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高校》斯文天许

20、三恶道

　　“哥，你干嘛——”
　　少女不满地抓住奚风的手往下扒，忽然预感到什么，动作一顿，白皙的耳朵悄悄泛起了红。

　　光天化日，你们俩……好歹考虑一下我这个未成年啊。
　　奚颜难为情地眨了眨眼。
　　扇子似的睫毛刷着哥哥汗湿的手掌心。

　　潮湿的石洞内不时响起龟甲碰撞的声响。
　　何肆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气喘吁吁地松开奚风，天灰色的眼睛半睁，专注凝望着对方动情的模样。

　　“秀秀，你真好。”何肆看着奚风，低声呢喃，“我喜欢的不得了。”
　　脸更红的奚颜：“……”

　　奚风放下手，去捂妹妹的耳朵。
　　“她很早就看到了。”何肆笑起来，手指插入湿润的头发往后梳，露出白净的额头和隆起的眉骨，“妹妹的松果体没有钙化，从小就有通灵的本事，能看到前世和今生。”

　　奚颜抬起纤细的手掌，死死捂住发烫的脸。

　　“是么？”奚风浅浅笑出几许气息，掌心在少女头顶上重重一按，“看到什么了？”

　　奚颜：哥你不要在男朋友面前问我这种问题啊！！

　　看到少女难为情的模样，何肆笑着胡诌：“看到我让局座给咱俩扯了个结婚证，你被我抢回家做压寨夫人，给我暖床做饭，洗臭袜子。”

　　“花孔雀，”奚风抱着胳膊看他，“当着小孩的面，好歹注意点，别乱开腔。”

　　奚颜眨巴着大眼睛：“没关系的，何肆哥哥是自己人。”
　　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亲哥看了一眼。
　　她委屈地闭上嘴。

　　“这地方不宜久待，先出去再说。”何肆示意奚风看那些逃亡的大龟，“湖里有条大蟒，被我不小心闹醒了，得赶紧走。”

　　想起刚才在水下的经历，奚颜后背发凉，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抓着湿漉漉的长发往何肆身边靠。

　　“这是有多‘不小心’？”奚风看着咕嘟嘟冒泡的水面。

　　礁石般坚硬的蟒头一点一点浮现出来，橙黄色的眼睛里，瞳孔竖成一条线。

　　“没看见它在睡觉，腿贱踢了一脚。”何肆一本正经说。
　　奚风：“……”

　　“哥，我害怕。”奚颜不断往两人身后躲，总怕那条蟒蛇闪电般冲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身上有冷焰火吗？”奚风朝何肆伸出手，“枪，烟雾.弹也行。”

　　何肆赤着肌理分明的上身，长腿包裹在湿漉漉的黑裤里：“情况不太妙，装备全扔水里了，裤口袋比我脸还干净。我的小老婆骨刺不是在你那儿吗？”

　　奚风动了动嘴唇：“扔了。”
　　何肆：“？？？”

　　何肆低着头，不依不饶地把他往墙角怼：“我说秀秀，虽说它是我的小老婆，你总不至于吃一把刀的醋吧？”

　　两人纠缠的功夫，黑蟒嘶哈一声，高高探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朝少女扑了过来。

　　奚风一把将奚颜拉到自己身边：“小心。”
　　“这年头一条虫也挑软柿子捏？”何肆旋身飞踢，一脚踹向黑蟒的下巴，硬生生把两人合抱粗的蟒蛇头踹回了水里。

　　水花四溅，波涛翻涌，奚风抬手挡了一下脸。

　　“怎么样？”何肆活像求老婆表扬的大尾巴狼。
　　奚风点了点头：“还不错，下次万重山要再找人假扮你，我心里就有数了。”

　　何肆心中某个地方塌陷下去，又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你难不成也是——”

　　“没保管好你的小老婆，抱歉。”奚风笑眼弯起。
　　何肆心都要暖化了。

　　奚颜还没见过哥哥笑这么多次，怀疑亲哥被人夺舍了，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这就是真爱的力量吗！

　　审判长显然比水里的霸主还要可怕，大蟒被踢了脑袋，再也不敢放肆，乖乖缩回了水里装鹌鹑。

　　玩笑归玩笑，何肆的神情并不见如何轻松。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问。

　　奚风把杀掉人面蚰之后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事情就是这样。万重山把我带到了榕树林外，看见了三道门：生门，小吉，死门。我顺着死门走进去，遇到了流沙，掉在了这个石洞里。”

