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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一回 梦华胥流景空付 渡凌云苦海行舟 ...
“奇怪。”
青天白日的,通臂见自家大门紧闭,那挂匾却是擦得干干净净,又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他心下有些疑问,牵着孙悟空的手,上前叩了叩门。
不多时,便闻得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来人取下门闩将门开了半扇,探身疲于应付地挥手送客,“我家主人不在,请回吧。”
“福伯,”通臂认出开门的是家中老仆,又听他如此说辞,再一细想门前冷清之象,他心隐有不祥预感,“我离家这段时日,家中生何变故?”
管家亦是认出他来,面上又惊又喜,闻他此问又是愁容满面,重重地叹了口气,“少爷,此事说来话长,自从……”他说着抬目,看了眼站在通臂身旁的悟空,面现出些许难色。
通臂只当他是觉外人在场,不好言语,便上前半步将悟空护在身后,“这不是外人,”他抓着悟空的手,穿过指缝十指相扣,回过头对他温柔地笑了笑,“他是我的妻。”
孙悟空心上轻轻一颤,不由得晕红了耳尖。他垂着目光,犹豫着还是弯下指节,回握住那相距咫尺的温暖。
天上的雪好似挦绵扯絮,地上的雪犹胜碎琼乱玉。
孙悟空站在檐下,眸光随着漫天飞白垂落,看那轻盈的雪花轻抚过他的指尖,又在指端消融。他远望着独立院中的身影,步下台阶,走入雪中。
“我母亲并非是京中名门望族的大家小姐,是我父亲在西京花市所邂逅的,一个平民女子。她是花匠之女,平日里喜爱莳花弄草。”
“这庭院中的花木,便是我父亲为她亲手所植。”通臂望着因无人打理而落瓣残瘦,杂草丛生的园圃,看细雪渐渐地落下,压了枝桠掩了枯藤。待来年东风再起庭树青青,又是柳底飞花,绵绵纷飞。
只恐燕去楼空,斯人已逝,再归无期。
通臂攥紧手里的那封家书。信上只寥寥几言,不言他母亲久病不愈身归泉世,只说自己厌倦名缰利锁,挂冠归去,同爱妻放情丘壑,望他远游在外一切安好。
他抬起眼来,只看那雪愈下愈大,落满了眉目。
孙悟空静静地站在通臂身后不远处,陪着他在院中淋着雪。眼见雪下得大了,雪融的凉意落在他手上,亦渐渐地有了些许寒意。他着急地走近了些,抓过对方冷如寒冰般的手,掀起衣袖果见苍白的手背上泛着大片的红。
凡人的躯体不比仙体,怕热畏寒,十分脆弱。那时取经途中,通臂不知从何处抢来了皂天旗,变了一场暴风雪出来,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便将他师傅冻得神志不清。若是那雪再下得久些,只怕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将他师傅活活冻死。
“你疯了吗!”孙悟空抓着他的手紧贴上脸庞,用他的体温稍稍暖热了些,又急忙拢在双手中暖着。他心中又慌又怕,气急败坏地硬拽着他往要屋里走。
“你看见那株桃树了吗?”
