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高校》斯文天许

18、腥臭

　　榕树林中妖风涤荡，清隽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根系中穿行。

　　奚风反手握短刀，与何肆分头寻找四个人的踪迹，忽然听到了一阵隐约的呼救声。

　　他轻轻侧头，寻声跑了过去。

　　阴森昏暗的鬼林中，乔笙浑身脏污，高跟鞋早已不知道落在了哪里，伤痕累累的脚毫无目的地向前狂奔。

　　“呼……呼……”
　　乔笙呼吸急促，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跌倒了赶紧爬起来，不时回头查看动静。

　　身后小山一样庞大的人面蚰晃着满是肥肉的大脑袋，朝她的方向跟了过来，所过之处草木树干倾轧折断，在地上留下一连串湿润的粘液。

　　老天救救我……
　　乔笙求生的本能到了最顶点，心里不停向上帝圣母玛利亚如来佛祖轮流祷告。

　　如果知道死后会见到这么可怕的景象，姐一定好好爱惜生命，杜绝酒驾，做安分守法的好公民！！
　　她在心中嘶吼。

　　长发轻扬飘荡，不小心缠在了一截树枝上。
　　乔笙头皮一阵钝疼，噗通跪在地上，顾不得膝盖破皮流血，赶紧回头用力扯头发。

　　头顶漫上一片巨大的黑影，乔笙怔怔地望着头顶不断逼近的大脸，崩溃地想要尖叫。

　　然而人在惊恐的状态下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乔笙肩膀抖了起来，两行清泪顺着脏兮兮的脸往下流，嘴唇翕动，浑身仿佛坠入了冰窖里：“救……救救我……”

　　人面蚰肥厚的嘴唇裂开一道口子，整齐的牙齿朝她的头咬下来。

　　绿色的腐烂气息从人面蚰口腔里弥漫而出，直冲脑门儿，乔笙生不如死，当场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原来人还能一片流泪一边吐？
　　乔笙脑海里掠过不合时宜的想法，视野里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半截身子被人面蚰一口吞进了嘴里。

　　乔笙在臭气熏天的口腔里挣扎起来，嘴巴外边的两条腿不停乱踢乱踹。

　　强烈的求生欲战胜了恐惧，她抱着通往食道的小舌，用力捶打，人面蚰口腔深处一阵收缩痉挛，一大滩胃酸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乔笙感觉到自己被裹在黏糊糊的水里，一阵翻江倒海，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我被吐出来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看周围，顾不得嫌弃自己身上的粘腻，迅速爬起来往后退。

　　人面蚰的小舌受到了刺激，肉嘟嘟的身躯蠕动鼓起，连续呕出两滩绿水。

　　“好恶心。”乔笙过电一般抖了几遍，恨不得拿高压水枪冲自己一万遍。

　　趁丑八怪呕吐的功夫，乔笙扭头就跑，忽然被飞过来的虫子尾巴重重横扫在了地上。

　　乔笙撞在了树上，又咕噜噜滚落地面，浑身像是被大卡车反复碾压，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但她还是缓缓地，朝人面蚰竖起了中指。

　　她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人面蚰，大脸盘子绕过粗壮的榕树，摇头摆尾来到她面前，张开了腥臭的大嘴。

　　就在乔笙以为自己要成为虫子的粪便时，一缕蓝光从刀刃上滑过，奚风抓着根须荡过丛林，从枝头上一跃而下，反手握刀，大范围一挥一挑，人面蚰腥臭的血液兜头喷了出来。

　　轰！
　　如山石崩塌，大地震荡，人面蚰硕大的脑袋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睁着灯笼似的大眼睛不动了。

　　灰尘散尽，落叶安定，奚风看一眼人面蚰的后半截，刀尖朝后，朝乔笙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乔笙一瘸一拐站稳，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人面蚰，又眼巴巴看向奚风。
　　“你是神吧。”她双眼发亮。

　　奚风松开她的手臂，看着她这身黏糊糊的不明物，文雅缓慢地，做了个甩手的动作。
　　很是嫌弃。

　　乔笙心里那点感动荡然无存：“你有没有风度啊，我刚才命都要丢了。”

　　“很臭。”奚风平静地说。
　　“……”
　　乔大明星快要哭了。
　　她不要面子的吗？

　　“我身上都是那怪物吐出来的粘液，刚才你没看到，它把我都吞进去了！”乔笙卖力地在他面前比划，试图挽回自己在男神眼里的形象。

　　奚风抬手制止了她：“别说话，有人来了。”

　　乔笙噤了声，凝神静听片刻，什么也没听到，正准备小声问一问，奚风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打火机和一支短哨。

　　“你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奚风冷静地叮嘱她，“鬼榕怕火，只要不碰见人面蛛，你会很安全。”

　　乔笙攥着打火机，心头一阵紧张：“那你呢？”
　　“不用管我。”奚风说。
　　顿了下，他说：“别怕，如果两小时以后没见到我和花孔雀，就吹哨。”

