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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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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秘书的婚礼上,童一诺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瞄着秦明哲。他喝了酒,跟汪市长和几个委办局长说着话,谈笑风生的样子。
程子墨一直安静地坐在童一诺身边,也不说什么。童一诺有时跟周欣力搭上一两句话。
新郎新娘敬酒一圈,开始有人散去。
童一诺这一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这时候,秦明哲向他们走来。
“秦局长来了。”周欣力叫道,对着童一诺低声说:“局长不是说不来了吗?”
程子墨本来做了要走的准备,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向四周看着,正好与秦明哲的目光相对,他很快转头看向别处。
来之前童一诺告诉他,认识的人中都有谁会参加婚礼,没有提到秦明哲,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明白是要回避谁。可是现在,这个人还是出现了。
十几米的距离,秦明哲走得很漫长,有点像踩钢丝的慢动作,左右摇晃着,看样子是酒精的作用。
终于,他站到童一诺的旁边。
周欣力急忙拉过椅子,放到他身后:“局长快坐。”说完,又倒了杯热水,放在秦明哲面前。
“要喝也是喝酒,怎么能喝水呢。”秦明哲说着,把水杯推到一边,水溢到桌子上。
他环视着他们三个人,程子墨低着头。
“都来啦。”他说。
三个人看着他,没说话。
“你们俩考得不错。”
他向她们俩举起杯,童一诺与周欣力也举杯。
“你们辛苦了。”
三个人喝了一口啤酒,放下杯子。
他看着程子墨:“你怎么不喝?”
程子墨被迫抬起头,喝了一小口。
秦明哲一直看着他,有十几秒钟。
程子墨开始还算沉得住气,后来,他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
“他走了,””秦明哲看着程子墨的背影说,“走了好。”
童一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周欣力凑到秦明哲旁边:“局长你快坐。”她回头向门口喊道,“服务员,拿套新餐具来。”
服务员很快拿来餐具。
“局长,吃点菜。”周欣力说。
秦明哲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考,给我争气,不能让一个外单位的人来摆弄你们,他们差远了,狗屁不是。”
“局长你放心。”周欣力说。
“你,”秦明哲冲着周欣力,“去后厨,给我弄个土豆丝。”
“好的,我告诉服务员。”
“你去,你别在这儿。”秦明哲说。
周欣力皱着眉,秦明哲这分明是在赶她走啊。看来,他根本没有喝醉。她有几分恼火。
“我去吧。”童一诺说着就要走。
秦明哲没说话。
“还是我去吧。”周欣力极不情愿地走了。
秦明哲坐下来,看着手里摇晃的酒杯:“你有没有信心?”
“还好。”童一诺说。
“你得帮我,那是我的理想。”秦明哲嘟囔着,眼皮有点抬不起来:“我对自己很不满意,可是,没有办法,我的时间不多啦。”
他费劲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童一诺:“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就这样吧。”
他又低垂下头,头发落到了果酒的杯子里。童一诺想要帮助他,终于没有动。
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秦明哲趴在桌子上。他的头发滴下红色的酒浆。
这情景似曾相识。她的脑海中重现了那令人晕眩的一幕:
她搀扶着他,他把头撞向树干,鲜血流下来,像糖浆一样粘稠,沾着她的手和他的额头,他又一次往树上撞、、、、、、
此时,他从桌子上起来,费劲地睁开眼睛,看着童一诺。
她看到了那一汪深深的忧虑与哀愁。
参加婚礼回来的途中,程子墨始终闷闷不乐,童一诺也没有去解释什么,秦明哲的行为没有必要由她来解释,程子墨只是一时受了刺激,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半路上,程子墨说要去做项目的朋友那里看一下,让童一诺先回家。
晚上5点多钟,程子墨回来,买了不少水果和蔬菜。他把洗好的草莓和猕猴桃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就又回到厨房。
童一诺进了厨房,程子墨正在切莴苣。
她从背后搂着他的腰。这是她的习惯动作,每次她来到厨房,看着他干活,她都会这样,那个温柔的劲道,刚好在不妨碍他干活。
她的耳朵在他的背部轻轻地磨蹭着。
“为什么不理我?”她柔声地说。
“我在忙。”
“你的嘴巴没有忙啊。”
程子墨没说话,继续切菜。
“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
“我问你呢。”
“不开心正常啊,谁都不能总是开心。”
“也是,我这一天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你一给我做饭,我就开心了。”
“是吗?”程子墨松开她的手:“去吧,别影响我做饭。”
童一诺只得回到客厅,吃了一个草莓,感觉味道不对,勉强咽下去,不想吃第二个。
菜端上来。照例都是童一诺喜欢的食物:盐水蚕蛹,炝拌莴苣丝,蔬菜沙拉,冬瓜丸子汤。
“真好吃。”她边吃边说。
“好吃就多吃。”他说。
“婚礼的宴席简直没法吃。”她说完,又觉得不应该提婚礼的事。看了看程子墨,他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吃着。
“你考试成绩真好,为你高兴。”程子墨说。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你很快就要当局长了。”
“你可别造谣啊。”
“我还是个流浪汉呢。”他说着,轻叹了一声。
“你说什么呢?”童一诺抬起头看着他。
“我说的是事实呀。”
“事实是我的竞争对手还有市长秘书等等很多人,我凭什么一定能考上呢?再说,谁说你是流浪汉啦?”