孙悟空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视线看他抬手指了一指,“墙边那株。”又看他凝视着那不知是死是活的树木,又轻又缓地补充道,“你送与我的那棵桃枝。”
孙悟空面上微愣,手上松了气力,只呆呆地看着。
寒风肆虐着刮起,通臂松开手指,让那张信纸随着风飘去,直落入白茫茫一片的大地。
“我父亲说,我出生那日,有个游方和尚路经门前给我批命,说我前世罪孽深重百死难赎,今生注定命途多舛苦难缠身。若想了却前因免食恶果,唯有远离红尘,皈依佛门。”
“这天下之间,为人父母的,又有几个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入佛寺禅院之中。”他自嘲地笑了笑。为情一字,家破人亡,什么高僧慈悲的箴言,他只当那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谁料竟是,一语成谶。
“我那日,不曾骗你。”他从那桃树上收回目光,抬手覆上孙悟空的手背,一点点地扒着他的手。
孙悟空回过神来,却是抓得更紧,丝毫不肯放开。他想起观音大士所说的天意要通臂此生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来,又想起通臂握着他的手温声地说会永远陪着他。他鼻头酸涩,泪水如珠滚玉地砸在对方手上。
“你明日,要陪我看戏的,后日,要陪我看雪玩雪。春来要陪我踏青赏花,夏日要陪我泛舟游湖,等秋天到了,你要给我抓小兔子的,还要给我摘果子吃……”
通臂不发一言地收回了手,不看他身旁的悟空,抬目再次望向那株桃树。看了许久,待孙悟空渐渐地不出声了,他才说道,“我收你桃枝的时候,知晓你的情意,可我心中无你。后来我心中有了你,便害怕知晓你的情意。我不敢教你知晓,不敢喜欢你,怕你喜欢的不是我,怕你气我瞒你哄你。”
“若你那日不曾来抢亲,我亦会去那桃林中寻你。”
“可你来了。”
孙悟空慌得松开了手,他只是不想失去通臂,并不知晓在凡世之中,亲事不是他说抢便可以抢的。更不知道,他将通臂留在花果山中陪他,竟会害得他家中发生如此变故。他心中七上八下,示好地伸出手轻晃着他的衣袖,“我……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想来是天意如此。”通臂抽出衣袖,转过身望着孙悟空,望着那双不属于凡世的金色眼瞳。那双眸子如星如月,盈盈一水,是不可独占的天上月色,更是无法强留的明媚春光。
“你要成为那灵山上的斗战胜佛,高高在上地受着万人香火,悲悯众生疾苦地普济世人。”
通臂抬起手,拂落孙悟空发上沾着的碎雪,艰难道,“不要……沾风雪。”
孙悟空无言地盯着眼前那双平静至极的眼眸,如一潭死水般泛不起一丝涟漪,亦是那般地无动于衷。半晌,他默然地垂下了手,任由泪水滑过眼角。
他知道他要永远地,失去通臂了。
天凝地闭,风厉霜飞。
雪下得很大,白得无尘无垢,天地之间好似除了飞雪便再无其他。孙悟空跟在通臂身后,穿过粉妆玉砌的城阙,扎进空无一人的城郊。地上的雪积得很厚,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个极深的坑。林木上压着一层厚雪,偶有飞鸟投林,振翅间拍下大片的雪来。
双耳所闻,皆为风声,双目所睹,唯有白茫。
他不由得想起五指山下的那五百年。他是仙体不知冷暖,便不畏寒暑,亦不知寒暑。如来将他压于五行山下,要他静思己过。刚开始的时候,他日日大骂如来,骂他不讲武德,骂他使诈诓他,扬言待他有机会翻出去了,定要让天上那些神佛好看,要将他们通通杀光。骂得累了,他就发呆,看那远处的群山从青变白,又渐渐地青了。
他知道这是人间一年年的,又过去了。
那时五行山还有人烟,上山放牛的牧童会和他说几句话,会帮他拿掉头上的杂草,会给他拿个桃子喂他吃。他就将他大闹天宫的辉煌事迹同那些小孩讲,得意洋洋地看那些小孩崇拜地看着他,再叫他们下次多拿些桃子过来。
“大圣,那你何时才能出去呢?”
他一次次活动着筋骨想要搬起身上那座山来。可无论他如何拼命用力,那座山纹丝不动,连碎石也不曾掉下个半个来。
那山上贴着如来的压贴,纵他有千斤之力,丝毫也施展不出。
他是齐天大圣,曾让天都为之颤抖的齐天大圣,可他出不来。
他不再骂了,也不再讲他大闹天宫那件事了。山下的牧童路过此地,还是会给他送些果子来。他沉默地就着牧童的手吃着那些果子,开始想念起花果山来,想念花果山中的猴子猴孙们,想念那一年到头都结满仙桃的桃树。
他还是不觉得他有错。他有什么错,不就是吃玉帝老儿几个桃,又偷了太上老君几个丹吗,大不了赔给他就是了,犯得着将他压这么久吗。再说了,那玉帝老儿砍了他那么多刀,太上老君又要拿他炼丹,这笔账他还没算呢。怎么想都顶多算是扯平了,大不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出来以后不去找他们麻烦。
“大圣,爷爷让我来给你种棵桃树。”牧童将他吃剩下的桃核埋在山前一侧,和他说着山下发生了瘟疫,他们这些没有染病的人,要离开这里去他处生活了。那牧童看他走神,用他那脏兮兮的小手抓了把他颊边的软毛,连忙背着手缩到身后,又将竹篮中的桃子推到他身旁,“大圣,你以后要是想吃桃子了,就叫你那些小鸟朋友来帮忙吧。”
他第一次没有生气别人无缘无故地弄脏了他的猴毛,问道,“等瘟疫过去了,你们还会回来吗?”
