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回 情随覆水逝 批名应为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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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猪八戒一声大叫引得众人纷纷回头，黄眉眼疾手快地抓着他耳朵佯怒骂他偷懒。见龙马上的通臂复又催马前行，八戒放小了音量，“你说他失忆了？”
一个时辰前，通臂答应了让孙悟空跟着取经，做小师弟。但条件是，孙悟空能在天黑之前追上他们。
孙悟空做事冲动，正义感又强，上路以来打杀了不少妖魔精怪，仇家众多。通臂留他一人在破庙，他现在又法力尽失，一路上寻仇的恐怕不少。
这厢通臂骑着龙马领着妖兵行在前头，师徒三人心忧悟空，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方才黄眉自告奋勇地过来盯着他们，却是来传递消息的。
“照你这么说，通臂记得所有人，唯独不记得我大师兄了？”八戒知黄眉是通臂的师兄，必然是向着他说话的，之前又将悟空骗进金铙，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你别以为我们好骗啊。”
“你们不信算了，总之多小心点，别惹怒他。他现在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取西经，谁知道他哪天改了主意又不想去了。”
“他不想去了不是好事吗？”
黄眉八戒看白痴一样看沙僧，猪八戒解释道，“老沙他现在是妖精来着嘛，他不想去取经，就要吃师傅了。”
“不对二师兄，他之前说要拿你喂妖精来着哦。”
猪八戒转开头去不想接这个话头。一旁的唐三藏开口道，“黄眉施主，你既然明白真相，万不可让他一错再错，须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那个就是齐天大圣？”三只白鼠精鬼鬼祟祟地跟在孙悟空后面，较年幼的一只开口问道。
“他不是没法力了吗？”万妖女王此前重金悬赏孙悟空的性命，众妖虽说心动又顾着性命不敢以卵击石。今日听闻孙悟空法力尽废，连七十二变都叫人打了出去，不少妖精都想来捡这个漏。他们三人眼见孙悟空手持铁棍将找茬的妖怪一一打死，这哪里像是法力尽失的样子。“可他要有法力，也不会现在还没发现我们啊。”
“他那根铁棒可是东海的定海神针，相传重一万三千五百斤，谁挨一棒不得去见阎王。”年长的那只也算见多识广，贼兮兮的眼睛转了转，“你们看他脚步虚浮的，走得也慢了很多，想是他也打累了，等他挥不动铁棒了咱们再出手。”
孙悟空扶着金刚棒站起来，厌恶地擦去溅到他脸上的妖血。天边铺满如血般的残霞，日头渐渐隐于云后，暮色四合，天色欲晚，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若是以前，这些小妖如何能拖住他，可现在，杀些蝼蚁竟也要花他许多时间。
不行，他不能放师傅他们和通臂在一起。若是通臂反悔，师傅随时都有危险。
“就这还齐天大圣？干脆叫贴地大圣了。”有妖精从背后偷袭，孙悟空一时不备被他得手，金刚棒滚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妖精踩在他的背上嘲笑着。
孙悟空攥紧拳，挣扎着要起身，那妖精见此脚上用力一踩，孙悟空趴回地上，喉间一甜。他咽回鲜血，杀气腾腾地开口，“杀了你。”
“你现在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杀得了谁啊哈哈哈哈哈。”
他抬眼去看，原来是三只鼠精。
“两位哥哥，赶紧杀了他拿他的人头去找女王领赏吧。”年幼的鼠精被孙悟空的眼神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提议。
“哎，不急，这可是齐天大圣。”年长的鼠妖拿脏兮兮的爪子去摸孙悟空的脸，见他嫌恶地躲开，抓着他头顶的毛发逼他仰起脸来。
那鼠妖端详了半天，兀自笑了起来，“仔细一瞧，他长得还真俊俏，女人操了不少，我今个还有幸尝尝齐天大圣的滋味啊。”
孙悟空闻言头皮一紧，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敢，你孙爷爷杀了你。”
“把他给我按住了。”两个鼠妖领命抓着孙悟空将他摁在地上，另一只上来就去扯他的衣服。
是衣帛撕裂的声音。
胸前一凉，鼠妖在他胸口猥亵着。孙悟空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地令他作呕。
目光落到一旁的金刚棒上，孙悟空蓄力将他身上的鼠妖踹开，挣开束缚，往旁边一滚，抄起金刚棒打向要来抓他的鼠妖。
