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回 双鸟失群药石惘医 一心转寰也诉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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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神僧果真是杏林妙手，寡人数载之疾，神僧一贴灵丹便可打通。”那朱紫国国王得悟空悬丝诊脉，又服下乌金丹，一泻千里后只觉浑身轻快，精神抖擞。当即下令大摆宴席，酬谢唐三藏师徒等人。饮宴多时，歌舞升平，国王见此欢忭，悲从中来，“常言道身病易治，心病难医。神僧既然能治愈寡人病痛，不知可否根治寡人忧思之疾？”
紧跟着这朱紫国国王便将金圣宫娘娘被妖魔摄去一事细细说来，与昨晚刺猬精所讲述的故事相差无几。
唐三藏行了礼，婉拒道，“阿弥陀佛，陛下，贫僧三位徒弟并无降妖之能，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陛下，你真的想要金圣宫回朝？”通臂听罢，出声问道。国王的故事里，金毛犼贪恋金圣宫貌美姿娇，要强占为妻，如若不肯，便要吃掉一国子民。国王爱民如子，无奈将金圣宫推出亭外，自此忧思成疾，一病不起。幸得神医医治，如今大好。这个故事至此，理应美满落幕了。至于金圣宫，顾全大局，以身许国，传个流芳百世的美名。如果，如果金圣宫回来。一国之后，苟且偷生，委身下嫁妖魔。皇后失节，皇室颜面扫地，民间沦为笑柄。“哪怕她已……”
“寡人切切思思，无昼无夜，岂有不要她回来的道理。”国王滴泪道，“有鸟比翼，同林齐飞；骤雨惊散，双鸟失群；拆凤抛鸾，哀鸣不止。”
通臂有感国王痴心一片，心下动容。借着抬首饮酒，转眸去看悟空。四目交接，转瞬移开。他和悟空的情分，是他亲手毁去的，合该甘苦自酬。佳酿入口，涩然无味，“既如此，我便帮你擒那妖精，救金圣宫回朝。”话音刚落，人已寂然不见。
孙悟空手中一抖，酒杯险些落地。通臂不知紫金铃的厉害，此番贸然前去，在那妖魔手下怕是难讨得便宜，“师傅，我怕那妖精耍阴招，我去看看。”
“诶，师兄，你没法力去干嘛啊。”八戒说着去拉悟空。
唐三藏将一切尽收眼底，明白孙悟空放不下通臂。温声道，“悟空，一切小心，切莫冲动。
通臂架云而行走得快些，悟空追不上他，又不知妖精洞府何处，只得问着土地在山上寻着。晴空万里，苍穹如洗。忽见山间一处火光漫天，熯天炽地。
昨夜听刺猬精说，紫金铃乃是三个金铃。幌一幌第一个，有三百丈火光烧人；幌一幌第二个，有三百丈烟光熏人；幌一幌第三个，有三百丈黄沙迷人。
这必然是那妖精放的火了，孙悟空想着往那火起处走去。
且说通臂与金毛犼打斗了十几回合，未分胜负。通臂棍风凌厉，金毛犼将宣花斧架住擎天柱，嘴上和他拉扯着，大骂他多管闲事，暗暗幌了幌腕上紫金铃。火光乍起，直扑面门，通臂连忙跳起闪躲。手持擎天柱斜背在背后，指节勾起擦过鼻梁，暗忖道，这妖精武艺不及他，阴招倒耍的厉害。
“除了放火，你倒是没什么本事。”一手捏起避火诀，提棍舞着棍花再度打来。
金毛犼见他不惧火，单手使棒竟也毫不退让，手上招架不住，思索如何脱身。趁通臂抓他破绽急攻，又幌了幌紫金铃，烟雾腾腾，缭绕而上。通臂见颜色怪异连忙捂住口鼻，心疑有毒。
这烟雾还当真是有毒。孙悟空昔日在八卦炉中身处巽位，有风虽无火，却搅得烟来，把一双眼睛煼红了，道是火眼金睛，实则是一双病眼。这厢被恶烟冷不丁一熏，眼睛生疼，他用手捂了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顾不得去找通臂，只想寻至河边洗洗。
那妖精趁着烟雾逃回洞府，闭门不出。通臂无奈，计量着变作飞虫进去打探打探。忽见土地钻了出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嘴上说着什么大圣爷瞎了。
通臂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跟着土地来到河边。只见孙悟空栽倒在河里，将脸浸在水中。
“悟空。”通臂忙忙抱起悟空，将他带上岸。