小牧童摇了摇头,是不知瘟疫何时会过去,也是不知会不会再回乡。
后来,五行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烟。再后来,这座山改了名,被凡人唤作两界山。山下流传着一个传说,说那两界山脚的石匣之中,压着一个会吃人的猴子。
这山上再也无人来了,那株桃树也枯死了,不会再开花,也不会再结果。他就好像被世人遗忘一般,无人和他说话,山间的鸟雀听不懂他的话,反倒在他头上筑起巢来。
后来呢,后来那老去的鸟雀死了,跌下巢穴在他眼前慢慢地腐烂,被觅食的秃鹫叼走了去,那长大的幼鸟在雪落下之前,飞去了温暖的南方过冬。
他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无穷无尽的大雪落满了他的脸,似要将他同大地那般,埋进雪中。他摇摇头,甩去那遮住双目的雪,只见这天地之间银装素裹,好似没有一个活物。
那些鸟雀,那些凡人,它们是会被暴雪冻死的,是会生病死去的。可他寿与天齐,又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怕寒暑,饿冻不死。
那便是意味着,他要永远这般,孤独地活着。
孙悟空有些费力地将脚从雪坑里拔了出来,看前方的通臂渐渐地走得慢了。他不知通臂要去哪里,只知他若这么走下去,不出一两个时辰,便要倒在大雪之中,一睡不醒。
孙悟空抬起头看了看山中景致,苍松傲雪,朔风凛凛,忽觉这有几分像冬日里的花果山,又有些像他那些年里,在五行山下看过的雪景。他忽而露出笑来,轻喃一声,“这样也好。”
就这样死在这幻境之中,同通臂一起死在这漫天大雪里,这样也好。
他不要做那灵山上的斗战胜佛,不要心为形役地走那走不完的西行路,不要高坐莲台,在大雷音寺中孤独地呆上千万年。
“悟空。”
那片衣袖从他手中滑出,眼泪跟着不听使唤地从他眼中落下。孙悟空眼见通臂踏进了一间佛寺,他连忙就要跟进去将他拽出来。忽听得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柔地响起,是观音菩萨。他脚步一滞,再抬脚便再也进不得那间佛寺了。
那寺门好似忽而生了一层屏障,将他阻隔在外不得进入,却又教他清晰地看清大雄宝殿之内,通臂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仰目看着殿上佛像,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身后那个老和尚,抽出他发冠上的玉簪,从一侧的托盘上拿起了剪刀。
“悟空,莫要耍赖,你该回来了。”观音菩萨旁观着幻境里的景象,见孙悟空不死心地用拳头砸着结界,他摇摇头,施法将他强行从幻境中带了出来。
孙悟空跌跪在地上,右手掌心下压着什么东西。他定了定神,见是金箍,便慌忙地缩回了手。抬眼又见他身处水帘洞之中,观音大士满目慈悲地望着他。
他将视线转向身后的水帘洞,通臂仍如他亲手将他放上去那般,在石床上沉睡着,那般地安静祥和。
他怔怔地向着他而去,握住那冰冷的指尖,拢在手中靠近唇边呵气,“通臂,你是不是很冷,我帮你暖暖就不冷了,”他又拉着通臂的手紧贴上他的脸暖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再暖不热了。
“我不许你睡了,快起来陪我玩。你答应我的桃树还没给我种呢,我不怪你,我在后山种了好多桃树,你去看看我种得好不好。……明日……明日我们去看戏好不好。”
“悟空,你执念太甚,莫要自欺欺人了。”观音菩萨轻叹一声,拈起杨柳枝一甩,只见一道白光落到通臂猿猴身上,那具遗体便化作了万千白点,转瞬散入远去的风,“通臂猿猴,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