那只鼠妖当即毙命，僵直倒地。孙悟空踉跄着拖着染血的金刚棒一步步走来，铁棒与落叶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催命。
孙悟空暴戾地瞪着那只胆大妄为的鼠妖，恶里恶气地笑，“说了杀了你。”
月光惨白地照在那张脸上。
那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年长的鼠妖见此也有些怕，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仓惶逃命，被孙悟空举着铁棒打杀在地。
眼神惊恐，面目丑陋。孙悟空泄愤般地打着那具尸体，肮脏的血溅在他的衣服上也顾不得擦，一棒接一棒不知麻木地打着，血肉模糊，鲜血横飞。
最年幼那只早在孙悟空打杀第一个同伴的时候就已吓傻，连逃命都忘了，呆呆地看着。
孙悟空随意地擦了擦金刚棒，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活口。
鼠妖想逃命，两腿发软竟站也站不住，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别杀我，我只是求财。”
孙悟空擦拭的动作一滞，固然他仇家众多。可前脚刚被废法力，后脚就有一堆妖精前仆后继地找上门寻仇，未免过于巧合。
与其说是来寻仇，不如说是有意来拦他。孙悟空眼神一黯，自言自语一般，“是通臂派你们来的吧。”
那鼠妖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也不认识他说的人，怕惹怒他连声说是。
月华如练，倾泻一地。鼠妖早已连滚带爬地逃走，他卸了力瘫坐在地上，树林中时不时传来声声蝉鸣，像是在叹息，习习凉风拂面而来，他受惊般裹紧了被撕开的裋褐。
月光冰冷地为他照亮前路，催着他前行。
师傅还在通臂手里。
“悟空！”
“大师兄！”
唐三藏等人见孙悟空满身是血，连他平素最宝贝的金刚棒上都有血污，忙忙扶他进屋。沙僧想上前察看他的伤势，又不知从哪看起，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竟是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不是我的血，我没事。”孙悟空虚弱地笑笑，看了看大家，“你们没事就好。”
“大师兄，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悟空，路上可是发生了什么？”
“悟空没事，只是遇上了几个寻仇的妖怪，打斗间沾上了他们的血。”
不应该只是几个，打斗也绝没有悟空说的那么轻松。唐三藏摇摇头，不再多问，吩咐道，“悟能你去烧些热水来，悟净你去请个大夫。”
见二人离开，唐三藏摸摸悟空的头，“悟空，为师看得出你难过。”
孙悟空垂眸，鼻头发酸，低声说道，“师傅，是我错了。”
是我遇人不淑，一时心动；是我心慈手软，一再纵容；是我不听劝告，一意孤行。
“师傅，是我错了。”泪水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滚落在衣服上，孙悟空慌忙去拭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完。双手掩面，崩溃地说，“是悟空错了。”
唐三藏见此抱住悟空，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瞥见他罩衫的系带松松垮垮的，心中有了猜测，转而安慰似的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
“悟空，一切还来得及。”
“情是无边的苦海，你要记得，唯有慈悲才是永远的净土。”
“外面在吵什么？”通臂刚翻开劫难簿，就听见外面有吵闹声，暴躁地将册子摔在案上。
伺候的小妖察言观色，立马出去察探，回来报道，“大王，沙僧带了一个郎中回来，那大夫见到满院的妖精害怕得要走，沙僧拦他，起了争执。”
“唐三藏病了？”
“回大王，是孙悟空。”
孙悟空。
通臂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出去看了看。只见沙僧抱着那大夫的腿给他磕头，带着哭腔，“求求你救救我大师兄吧。”
“我是给人治病的，妖精我怎么救得了。你放过我啊。”
“喂，老沙，你大师兄我好端端的在这站着呢。”通臂抱臂看戏，嘴角上扬。
沙僧见此慌忙改口。他这人向来嘴笨又认死理，与那大夫拉扯半天没个定论。
通臂没了兴致，抓起那大夫就走。懒得理会后面喊叫的沙僧，踹开唐三藏的房门刚想把那大夫扔进去，却是怔住了。
孙悟空，在哭。
唐三藏和孙悟空齐刷刷地看向他，他的目光落在孙悟空红红的眼睑，盈泪的金眸，未干的泪痕，脏乱的脸庞，满是血污的衣服。