程子墨看童一诺认真起来,笑了笑:“开个玩笑,你也认真。”
“你要是真开玩笑,我不会认真的。”
程子墨不再说话。
晚饭过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程子墨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童一诺面前。
“收好了。”他有点骄傲地笑着说。
童一诺看看信封,又看看他:“是你说的那个项目吗?”
程子墨点点头:“我们的日常生活费都是你拿的,还有其他的,我就不说了,欠你的太多。”
“这是多少?”
“三万。”
“什么项目这么挣钱?”
“一个美术项目。”
“我可以了解一下吗?”
“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就别问了。”程子墨有点不耐烦。
“这钱我就不能拿了。”
“你必须拿。”程子墨语气强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不会告诉你什么项目的。”
“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让你出这个门。”
看着童一诺的神情,程子墨有点慌了。
“看来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童一诺失望地说。
“我什么样?”程子墨有几分恼怒。
“有事为什么瞒着我?”
“我是男人,难道连自己做主的权利都没有吗?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放心我,可是,我——”
他说不下去了。
“说吧,什么项目?”童一诺的语气好像在审讯。
他呆呆地站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做启功的字画。”
她听懂了,他们是在做赝品。
她冷笑道:“果然是你的长项,很赚钱吧。”
他不说话。
她看着信封:“你以为这种钱我能要吗?”
他突然大声叫起来:“你别逼我好吗?我总是欠你的钱,你的情,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只能这样,那你要我怎么样?凭什么那么多人都在做的事,我不可以做?”
童一诺对这猝不及防地咆哮没有一点准备,她顿了顿,平静地说:“你以为这样还我钱,我就满意了吗?”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满意的。”
“你不可以这样说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你们把字画卖到哪里?”
“日本。”
“是谁找到买家的?”
“你想让我退掉吗?这是一单生意,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看来你这次回来就是还我钱的了?”
“不,我想你,知道你也在想我,我想见你,我想能为你做点什么。你说对了,我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我给你钱,你连一丝笑模样都没有,就立刻怀疑钱的来由。我们在一起,我没有个人意志,我那么不想参加那场婚礼,你要我参加,我就只能参加,你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因为你是为了我好,让我见世面,让大家看到你有男友,让我的出现,堵住他们的嘴。”
听着程子墨的话,她的胸口在隐隐作痛。
他接着说:“有时候,你以为你懂得我,可是你不是我,你不在我的处境,你只能尽量去理解我。你内心深处的痛苦,也无法向我述说,因为我不能真正理解你,你也不想给我平添痛苦。在你身边,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我只能给你做饭,洗水果,我有时候会欺骗自己,认为你离不开我,可是,我不给你做饭,你照样会活的很好,你并不缺少一个只能为你做饭的人,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什么都不是,我永远都做不到你想要的那个理想的我!”
他重重地喘息着:“看到你,我就安心了,祝你好运。”
她那混合着太过复杂情绪的脸,变得什么表情都没有:“你是要走吗?”
程子墨把房间的钥匙放在桌子上。
童一诺看着他进了卧室,拉出行李箱,换上鞋子,出了门。
关门的声音很轻,她能感觉到他的控制,在离开她的最后一刻,他不想让她感觉不舒服,就像每天早上在她熟睡的时候,他去菜市场买菜一样。
他还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她想。
唐诗雅他们要对灵泉药厂肺癌患者职业病事件做深度调查采访,还要采访安监局,让童一诺有个准备。
童一诺看到了网上的信息,她知道,陶立行已经开始行动。
这件事她不知道怎么跟秦明哲去谈。婚礼上秦明哲的表现一直浮现在她的眼前。目前对企业的调查进入停滞状态,是秦明哲让企业阻止她调查,她不能跟企业发生冲突。
这些话她不能跟陶立行交流,可眼前的问题总是要面对,不说她跟秦明哲的问题,而是秦明哲如何面对媒体的问题。她想去劝说他,可是她说的道理难道他不明白吗?她也可以静观事态的发展,可对她来说,这是多么煎熬的事啊!秦明哲给出的三条理由:组织部副部长的亲属,影响童一诺公选;树立的先进典型,自己打脸;团购房子,集体利益受损。她又想起秦明哲关于干部公选说的话:这是我的理想,你要帮我。
童一诺坐在办公室里愣了很久,直到谷良香让她看文件,才回过神来。
不行,她还是决定去找他。
秦明哲正在看文件。
童一诺不敢抬头看他,低声道:“局长,我向您汇报——”
“我支持你。”他说。
童一诺抬起头,惊异地看着他。
秦明哲移开注视着她的目光:“可能要打一场持久战了,KP车间的化学原料,并没有例入职业病条目的致癌物质。”
“是啊,局长。”
“我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做好这件事。”他说。
“谢谢局长信任我,之前,我可能对您有误解——”
秦明哲再次打断她:“你可以走了。”
童一诺非常激动,又有点无奈地点点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