孙悟空伸手只胡乱地将那些细小的光点抓入手中,紧紧地握在掌心。待空中的白点消散殆尽,他缓缓打开了手掌,只有虚无的一片。
一滴泪水从他眼中坠下,破碎在他的掌上。他忽而扬起笑来,抬起眼望着那悲天悯人的神佛,“观音菩萨,你同我打赌,赌得不是我能不能赢,是我没得选。
“我一直都没得选。”
从他向观音菩萨求救,求他救他出五指山那时起,他便没得选择。他要皈依佛门,护送如来选的那个和尚上路取经,保护他平安过得八十一难,陪着他上灵山拜佛求经。
“孙悟空,你既已输给本座,便应信守诺言,随金蝉子上路取经。”金箍随着观音菩萨的话语,从地上乍然飞起,再次停落于孙悟空眼前。看他迟迟不动,观音菩萨又道,“唐三藏现在狮驼有性命之忧,戴上金箍你便可恢复法力,救得他脱困。”
孙悟空垂下目光,望着眼前那团漂浮着的金光。
唐三藏对他有恩,救他出得五指山,西行路上对他谆谆教导,待他亦师亦父,又为了他破戒妄语,取下金箍还他自由。若是师傅有难,纵是豁出命来,他也应去救得师傅脱困。
可那金箍,禁锢地是他的自由,那斗战胜佛之名,禁锢地亦是他的自由。一旦戴上金箍,他便再也做不得齐天大圣。
要做那灵山的,斗战胜佛。
狮驼国。
“大师兄,大师兄……”沙僧盯着钉在地上的飞虫小声地喊了几声大师兄。那只飞虫似有所闻地扑棱着翅膀飞起,在他眼前绕了绕,又钉在八戒鼻尖上。他心上一喜,又唤了声,“大师兄,是你吗?”
猪八戒亦是注意到了这小小的飞虫,他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那虫子受惊地飞远了些,钉在一个看守的小妖脸上,跟着被那小妖一巴掌拍死在手中。
沙僧泄气地收回视线,“又不是大师兄。”
“那,我早和你说那猴子不会来的。”猪八戒斜斜地瞥他一眼,看他终于放弃了找虫子的弱智行为。他要是孙悟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再叫他来取什么破西经。“再说他就是真来了,那也救不了师傅啊。你忘了之前那疯猴子失忆,把大师兄法力全废了。”
“可二师兄,上次你说错话把大师兄惹生气的时候,他可是举着金箍棒把你狠狠地打了一顿。”
猪八戒面上有些挂不住,他那法力本就只有一点,约等于没有。朱紫国的时候,那猴子不好好煎药跑过来偷听他和老沙闲聊,听到不高兴的还发脾气,抡起金箍棒就揍他解气。八戒转了转眼珠子,撇嘴道,“那是你二师兄我心地善良,我看他蠢被人骗了可怜,故意让着他的。”
“原来是这样,二师兄你人真好。”沙僧憨厚老实,信以为真地点点头,转瞬又焉了下去,“那师傅怎么办。大师兄没有法力,观音菩萨也不来救师傅,那师傅岂不是没命了。”
“谁知道呢。师傅前九世都死在了取经的路上,也许这一世,也注定取不到西经吧。”八戒转过视线,只见那金殿上三个妖魔饮酒作乐,大殿正中,唐三藏盘腿而坐,转动佛珠诵着经文。他将目光又落到那殿外的大锅,小妖架着梯子站在锅边,哼着歌用棍子搅弄着沸腾的浓汤。
忽而天上拥雾翻波,只见一个金光灿灿的棍子穿透云层从天而落,准确无误地击中殿外那口大锅,斜嵌进深深的地面,只教青石路面都生出裂纹来。那铁锅裂成了千百片碎片,滚烫的汤水直烫得那殿外烧火的小妖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四溅而起的火星散入风中,竟是将整个宫殿都烧了起来。
各种乱哄哄的声响洋洋盈耳,殿外忽变可谓是惊心褫魄,直惊得八戒目定口呆。沙僧看见那铁棒上镌刻着的字来,欢喜地撞了撞八戒,口中喃喃直道 ,“是大师兄,大师兄来救我们了!”