通臂张口就想嘲讽些什么，见孙悟空后知后觉般地别过头去，用手抹着脸。他咽下了讽刺的话，将大夫往屋里一推，随口找句话，“他迷路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帮悟空看看吧。”
那大夫行医多年，医者仁心，见孙悟空如此，顾不得害怕，放下药箱便开始诊治。
“大师兄！”赶来的沙僧扒着门框喘气，通臂挡在门口他也不敢叫他让路，只得透着空隙往里看。
通臂没空纠正沙僧的称呼，静静凝视着孙悟空。
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了孙悟空，只是想打败他，向他报仇。
报什么仇，记不清了，也不重要，只要打败他就好。
孙悟空向他投降，那就废了他的法力，将他的骄傲一一摧毁，如此便能打败他了吧。
事实证明，他无法打败孙悟空。
孙悟空傲骨铮铮，珞珞如石，跪在地上脊背也硬的像块钢板，金刚棒打了一下又一下，半分不肯弯下，半滴泪也不曾掉下。
可他现在，为什么会在哭。
神通尽废都不会掉泪，斑驳血迹也不是他的，
他为什么，要哭。
“大师兄这么好雅兴啊，大晚上的来这赏月啊？”猪八戒端着木盆谄媚地笑，那个疯猴子怎么在他们门口杵着，先把他哄走在说。“那，我刚从前院回来，那里月光好。大师兄要不去看看？”
通臂拉回思绪，看了眼八戒，也没理他，带着小妖就走。
“二师兄，月亮被云层挡住了，赏什么月啊？”
猪八戒眼尖，看见通臂转身前又瞄了一眼孙悟空，把木盆递给沙僧，拍了拍他说，“来来来，让二师兄告诉你，他赏的不是天上的月，是白月光。”
上路以来，唐三藏师徒也曾与不少人或者妖同行过，但最诡异的莫过于这次。通臂骑着白马行在最前，黄眉给他牵着马，旁侧是些小妖，师徒四人在后面跟着，最末是一群妖兵，盯着四人的一举一动。气氛沉闷而压抑。
“大师兄，接下来怎么办啊。”适才通臂下令休息，猪八戒见通臂在翻看劫难簿暂时注意不到他们，凑到孙悟空身边，小声问道。
孙悟空沉默地咬着没有滋味的香蕉，用手揪着地上的草。他心中也没有头绪，投降只是两相权衡下的缓兵之计。可他也没想到，通臂竟然以他大哥一家的性命相要挟，要代替他取西经，打出七十二变。他现在法力尽失，连带着师傅和师弟的性命都握在通臂手上。
“他只是想取西经。”
孙悟空说着，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要是只想取西经就好了。”八戒小声嘀咕着，扭头看见一个人影跑过来。“月老怎么来了。”
“二师兄，会不会是来救我们的？”
“要是救我们怎么也得派三只眼来啊。”猪八戒摸摸鼻子，“他来添什么乱啊。”
“大圣爷，大圣爷。”
通臂见来人径直朝孙悟空而去，指示小妖将他抓了过来。
“大圣爷？怎么有两个大圣爷？”月老揉了揉昏花的眼睛，“你不是大圣爷啊。”
“你是谁？”
“他是月老来着嘛。”唐三藏见通臂绑了月老便要举步，八戒怕他救人不成惹怒通臂，反把自己搭进去。就拉着悟空过来救人。猪八戒逢迎地笑着，“大师兄啊，你抓他干嘛，他很没用的嘛。”
“天蓬元帅，你眼神不好？你旁边那个才是大圣爷啊。”
“没用？”通臂半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对啊，放了吧。”猪八戒见通臂没反应，打着哈哈给月老解起了绳子，“他只会牵红线的嘛。”
“站住。我说了放他走了？”通臂抬眸，看向一言不发的孙悟空，“不是找小师弟，有什么话，说啊。”
孙悟空听到小师弟一词心中一涩。月老掌管天下姻缘，他红线那头牵的是通臂，落入此难是因为通臂。
月老找他，说的也应是通臂。
“他没什么话说，放他走吧。”
“大圣爷，我有话和你说啊……”月老此番前来正是想告知孙悟空，通臂猿猴只是他的一个情劫。且此劫只能靠他自己化解，连观音菩萨都无法插手。
“说什么说啊。还不是你乱牵红线。”猪八戒拦着向孙悟空招手的月老，推着他就走，“走了啊。”
“站住。”一直沉默的通臂忽然开口。
“现在走不了吧。”猪八戒从牙缝里挤出这话，转头换上奉承的笑，“大师兄还有什么吩咐啊？”
“月老，我与万妖女王姻缘如何？”
万妖女王？
八戒惊得松开了抓着月老的手，下意识去看孙悟空，庆幸他走远了应是听不见。他以为他三百多世的情劫已经算离谱了。这算什么？欺骗他大师兄感情，又和其他女人好上了。怪不得要对他师兄赶尽杀绝啊。得，师兄是多情自古空余恨了，通臂这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啊。
想到这，八戒鄙夷地看向通臂，面上笑容不改，在心里暗竖起中指，长得人模人样的，人渣。
月老自是明白此种曲折，然天机不可点破，清了清嗓子，隐晦道，“痴心妄想，不得善终。”
通臂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目光凛冽，不温不火的开口，“你说什么。”
“痴心妄想，怎得善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回 情随覆水逝 批名应为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