　　乔笙连连点头，又问：“花孔雀是谁？”
　　“……”

　　凌乱的手电光和脚步声渐渐逼近，奚风轻轻说了声“快走”，随即握着剔骨刀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走过去。

　　人面蚰刚刚闹出的动静不小，十九区的人快步朝这边走来。

　　看到尸首分离，凉透了的人面蚰，万重山目眦欲裂，大步走过去检查人头断裂口。

　　切面平整，动作干脆利落，下手的人显然心理素质过硬，能在瞬息之内把苏醒状态的人面蚰毙命，直击要害，断绝了它再生的可能，看来是个冷静机变的好身手。

　　“一定是何肆干的。”白发蒙面男说。

　　万重山抬起手，帮人面蚰阖上双眼。

　　他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脑袋，粗砺的手指颤了起来，缓缓遮住自己的脸，虚脱般坐在地上。

　　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万老头肩膀抖动，伤心到了极点。

　　身后的下属都很惊讶，面面相觑。
　　女长官问：“区长，不过是死了一条看门虫而已，您何必这么难过？”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万重山的痛点，他放下蒙脸的手，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毒液般的恨意。

　　“黎浪，”他转向自己最衷心的下属，做了个杀的手势，“今天晚上，别让何肆活着走出十九区。”

　　白发蒙脸男颔首：“是。”

　　“就算被停职查办，我也要何肆付出代价。”万重山面上是撕破脸的狠劲，朝下属招了招手，“去把蝾姑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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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道强光聚集在人面蚰的尸体处，没人看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上，奚风撑着旁逸斜出的枝干，眼瞳内是彻骨的冷静。

　　看到白发蒙面男独自离开，奚风转身走入大榕树的另一边，抓着一条藤蔓，轻盈一荡落了地，朝白发男追了过去。

　　黎浪在瘴气弥漫的榕树林中寻找何肆，忽然脚步一顿，抬眸看向正前方。

　　雾气之中，奚风握着短刀，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你。”黎浪往上拽了拽黑色的蒙脸巾，饱含恶意地喊，“秀秀。”

　　奚风反握刀柄，刀尖指向身后，眉眼到鼻尖、下颌标致俊俏，仿佛造物主用工笔描绘，气质从容又冷淡。

　　见他眼神镇定，毫无反应，黎浪抱着手点了点太阳穴：“我差点忘记，秀秀已经死了，你不是何肆养的那只专吃厉鬼怨灵的上古凶煞，你只是一个投胎转世的普通人，我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轻而易举把你杀了，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要在从前，秀秀被他这么挑衅，绝对会沉不住气和他打起来。

　　激了半天，奚风始终沉默，黎浪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知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吗？”
　　奚风：“你动的手？ ”

　　黎浪打了个响指：“猜对了。为了接近你，我把自己糟践成厉鬼，主动做诱饵，趁何肆出差，你又受了重伤，把你杀死在鬼笼里，然后一刻都不敢耽搁，亲自送你去转生桥，让你们这对亲密的恋人阴阳相隔。”

　　骨刺发出嗡鸣声，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刀尖微微颤动。

　　黎浪注意到他手上的短刀，得意地继续说：“我剔除你的腿骨，让工匠园的柳师傅打造了这把刀，也算是给何肆留个念想。”

　　他叹口气：“可惜，何肆从此一蹶不振，你是没见他头几年，啧啧，在那之前，我还没见过他动情的模样。”

　　奚风半垂眼睫，握紧了短刀。

　　“你知道他为了找到你，不惜中了猫将军的毒吗？”黎浪挑衅地看着奚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只要闻到他血液里的气味，就会和他有感应。而何肆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到月圆那天就会承受碎骨断筋的痛苦，永远也不能见到强光，否则会变成一个瞎子。”

　　奚风想起何肆戴墨镜的样子，声音很轻：“是这样么？”

　　黎浪耸耸肩：“如果不是何肆一鞭子把万重山的儿子抽到了饿鬼地狱，变成了人不人虫不虫的怪物，万重山也不会做这么绝。要怪就怪何肆自恃清高，对所有死者一视同仁。哈，活着都没有绝对的公平，更何况死后？”

　　“所以，”奚风抬起眼睫，“他有错？”

　　“未成年才谈对错。”黎浪摊手，“成年人只谈世故。你不会这个都不明白吧？就算万重山的儿子该下地狱，审判长也不该半点情面都不留。”

　　“那你们找错人了。”奚风抛起短刀，正手接住，“我早就想解决那条虫，某人不让。”
　　黎浪一扬眉。

　　奚风笑着说：“刚才杀死他儿子的人是我，光头想要报仇，冲着我来，别冤枉人家花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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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何肆：？？？人在林中坐，锅从天上来？
老婆的锅啊，那没事了。
这是短篇小故事哦，到后半段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