沙僧嗓门大,青狮闻言手上一个哆嗦,那酒杯便落了地。白象看见殿外那根铁棒,亦是暗暗擦了把冷汗。
“大哥二哥,如此怕他做甚,”大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左右,饮尽杯中美酒,眼里泠然寒光一闪,“藏头露尾的,齐天大圣,也就这般本事?”言罢,他将手中酒杯直向殿外掷出。
孙悟空从屋顶跳下,直落在金箍棒旁,抬手将手中的酒杯捏成齑粉。他拍了拍手,咧着嘴笑,“老孙瞧你这火烧得不够大,好心帮你添了把火,也就,烧死你几万个小妖。”
“现在,该跟你算账了。”他反手将金箍棒拔出,迎风一幌便变成个碗来粗细。他拿在手中掂了掂,一扬下巴示意道,“怎么,出来打?喂,你总不是要躲在我师傅身后,做个缩头乌龟吧?”
“孙悟空!”那大鹏闻他此话,心中恼怒,便一脚踹翻了桌案,喝小妖抬来画杆方天戟,脚尖一点便执着方天画戟直飞出殿外,举着便往孙悟空头上打去。
孙悟空偏头一躲,手执金箍棒架住。大鹏虎口使蛮力一压,将孙悟空震退了几步。他欲乘胜追击,却看孙悟空手腕一转,将铁棒直冲他下盘横扫而来,他连忙跳开躲避,又看孙悟空眼疾手快,翻腾着铁棒又换了攻势。
他二人在殿外各骋神威,只听得兵器相撞作响,短兵相接斗得不可开交。
青狮白象哪还有饮酒的心思,连忙奔走出殿,看那天上云迷雾锁,九霄云内两道身影忽隐忽现,不知作何战况。青狮见状摩拳擦掌取来钢刀,冲那天上道,“三弟,我来助你!”
那白象见火势倾山倒海,正忙唤着小妖救火。举目看青狮急忙忙地加入了战圈,与三弟两相夹击那孙猴子。他心中一合计,纵那孙悟空的本事再大,好言道双拳难敌六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他兄弟三人联手齐心,定叫他有来无回。想罢,他喝来妖兵清点人数,叫他们摇旗呐鼓,摆开架势抖擞威风。
云端之上,孙悟空与大鹏斗得正酣,冷不丁见一柄钢刀直冲他后心砍来,他忙忙回身执着金箍棒迎上。这厢腹背受敌,孙悟空将金箍棒舞得愈发凌厉,以一人对阵二人丝毫不见慌乱之态。
“就这些本事,还敢打我师傅的主意。”孙悟空打斗之余,咧着嘴讥嘲一声。忽听得耳后风响,他纵身一起,脚尖踩着那长戟一跃,直翻落到大鹏身后,果见又是一个妖魔挺枪来助。
那大鹏看他兄弟三人皆已到齐,朗朗一笑,“孙悟空,我兄弟三人的本事如何,你不妨一起领教领教,”他将手中画戟一指,“呵,齐天大圣又如何,今日便教你葬身狮驼!”
孙悟空脚踏云光,手中拿着金箍棒,低眼见狮驼国王宫的火势越烧越大,熊熊烈火直蔓延至整个王城,家家户户奔走救火。那残垣火光之中,黑压压的妖兵位列整齐,旌旗飘扬。日头西落,天渐渐地暗了,火光遮天蔽日,烧红了半边天的残霞,城墙上印刻的狮驼国三个字在大火中翻涌着。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孙悟空扬手捋过在风中纷飞的金发,扯落下一把碎发握在手中,只看他望空一撒便变作了千千万万个齐天大圣孙悟空来,金甲红披,雉翎艳丽,手执铁棒。
“好啊,那就玩玩。”
孙悟空的真身藏匿在万千分身之中,那三人不及寻找,便被毛发化作的分身缠得招架不住。他三人本就不胜武力,便纷纷现了本像。青狮化作一头巨兽,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一张便将许多分身吞入肚中,那白象原是一头大象,看他将长鼻迎风一捽一卷,便见些许毫毛四散着飘落。
那大鹏将身一抖,原是个身长几千里的大鸟,其翼若垂天之云。他将翅一腾,便有飓风直起,将万千分身搧落云端。他见还有一个孙悟空伫立云端,想是孙悟空的真身无疑,便一个俯冲而下,抡着利爪便要将他撕碎。
孙悟空翻身滚过,架起筋斗云欲走。那大鹏当是怕了,在后面追赶着,洋洋笑道,“孙悟空,我扶摇直上时,将翅一搧便有九万里。你那筋斗云,不过十万八千里,往哪走得了!”
