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二十八回 一方山河同风月 死生流转心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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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这么久，你家大王想是该挂念你了。”通臂抬起手揉了揉小猴子的发，对它笑了笑，又将地上散落的桃子重拾回它怀里，催促道，“快些过去吧。”
小猴子点点头，跑了几步忽又想起些什么来，疑惑地转过身，“通臂哥哥，你不去吗？”
通臂脚步一顿，目光一偏，扫向那空荡荡的秋千，一晃神似是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他收回视线，习惯性地牵起嘴角，轻声反问道，“我去做什么呢？”
虽尚是初夏时节，正逢午后日头高挂，微风寂寥，已然是有了几分盛夏之际的炽烈。暑热催得他心生烦躁，也没了听故事的兴致。
“小和尚，你说你师傅是东土高僧，他不好好在寺庙里念佛，跑去西天取经作甚。他既已选择了出世，这俗世之事，又与他何干？”
“我师傅取经，是为普渡众生，教化世人为善，救他们脱离苦海。”
不过都是些泛泛而谈的空话。
他心中想着，不置评判，将目光转向身侧的人，又问，“那你呢？”
孙悟空想了半晌，却只讷讷道，“我不知道。”
他轻笑了声，拉起他的手走进山前的寺庙。庙中香客往来，络绎不绝，殿中金身佛像宝相庄严，慈悲肃穆。
他指了指殿里那些跪拜祈求的人，“这些人来上香礼佛，皆是心有所求，或为事业有成，或为家人平安。就连这殿上的僧徒，他们穷尽一生苦修，为的，难道是与这些泥塑凡胎日夜为伴？”
那时孙悟空仍未答他一词，只是抬眸望着那佛像。
佛像慈颜善目，眼睑低垂，凝视着世间众生。孙悟空忽而将他的手抓紧了几分，“我不喜欢这里。”
通臂垂眸，抬手取出柜中的那方卷轴，解开红绳，将其打开。
卷首两个斗大的墨字蓦然映入他眼中，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他手上动作一顿，续而无动于衷地展开，将目光缓缓转至落款处的名姓。
红纸墨字，佳偶成双，这是一封婚书。
“小和尚，你跑什么，”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孙悟空拽起他就走，不禁回头又瞥了眼那佛殿。普普通通的一间佛寺，正殿正中供奉着如来，“ 你不是说你是神仙吗，怎么会惧怕佛像？”
“我不怕他。”
孙悟空停了脚步，一脸认真地对他说道，“我有名字，你别叫我小和尚，我不是和尚。”
“你以前不是做过和尚吗？”
他本就不甚在意孙悟空叫什么，只是觉得小和尚这个称呼有趣，便这么叫了。他将目光掠过院中扫洒的僧人，“小和尚，若是你继续当你的小和尚，随你师傅西去取经，”转过大雄宝殿一侧那颗连理双生的姻缘树，又重落回孙悟空身上，“那取得真经以后呢？”
“立地成佛？”
孙悟空犹豫着点了点头，“师傅说取经是大功德，到了西天，如来佛祖会封我做斗战圣佛。”
“这样不好吗？”
一阵风吹过，那僧人扫至一处的落叶纷纷扬扬地重铺了一地，满挂着木牌的姻缘树亦落了些许新叶。一块因红绳断裂而混在其中的木牌，和那些无人问津的落叶一起被扫入畚箕。
他移回视线，又问了一遍，“你本就是神仙，成佛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这次孙悟空回答了，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不好。”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眸中却掀起惊涛一片，就好似是在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通臂再拿不稳手中那纸婚书，那张轻薄的纸轻擦过他的指尖，摇坠着飘落在地。
他心中霎时乱作一团，抬起的视线无的放矢地四处游移，终是停落于那扇开着的房门。
孙悟空甫一推开房门，便闻到满屋的酒气。他轻手轻脚地越过地上的酒坛，走近靠着柜橱不省人事的人。
“通臂，”他蹲下身轻轻唤了声，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瞧见他四周有许多东倒西歪的酒坛，想是喝的烂醉如泥，“好端端的喝这么多做什么，”他又用指尖戳了戳通臂的脸，“还有啊，喝酒都不知道叫上我一起。”
孙悟空嘴上埋怨着，还是准备先将他扶上床再说。伸手去拉他手臂的时候，孙悟空注意到通臂手中似是拿着什么。他不由得心中好奇，便去掰他手指，却不料弄醒了他。
“醒了？”见他醒了，孙悟空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浅笑给他。
通臂头昏得厉害，他抬起手按了按额头。再抬眸，那道人影仍在他眼前乱晃，为他忙前忙后，看着真是像极了孙悟空。
那人向他走来，跟着又挨近他，将茶水递至他唇边。他转眸看去，确是真的孙悟空回来了。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通臂转回视线，倚着柜橱一字一顿，轻声念着那封婚书上的内容。念至落款处的姓名之时，他以手扶着柜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视线移到孙悟空身上，勾起嘴角扯出笑来，“我们，果真成过亲啊？”
昔日通臂向他求亲后，他们便在花果山成了亲。婚书，便是那时通臂给他的。即便通臂不说，他也认得出那是他师傅菩提祖师的字迹，定是通臂去灵台方寸山中求来的。
孙悟空如今再看，便知通臂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封婚书
“你记起来了，”孙悟空顾不得手中茶盏摔碎在地上，眉欢眼笑地钻进通臂怀里，环着他的腰将脸贴近他胸膛，贪恋地在他怀中拱来拱去，“我想你。”
“记，起，来，”通臂说得很慢，声音很轻。白日里他从那小猴子口中套出话来，确有一人与他面容极为肖似，亦如孙悟空对他所言的那般，和他情真意切。
已经，死去百年。
