不，它是极可爱的宝宝，能给主人想要的东西。比如亲人及爱人的寄思。”

　　“死者已死，不应该反复留念人世间。过长漂泊人世间的死灵，会产生眷念，不愿去往彼岸，他们留在人世间，迷失自我，最终变成孤魂野鬼。老伯，这样的结果你承担得起吗？”羽轩生气了，并不是普普通通地生气，他是担心我，怕我跌落凡尘，成为无法回岸的孤魂。

　　“你误会了。是她的父母每天祷告，希望她能回家。我不想理他们，他们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老伯委屈地说。

　　原来一切都是我爸妈主张的。

　　“你是通灵者吗？”我下了自行车，转向老者问。

　　我手里指着靠近自行车车头的人偶问：“是我爸爸妈妈拜托你把它给我的吗？”

　　我灵光一闪，问：“我的爸爸妈妈希望我能用它回家，是吗？我不在了，肉身也不在了。他们希望我把它当做我的身体回家……”

　　老伯点点头。

　　“可惜啊……可惜……”我难过地说。

　　“你又是谁呢？”

　　“我也是名死灵，在很久以前就死了，我……怎么都不能及格，盖不了公章，我徘徊人间，天神收留了我。”老者说，在羽轩面前他更像是犯错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