他怎知悟空正是看他体型巨大,动作迟缓,佯意要逃引他追赶,却是一跃至他背上,将金箍棒往空中一扔,捏决喊了声大。只看空中霎时霞光艳艳,金光大盛,如意金箍棒变了二丈余长,斗来粗大。万道金光之中,孙悟空以双手托起金箍棒,直向那大鹏身上狠狠砸去。
大鹏悲鸣一声,便直直地从万里高空中坠落,重化了人形。青狮白象二人看三弟被重伤,不及再战,忙忙跳下云头。
孙悟空将毫毛重收回身上,又将金箍棒重新变小,这才不急不慢地落到地面。殿外的妖兵看他一步步走来,握着刀剑战战兢兢地指着,却是没一个敢上来的。
大鹏被孙悟空打回了人形,又伤了翅膀拿不得长戟,青狮和白象正小心地搀扶着他站起。那大鹏见孙悟空追来,一把挥开扶着他的青狮,踉跄地握着流血的手臂仰天大笑,“孙悟空,我输给你是我技不如人,不过可惜,你来得晚了。”
“唐三藏,已做了本王的腹中之食!”
“三弟!”青狮看孙悟空似是被激怒,将金箍棒往地上重重一砸。忙上前拉住大鹏,为孙悟空指了指殿内,“大圣,你师傅还不曾吃,就在那殿上,还与你便是。”
白象忙忙附和,拉着大鹏给孙悟空让路,“此番我兄弟三人是领如来佛祖旨意,为金蝉子圆满了最后一难。大圣既已来了,与唐三藏径去取经便是了。”他挥手招了招小妖,小妖会意地去给殿下的沙僧和八戒松绑。
沙僧扒开绳索便去殿上搀扶唐三藏起身,猪八戒本着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颠颠地小跑到孙悟空身旁,狐假虎威地落井下石,“那那那,你们不是很威风吗?不是说什么等我大师兄来了,就是我们师兄弟三人造化,给你们做下酒菜吗?”八戒努努嘴,撞了撞孙悟空,“师兄啊,他们是骗你的,佛祖他老人家哪能将师傅往妖怪窝里送啊。不过话说回来,”
猪八戒左右瞧了瞧孙悟空头上的金箍,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怎么自己戴上金箍了?”
唐三藏被沙僧扶着走下金殿,远远便瞧见了孙悟空头上的金箍,已知此番悟空是为救他而再戴金箍。他遥望不远处瑞气腾腾,高耸入云的灵山,叹息着摇了摇头,“阿弥陀佛。”
孙悟空听见那白象口中的如来二字,他将前后一想,心中怒火翻腾,压着怒意问道,“是如来指使你们来的?”
白象看孙悟空抓紧了金箍棒,想是他早年被压五指山,对如来佛祖有些仇怨,正欲改口,却见青狮竟是自报了家门,将他三人老底皆抖了出来,正说到三弟是如来佛祖的母舅。
那孙悟空忽而露牙一笑,将金箍棒重收回耳中,平静的目光扫过那三人,“佛祖既是要老孙上灵山,那我孙悟空,就送份大礼给他。”
青狮白象惊惧地看着孙悟空抓着大鹏的衣领一把拽过他,一拳便打在他腹部,直将他打得吐出血来,虚弱地趴到地上。青狮正欲上前阻拦,又看孙悟空拖着他便走,青石地上直滑出大片的血来。
白象知孙悟空这是要他三弟的命,将目光一转,便急忙忙一脚踢开沙僧,抓过唐三藏来,高声喊道,“孙悟空,你看清楚,唐三藏在我手上。要他活命,便放了我三弟。”
孙悟空满不在乎地歪头一笑,一脚踩在大鹏背上,“那你就杀了他吧。”
白象自是不敢动唐三藏,看威胁无果,只得无可奈何地放开唐三藏。青狮眼见孙悟空赤手空拳将他三弟打了个半死,他三弟渐渐地还不上手来,心下急切万分,回身快步至唐三藏身前,“金蝉子!我三弟可是如来的母舅,你若是放任你徒弟将他活活打死,此去灵山,我看你如何和佛祖交代!”