　　何肆哼出一声冷笑：“万老头还挺能唬人。这三道门其实是一道，无论走哪一条路，都会通往这里。”

　　这里是六道之境中的畜生道。

　　三恶道中的畜生道，地狱道，饿鬼道都在十九区，三善道中的天道、人道、阿修罗道则是在隅安。

　　进门者会陷入三恶道，无尽轮回，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

　　何肆勾着奚风的脖子：“闯进这里的人，会看到内心深处最恐怖的映射，所以我们最好放空大脑，别胡思乱想。”
　　奚风垂着头，被他揽着肩膀往前走。

　　奚颜心有余悸地看向荡漾的水面：“那条蟒蛇是别人幻化出来的吗？”

　　“哦，那倒不是，”何肆心不在焉回答，“妹妹，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奚颜点点头，发觉他没看自己，又嗯了一声。

　　何肆：“这里什么丑东西都有，就像做噩梦一样，什么都可能看见。”

　　奚颜：“意思是，思考就和做清明梦的效果一样？这算不算吸引力法则？”

　　趁妹妹分神想事情，何肆低下头，偷偷亲了亲奚风的唇缝。
　　奚风摸了摸鼻背，白皙的耳廓有点红。

　　见他没有抗拒的情绪，何肆唇角带笑，欣喜仿佛在心脏深处炸开，血液冲刷全身狠撞大脑，想不管不顾地压着他再啃一回。

　　此时，小姑娘忽然尖叫了一声。

　　奚风稍稍推开何肆，偏头看她：“怎么了？”

　　奚颜玻璃似的眼珠蒙了一层水雾，胡乱地拍了拍身上：“蛇！我刚刚在想之前做过的噩梦，几条小蛇从洞顶上掉了下来。”
　　怪吓人的。

　　何肆用脚排开蛇堆，转头问奚风，“为了她的安全，要不把你妹打晕？”
　　奚颜：“？”

　　后颈一阵钝痛，亲哥抬手朝她砍了一下。
　　奚风弯腰把妹妹打横抱起来：“走。”

　　看着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何肆摸了摸嘴唇，忽然有点后悔。

　　一路上见了不少奇形怪状的碳基生物，碍于阴间史上第一土匪何肆亲自动手，再加上不好惹的转世大佬帮忙清扫障碍，碰了一鼻子灰的活物全都滚到了百丈远。

　　但兜兜转转两个小时，他俩依旧在原地打转。

　　活物不可怕，怕的是扑朔迷离的方位，哪怕提前做好了标记，都无法找到来时的路。

　　何肆坐在草地上，手搭着膝盖开玩笑：“秀秀，我们现在算不算一对亡命野鸳鸯？”

　　“野鸳鸯？”奚风也笑了，看一眼旁边睡觉的妹妹，转向何肆，“不是要找沈希文弄小红本吗？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可不答应。”

　　何肆心里痒，拿树枝戳他的脚：“那不行，花了我的卡，就得做我的人。”

　　奚风扯了扯嘴角：“才48块钱，你至于这么小气？”

　　“一块钱也是老婆本。”何肆起身坐到他跟前，挨着他的肩膀靠过去，“秀秀，要不你别投胎了，一辈子留在这里陪我，行不行？”

　　奚风垂下眼笑：“看你表现。”
　　何肆看了他好一会儿，舔了舔牙，手臂越过他身后搂住左肩，把他掰过来面向自己，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让我亲一口……”

　　“走开。”
　　“亲一下嘛，就一下。”
　　“……”
　　“别走啊，我闹着玩的。秀秀！”

　　看到奚风走远的背影，何肆笑不出来了，耷拉着眼皮闷闷不乐：“你怎么还和猫主子一样难伺候？”

　　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一双长直的腿。

　　何肆抬起头，未语先笑，正准备嘴贱逗他几句，奚风把他拽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嘘，你听。”

　　清悦的哨声穿透山体，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哨声？”何肆看向奚风。
　　奚风：“是乔笙。我告诉她，如果两个小时后还没见到我们，就吹哨。”

　　何肆叹口气：“看来我们做不成野鸳鸯了。”
　　奚风：“……”
　　你还挺遗憾？

　　何肆走到昏迷的奚颜身边，拉起她的胳膊架脖子上，把她背了起来，“跟着哨声，就一定能走出去。”