“通臂，天黑了吗？”孙悟空大睁着眼睛，扶着通臂摸索着，他的眼前只有无尽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通臂望着孙悟空乌亮的金眸，嫣红的眼角，细细为他擦去脸庞的水滴，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悟空，你眼没事，是天黑了。”
孙悟空捉着通臂的手，贴到他眼前。通臂明明就在他跟前，他什么也看不见。不是天黑了，是他瞎了才是。“我眼瞎了是不是，我看不见了对不对。”
“我是不是，以后都要做一个瞎子了。”
“你眼没事，悟空，我会治好你的。”通臂柔声安慰着他。他心中并无对策，也没把握治好悟空的眼疾。可悟空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他一看到就心疼地不得了。“我带你回去好不好。我们慢慢想办法治好不好。”
“我不回去。”孙悟空小声说道，“师傅看到会担心的。”
“好，我们治好了再回去。”
孙悟空不给他抱，通臂便扶着他在山上找今晚落脚的地方。所幸土地说山脚下有个废弃已久的破庙，可以暂且歇脚。
“师弟，你疯了！”黄眉抓着通臂，他还以为师弟找他来能有什么事，又是为了孙悟空。“你现在是妖精，擅闯天庭，你不要命了。”
“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悟空这样？”通臂暴躁地抓了抓头发，“纵使把兜率宫掀翻了也得找到治好悟空眼疾的药。”
见黄眉脸色难看，通臂缓了语气道，“我去取药，师兄你帮我看会悟空，他看不见，我怕他出事。”顿了顿，补充道，“师兄，算我求你。”
“通臂？”孙悟空眼睛瞎了，耳朵反倒灵敏了不少，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是通臂回来了。
“孙悟空，你放过我师弟吧。”通臂心意坚决，黄眉百般不愿也只得由了他去。进了破庙，见孙悟空抱膝坐在那，“不要再祸害他了。”
师弟原来是弥勒佛弟子，已是半仙半佛之身。潜心修炼，终有一日可以修成正果。现在倒好，就因为他喜欢孙悟空，仙籍没了，成了他最讨厌的妖精不说。现在，难道还要他把命搭上？
这明明是孙悟空的情劫。
孙悟空会渡劫圆满，悟道成佛。他师弟呢，沦为他的棒下尘土吗？
“他现在为了你去闯三十三重天。你也曾大闹天宫，你知道什么后果。他是曾对不住你，追究前因，怪我将他带下人间。”
“你非要他死吗？”
黄眉所言字字诛心，句句刺骨，如尖刀剜在孙悟空心上。他又如何不知。他心思玲珑剔透，早便猜出这是一场劫难罢了。他是石猴，没有情根，怎会对通臂心动，无非是月老做了手脚。可有了情根之后，又怎会不对通臂动心。
八十一难，八十一关，为了过关他打杀了太多的妖精。通臂的结局，他不敢想。
孙悟空将头埋向膝盖，眼睛有些湿润，轻声道，“我会赶走他的。”
黄眉闻言愣住，进来前绞尽脑汁想的拿来劝说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明白他师弟为什么会喜欢孙悟空。孙悟空恣意张扬，狂傲不羁，不服束缚，不安天命，一身反骨，像烈火一般炽热。哪怕戴上了禁锢本性的金箍，虽管教的了他的言行，也压不住他骨子里的桀傲。
本以为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劝说，没想到孙悟空竟干干脆脆的应了，躇踌了片刻，也不知说些什么，匆匆交代了让孙悟空有事喊他便逃出去了。
“悟空，醒醒。”通臂不知何时回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孙悟空从黑暗中睁开眼，又跌入一片黑暗中。
“通臂。”孙悟空伸手去摸，手掌不知按在通臂哪里，指节触到一片温热的液体，听得通臂闷哼一声。
白天黄眉说，通臂去了三十三重天为他求药，天庭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受伤了吗？”孙悟空仰头看他，眼睛里似有水光。
“一点小伤。”通臂一路打上三十三重天，在太上老君处求得仙药，离开时被二郎神缠上了。二郎神要捉他去弥勒佛处领罚，他怎肯去，打斗间被三尖两刃戟刺穿了腹部，好不容易才抽身。
从怀中取出小罐，用玉簪蘸出少许点在悟空眼上，“悟空，闭上眼，明早就好了。”