“是啊,我大哥说的是。”白象担忧大鹏之余,也不由得暗暗心惊。那大鹏与如来有亲孙悟空都敢杀,恐怕亦是不会放过他们二人。“金蝉子,你快些念起紧箍咒来,教那孙悟空住手。”
沙僧听他们说得在理,亦是拉了拉唐三藏僧袍劝道,“师傅,大师兄再这么打下去,会把他打死的。”
“那就打死了呗。”猪八戒甩甩袖子,在跟旁嘴欠地接道。见青狮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又缩着袖子往唐三藏身后躲了躲,“那,反正他吃了那么多人,总有一天要被人杀的嘛。”
唐三藏若有所思地转回视线,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忽而笑了笑。他将双手合十,抬目望着云雾飘渺的灵山,“佛祖,弟子明白了。”
沙僧不解地挠挠头,问道,“师傅,你明白什么了。”
“不可说。”唐三藏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对青狮和白象行了个佛礼,“二位施主,非是贫僧不救。一念善心起,万般福报来,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大鹏施主既是执迷不悟,如今因果循环,自有注定。”
“师傅。”孙悟空将大鹏往地上一扔,瞥了眼唐三藏身旁的青狮和白象二人,却是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只冲着唐三藏道,“上路吧。”
“孙悟空,你胆大妄为杀我三弟,待我告上灵山,如来佛祖不会放过你的,你便等着永生永世压在那五指山下吧。”
“不劳你去告状,老孙亲自去灵山告诉他老人家。”孙悟空肩上扛着金箍棒,偏头望着天边仅剩半轮的红日,通明的火光将这暮色映照地犹如白昼。他轻笑了声,向着西方迈出了步子。
他要去那座壁立千仞,蠖屈螭盘的山峰,那是灵山,是他十四载西行之路的终点。
但绝不是,他这一生的终点。
却说他们师徒四人离了狮驼,登上灵山。孙悟空行在最前开着路,唐三藏见至灵山,拜佛心重,换了锦襕袈裟,也不骑马,只拿着禅杖徐徐缓步,八戒便跟在身后牵着龙马,沙僧挑着行李行在最后。
行了数里,不见宝台星列,琼楼岳峙,只听得涎玉沫珠,喷雨嘘云之声。他们循着水声而行,不多时便豁然开朗,但见一道宽阔的大河汹涌着奔流,其声若千军驰噪。
八戒一看便愁了,“这怎么有这么大一条河啊,连桥都没有怎么过得了啊。”
沙僧将行李放在一边,往前凑了凑,“是哦,这河一眼看不见头,也没个船家摆渡的,这可怎么办啊。”
“悟空,你可有办法过河?”
孙悟空往日里来往灵山走的皆是云路,亦不知这灵山之上缘何有如此一条大河。按理说唐三藏九九八十一难已满,不该再有磨难。孙悟空看了半天,跳下树来,便出了个主意,“师傅,不如老孙将金箍棒变长,架在这河上做个桥来,咱们便走这独木桥过河。”
见唐三藏颔首应允,猪八戒急了,这河瞧着水流湍急,那独木桥哪是人走的,若是一不小心摔了下去,那还了得。他拽着唐三藏道,“师傅,你别听大师兄瞎说,你看这河那么长,走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还是另寻个路径过河吧。”
三藏被他一拉,心中正思虑,便听得有人唤他,回头忽见那河上正驶来着一个渡船,摆渡的老人家撑着篙将船停在岸边,便要请他上船。
八戒见不用走那独木桥,心中舒了一口气,扶着唐三藏便欲上船,他刚伸出脚来,才看见那渡船竟是无底,他慌忙着便要收回脚来,谁料身后一股力将他推到了那船上。八戒站不稳,直跌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才发觉自己没有沉下水去,听见岸上传来孙悟空毫不遮掩的笑声,便知定是那死猴子推的他。他在心里将孙悟空骂了个尽兴,爬起来笑呵呵地去搀唐三藏,“师傅,这船虽是没底,可坐上来稳得很,咱们就坐这船过河吧。”
八戒这厢引着三藏上船,看沙僧牵着龙马跟着身后,便回头冲孙悟空翻了个白眼,比着嘴型骂了句死猴子。待孙悟空上船后,他唯恐孙悟空报复,便悄悄地往唐三藏身旁凑了凑。
唐三藏无奈地摇摇头,向那摆渡的老人家问道,“施主,这渡船,为何无底?”