　　哨声时断时续，仿佛迷雾中看不见的线，带着他们七绕八绕，在偌大的轮回之境走迷宫。

　　过了十分钟，哨声忽然消失了。
　　大概乔笙心灰意冷，或是害怕被人发现，放弃了吹哨。

　　奚风脚步一停：“现在怎么办。”
　　何肆背着少女，冲他抬了抬下巴：“你看那边。”

　　旷野中平白出现一道半透明的门楼，扭曲隐现，仿佛风一吹就散。
　　门楼之上写着两个字：生门。

　　“那就是出口。”何肆笑了一笑，和奚风对了个眼神，“走。”

　　没走多远，看见榕树林外站着两个女生。
　　乔笙紧紧握着打火机和短哨，旁边的孟照影有些呆滞，失了魂似的站在那儿。

　　“她怎么了？”奚风走过去，转头问乔笙。

　　看到两个大佬平安归来，乔笙高悬的心脏落回原地：“你们没事就好。小影她被榕树吃了，我用火烤树皮才把她救了出来。可是，她一直不说话，叫她也没反应。”

　　何肆掰开孟照影的眼皮，手指探向她脖颈心博。
　　奚风：“还有救吗？”

　　“看她运气，下辈子不是痴就是傻。”何肆摇头，想起另一位，“那个小男生怎么不在？”

　　乔笙脸色发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被一只……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喷了一身粘液，应该是没救了。”

　　何肆的表情却有些古怪：“那倒不至于。我和秀秀进去找他，你们三个在外面等我回来。”

　　乔笙看了看一昏一傻的两个小姑娘，僵硬地点点头：“那你们可要快点。”
　　奚风：“好。”

　　进了瘴气弥漫的榕树林，奚风看着人面蚰游走过的痕迹，问：“万重山的儿子当初犯了什么错？”

　　何肆抬手抵着眉心，仔细想了想：“他在人间作恶多端，杀人，诈骗，拐卖人口，贩毒制毒……罪状根本列不完。”

　　奚风了然：“和我想的一样。”

　　“被人间判死刑的人，在阴间同样被剥夺了转世的资格。”何肆眼神幽冷，“他本该下地狱，经受烈火焚烧，承受施加给冤亲债主的痛苦，万重山利用职务之便，把他从恶灵监狱偷偷放了出来。”

　　何肆发现之后，不顾万重山流泪哀求，一鞭子把他抽下了恶鬼地狱。

　　那里是衍生妖精鬼怪的母体，蝾姑，人面蛛都是层层厮杀进化出来的怪物。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万重山独自一人来探望人面蚰，何肆也认不出十九区里那个不人不虫的怪物是他亲生骨肉。

　　“我那时年轻，不讲情面，只按规矩办事。”萤火飞舞，何肆明暗的面容看不出情绪，“现在想想，万重山恨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奚风轻声问：“你后悔吗？”
　　何肆却笑起来：“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他万重山种下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人间死刑太轻，就由我何肆来裁决。只是——”
　　“只是什么？”

　　何肆定定望着他的脸：“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万重山也不会把对我的恨施加在你身上。秀秀，我对不住你。”

　　“别说这样的话，”奚风慢慢后退一步，和他拉开点距离，“人间挺好的，我无比怀念天上的太阳。”

　　“？！”何肆变了脸，心里无比委屈：“你什么意思啊，不要我了吗？”

　　“别撒娇。”奚风抱着胳膊，微微歪头看他，“花孔雀，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早晚要投胎转世，经历不同的人生。你的秀秀，不仅会变成奚风，还会变成另一个人，我会一遍一遍忘记你。下一次见面，咱俩还有关系吗？”

　　“……”
　　何肆沉默地看着他，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寒风吹过鬼气森森的榕树林，奚风捡回来丢弃的骨刺，反手递给他：“小老婆还是留给你吧。”

　　“你不会的。”何肆突然说。
　　他盯着奚风讶然的眼睛，不由分说捉着他的两只手，往上一举，按在身后的榕树上，精悍强壮的胸膛压着他的身体。
　　奚风鼻息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秀秀，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何肆凝视着他略显狼狈的脸，“我不允许你忘记我。”

　　奚风喘了口气，勾唇挑衅：“那很难。”
　　“不难，一点都不难。”
　　“我和秀秀是两个人……”
　　“再胡说，信不信老子亲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