上了药之后眼睛清清凉凉的，眼珠也不疼了。通臂来捉他的手，他不明所以地缩了缩。
通臂只当是悟空不愿被他碰触，苦笑， “沾了血，脏，我牵你去洗洗。”
见孙悟空点了头，便牵起他的手，引着他去河边。
“通臂。”
听到孙悟空叫他，通臂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他存了私心，想多牵悟空一会，故才没用法术，带着悟空一步步地走。如果悟空问起，他该如何解释呢？明明昨晚才答应悟空不再逾越。
“天黑了吗？”
通臂适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悟空。月光皎洁，柔和地绘着他们的衣袖。悟空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连他的指尖都泛出好看的颜色。
“是啊，”通臂浅浅地笑着，“悟空，月色很美。”
孙悟空懵懂地望着他。
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如一片浓墨般依偎着。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晨光熹微，朝霞旖旎。
“你担心我对不对。”通臂抓着悟空的手迫切地问着。
“我看不清，摔了。”孙悟空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他醒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好了。只是心中记挂通臂伤势，便想趁他还未转醒悄悄查看。谁料被通臂抓个现行。
“刚好摔到我身上？”通臂炙热的目光紧紧望着那双眼睛，倘若孙悟空对他还有一丝情意。那无论悟空如何拒绝他，无论他们之前有多遥远的距离，他都要跨过重重山海，不顾一切地奔向他。“悟空，你还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眼睛还没大好，看不清路，随便你信不信。”孙悟空说着，假装看不见通臂的眼神。“你还要抓到什么时候。”
通臂难掩失落的松开了手，是他自作多情了，“我自是信你。”
“我不愿意。”金圣宫听罢坐回到凳子上，“我是一国皇后，怎能与那妖精成亲！”
“都说了只是权宜之计，你与那妖精说几句软话，叙夫妻之情，哄得他的紫金铃即可，又不是让你与他……”此前通臂听悟空说完紫金铃的厉害有所顾忌，又念着悟空眼疾未愈，恐那妖精再放恶烟伤了他。便与悟空商量着，从金圣宫下手，用计盗取紫金铃。他本不愿悟空跟来，拗他不住只得带他一起来。
“金圣宫娘娘，你替换好紫金铃，我和通臂便会在外面叫阵，将那妖怪叫出，不会让他辱你的。”
“你说得轻巧，那妖精觊觎我三年，只因扎手不敢近身。今朝我若脱下仙衣，与他委意迎合，他强迫我与他同床又该如何？”
“再者道，你们口称是朱紫国君王请来救我回朝的，也没个信物，教我如何敢信。又怎知不是那妖精故意找来哄骗我的？”
通臂沉吟片刻，他走得急确也没想到向那国王讨个信物，道，“你想如何？”
金圣宫闻言，目光在二人间转了转，停在悟空身上，“你或者他，变作我的模样，去哄紫金铃。”
“那你便别回朱紫国了。”通臂当即火起，拉了悟空就要走。悟空没了法力，他不能让悟空去和那妖精打斗，伤了怎么办。变作金圣宫更不可能，怎能教那妖精白白占了便宜去。
孙悟空挣开了通臂的手，看着含怒又不好发作的金圣宫，平静道，“好，我变成你的模样去哄紫金铃。”
“悟空，你眼疾未愈，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骗你的，我眼睛好了。”孙悟空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通臂，“我只问你一次，你变不变。”
通臂咬牙看了眼金圣宫，对上孙悟空又瞬间焉了，“我变。”
原本的计划是由金圣宫借成亲之名让金毛犼放松警惕，再说些情话哄着，将他的紫金铃替换掉，他再和悟空降了金毛犼，救金圣宫回朝。如今事情生变，通臂这厢刚将金圣宫带出洞府，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便是顾不得计划，立马转回了洞府。他一想到那妖精的脏手要碰悟空，他就气得头都要炸开了，恨不得一棒将那妖精打杀了。