他眼神一暗，抓着孙悟空的手臂将他拽了出来，“你想我记起来什么？”
“记起来我如何与你相遇相识，如何与你相知相爱，”他话锋一转，一步步逼近问道，“还是记起来，我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你，而你一早，就知道我在骗你。”
“通臂，”孙悟空视线垂落，通臂紧拽着他，另一只手中仍拿着他们的婚书。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纵然通臂看他的眼神含情脉脉，待他温柔的犹如往昔。可他从第一眼见他便知，通臂早己将那些前尘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只是忘记了。”
“忘记，好一个忘记，”通臂笑着松开了孙悟空，笑着连退了几步，他靠着柜门支撑着，仍是止不住的大笑着。他笑得有些癫狂，笑得眼角溅出泪来。
他抬起目光望着孙悟空，抬高手展开手中婚书，指尖滑下，一撕为二。
“今日我便告诉你，他，死了。”
烛火闪烁，碎纸纷纷洒洒地盘旋着下坠，散落一地。
孙悟空的视线追随着那在空中蹁跹的红纸下沉，他不言不语地俯下身来，伸手去捡那被撕碎的婚书，将碎纸小心地收拢在手心之中。
通臂看他如此，更是火起。拽着孙悟空将他拉了起来，抓着他的肩便把他往柜橱上摔，捏起他的下巴强势地亲了上去。
(有删节）
“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找些醒酒的东西来。”孙悟空垂着眼，手挡着前/胸，意欲从通臂身侧绕走。
“我醉了一年。”通臂拽着孙悟空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单手撑在他耳侧禁锢着他。
孙悟空仍如他们初见时那般，抬着眼看他。那双金色的眼至清无垢，不沾染俗世的那些心机计较，是让人羡艳的，不受世俗尘劳侵染半分的纯真。
而他就是，被那份不懂得人世苦乐的天真自在迷了眼，此后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犹不自知。
“现在我该清醒了。”
此夜无风无雨，新月如钩，云未出岫，屋内烛不见跋，两相对望，一室缄默。
“通臂。”是孙悟空先开的口，只是叫他的名字。
只恐，叫得亦不是他。
通臂目光偏落，见孙悟空手中紧攥着几张破纸，是方才捡拾起来的那纸婚书。他笑了笑，扬起下巴不愿眼中泛起的水光化为泪水滴落，“孙悟空，你若是这般喜欢他，何苦要来招惹我。”
“只因，我与他长得十分相似吗？”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一年以来，孙悟空与通臂朝夕相处，日夜相对，如何不知眼前的通臂虽是通臂的一缕残魂，性情秉性却与往昔的通臂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他的通臂在这幻境之外，躺在水帘洞中，等着他回来。
“你是他的转世，”孙悟空抬起手，抚上面前那张如出一辙的脸，“我来此处找你。”
“我不是他！”
通臂一把挥开孙悟空的手，揪着他胸前的领巾将他拽了过来，“即便如你所言，他真是我的前世又当如何？我是我，他是他，他与我来说不过是个话本故事里的人物。我且问你，你爱的是我还是他？”见孙悟空垂眸不答，他攥紧孙悟空的衣领追问道，“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我还是他？你看着我的时候，看的是我还是他？”
他灼热的目光扫过孙悟空赤/裸着的肩，转而对上那双金眸，“你高/潮的时候，叫的是我还是他？”
“你别这样，”孙悟空眼神躲闪着，手上攥着衣襟掩住身上的欢爱痕迹，含糊着开口道，“我……”
“你为什么不敢答！”
孙悟空被他抓得有些难以呼吸，摸索着通臂的手腕推搡着让他松开，抬起沾染上雾气的金眸看向他，“通臂，我爱你。”
“你爱我？”通臂怅然若失地松了手上气力，扬起嘴角冲着孙悟空笑，那笑却是苍凉而又悲哀的，“孙悟空，你说你爱我，那这是愧疚的爱，可怜的爱，还是施舍的爱？”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孙悟空上前半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被对方后退着避开。
“我一直当你天真烂漫不谙人世险恶，对拿你消遣哄得你将深情错付一事心有愧疚，却不曾想，你原是扮猪吃虎蓄意接近。”
“我道你为何一见面便不知廉耻地抱我，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却叫得出我名字，原是你抱的本就不是我，你可还真是痴心啊。”
“你说什么?”孙悟空闻言呆住，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他，僵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通臂是看他失落才哄他说只是记不清他们的往事，知道通臂虽待他好陪他玩乐却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知道通臂不再如以前那般爱他。
可他无论如何不知，通臂原是这般看他，满心算计，不知羞耻，“你怎么可以这般说我。”
“那我该如何说你？”通臂见孙悟空气得发抖，他勾起嘴角嗤笑，毫不掩饰那笑中的愉悦，眼神越是瞬间阴冷了下来，“你不就是喜欢这张脸吗？”
“你接近我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跟我上/床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他拽着孙悟空的手腕直逼孙悟空对上他的视线，“我说得哪点不对吗？”
通臂的眼睛早已不见半分柔情，阴鸷地盯着他。抓他手腕的力气极重，似要将他全身的骨头皆紧紧地挤压至一处，再狠狠地碾碎成粉末。
孙悟空恍然间，看到了在万妖国那晚，那个醉酒后暴戾的通臂。
（有删节）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二十八回 一方山河同风月 死生流转心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