“是啊,这船好奇怪啊,没有底却可以渡人。”他们脚下踩的分明是水,却又不会落水。沙僧好奇地移了移脚,那水清澈澄净,忍不住地让他想用手碰一碰。
摆渡人微微一笑,“长老问我这船因何无底,便要先知这河是什么河。”
“这不就是普通的河吗?”猪八戒嘀咕着探出头去,却看水面之上竟然倒映出了嫦娥的身影,他口中喃着嫦娥妹,缓缓向那倒影伸出手去。
“小师父,这可不能碰。”摆渡人及时出声,唤回了八戒的神志,缩着手坐正了身来,又不住地往着那河里看。“此河是河亦是海,名作苦海。若是心无杂念,这便是条清浅小河,有边有际,不消片刻便可渡得河来。可若那过河的人,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这便是重汪洋大海,渡不得也走不出。”
“世间万物若是落入苦海,皆会迷失在苦海之中。唯有这无底的小船,可以在这苦海上漂浮。”
“原来是这样。”沙僧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果在水面上看见了他打翻琉璃盏这一桩横在心头多年的旧事。他探身便想去看唐三藏的心头执念,却看那水面上空无一物,那也就是说,他师傅心中没有执念。
“师傅一心向佛,心中肯定没有杂念的啊。”猪八戒听摆渡人一说,不敢再去看那水面上的嫦娥妹,小眼睛一转便贱兮兮地倾身偷瞅孙悟空,本欲借题发挥,大肆嘲讽他一番,却见那水面上亦是空无一物。不是吧,师傅心里除了取经便是拜佛,六根清净得不能再清净,“怎么这猴子也没有执念啊。”
众人听八戒此言,便也注意到除了唐三藏外,孙悟空亦是心无杂念。摆渡人见此笑而不语地微微颔首,“苦海无边,爱河无底。”
灵山之巅,大雷音寺。
大雄宝殿殿上,满殿诸佛,两行排列,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四金刚将通关文牒转给阿傩、迦叶二位尊者,上呈如来一一看了。
如来看罢,嘱二尊者去珍楼宝阁清点经文,待与他师徒传经。对殿下四众道,“唐三藏,你前世本是我那二弟子,名作金蝉子,只因你轻慢佛法,我贬你下凡,转生东土。今你历三三之劫,九九之难,求取真经,皈依善果。又将大乘佛法传去东土,教他秉我迦持,归我释教。既九九数完,三三行满,念你功德无量,加升大职正果,封你为旃檀功德佛。”
“孙悟空,你本是那东胜神州海上仙石,因你顽劣成性大闹天宫,我以莫大法力压你于五指山下,望你真心悔过。今你护得唐三藏西行平安,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虽中途离去,念你归邪返正,功大于过,亦教你得成正果,得其所哉,便封你做个斗战胜佛。”
如来话音正落,孙悟空一身行者装便换了僧袍,披着金红的袈裟,金箍亦从他头上消失不见。
只见他眉心落着一点红,那是佛的白毫相。
“孙悟空!”
孙悟空转头看了眼闯进佛殿的青狮白象二人,不待他们开口,便抢先道,“如来,孙悟空此前,为救唐三藏脱困,一时失手,错手打死大鹏,自知罪孽深重。”
“愿自囚花果山五百年,面壁思过,”他扬着头冷笑一声,一把扯下身上的袈裟,扬手抛入风中。
“孙悟空此生,永不踏入大雷音寺。”
非结局非结局,还有后续还有后续,通通还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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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一回 梦华胥流景空付 渡凌云苦海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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