“娘娘，你喝醉了可真好看。”孙悟空的计划是灌醉他，然后趁他不省人事了，再偷走紫金铃。
孙悟空倒是忘了，他自己的酒量也不是很好。酒过三巡，金毛犼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孙悟空有几分醉态却还记得要偷紫金铃，便去他身上摸索着，摸到在腰间正要取下时，被妖精扣住了手。
“娘娘，你要为我宽衣吗？”金毛犼抓着他的手傻傻地笑着，打着酒嗝就要来亲悟空。“确是要行夫妻之礼了。”
通臂进来的时候，便是看见那妖精抓着悟空将他推倒在床上，几步上前将他掀翻。揪起领子就是狠狠一拳打上去。末了还不解气，又打了一顿才将他绑了扔到房外。若不是悟空说要留他一命，他就用擎天柱打了。
孙悟空躺在床上缓缓地呼吸着，衣服有些皱，还是完好的。通臂收了法术，坐在床边看着他。他已不再是金圣宫的模样了，面上有几分红晕，眼睛亮亮的，穿着大红的嫁衣，好看极了。
若是嫁给他的便更好了。
“你笑什么？”
孙悟空脑子有些晕，可他还是清醒的。他看见了通臂进来，也看见了通臂将金毛犼丢出去。转眸看去，通臂弯着嘴角窃窃地在笑。
通臂如何敢说出他心中所想，转开话题，“妖精捉了，金圣宫也救了，我们回去吧。”说着想去拉悟空起来。
孙悟空由着他手挽着，却也不动。通臂不敢用力，不解地看他。他移开视线，冷下声音开口道，“我眼睛好了。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师傅有我保护，你不要再和我们一起上路了。”
“遇到难缠的妖精，自有观音菩萨相助，也无需你殷勤。”
通臂抓他胳膊的手木然滑下，孙悟空坐了起来，顾自要走，“你走吧。”
通臂猛然拽着悟空的手将他拽回来。悟空跌倒在床上，通臂随即俯下身。
他这才看清通臂，眼睛红着，点漆般的眼仁四周缠绕着血丝。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通臂的唇嗫嚅着，他别开脸去。
“你连看都不想看见我了吗。”
“还是，你不敢看我。”
“仙妖有别。”孙悟空咬着下唇，挤出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勉强。师傅教导他众生平等，不分高低贵贱。是妖如何，只要心怀善意，都应是平等的。
“你看着我说。” 通臂双手撑在悟空身体两侧，禁锢着他。压迫的气息愈来愈重，通臂离他更近了，几乎要压在他身上，“你看着我，不然我就亲你了。”
孙悟空转过头迎上通臂的视线，一字一顿，泰然自若，“仙妖有别。”
孙悟空俊俏的脸庞近在眼前，剑眉，杏目，鼻梁高挺，唇若樱红，颊生双霞。
“我不走。”通臂眼中泛有水光，倔强地说道，“离了你我无处可去。”
太近了。若是通臂再如此委屈地看他几眼，他怕是又要心软了。
孙悟空咬紧牙根推了通臂一把，硬声道，“你放开。”
通臂就那么看着他，目光坚定，一脸你不同意我不放手的决绝。一时相持不下，孙悟空用了力气去推，指尖忽而染上一片黏稠，温热的，是和他衣服一样鲜艳的红色。
“你不是说一点小伤。”血液晕开白袍，如梅花般绽放，孙悟空喃喃道。他自然知道不是一点小伤。通臂昨日走的时候正午未过，回来的时候却是夜深月高。天界众神的武艺如何，他昔日全领教过。若说能拖通臂如此之久的，除了三只眼恐无他人。他与三只眼也是打个平手，通臂武艺不及他，如何能轻易脱身。
“悟空，你是担心我的对不对。”通臂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欢喜，孙悟空这才发觉，他脸上有些许湿意。
他怎么又哭了。
通臂展臂想抱眼前的人，又唯恐自己身上的血弄脏了悟空的衣服，眷恋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声音轻快，又低得似要低入尘埃里，看他的眼神珍而重之。
“我知你有稍许喜欢我，我就欢喜了。”
“悟空，让我再追你一次好不好。”
孙悟空不置可否，轻颤着垂下眼睫，“先处理伤口。”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回 双鸟失群药石惘医 一心转寰也诉衷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