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昔人几何

39、第三十九章

　　姜余在楼梯上跑得飞快，但脚步轻盈，几乎一点声响都没有，因为是在办公楼，还是尽量不要引起别的老师的注意。
　　而周开和李贺洋在后面追得急，就在这时，前面的姜余突然一个急停，两人齐齐撞到了他的后背。
　　“我去，”李贺洋摸了摸被撞疼的牙齿，“你怎么突然停了。”
　　周开抹去眼角被撞疼逼出的泪花，“擦，我的下巴要不好了。”
　　前面的姜余没有说话，身体反而往后倾。
　　“到底怎么了？”李贺洋从姜余的后背探出一个脑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

　　周开见李贺洋一脸见到鬼的样子，也跟着探出一个头看。
　　这一看不要紧，这一看，不是“鬼”是什么，前方稍暗一些的楼梯休息平台上，班主任于建正站在那里，一扫平时温和微笑的模样，光暗交汇处衬得他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姜余想到这会儿沈寄估摸还在被问话，与其慌乱，不如镇定下来，才能更快解决问题。于建会在这并不奇怪，他并不认为梁毅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估计他们能那么顺利的开溜，还是因为于建提前跟梁毅支会过，所以梁毅晚自习的时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于建偏头看向姜余身后的李贺洋和周开，示意他们站出来。
　　周开和李贺洋慢吞吞从姜余背后站了出来，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
　　“跟我过来。”于建的语气很淡，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示意他们跟过去。

　　三人跟着于建走上办公楼的顶楼。

　　顶楼是半开放式的露台，一半做成了凉亭，一半空旷，爱花的老师在空地种上了几排花，正逢开花期，姹紫嫣红的花在风中摇曳。
　　此刻，整个校园尤其安静，夜空中散落着几颗星子，围着天上的皎月。

　　于建站在姜余他们三人面前，目光却一直盯着姜余，“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姜余周开和李贺洋先是沉默，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后齐齐点头。

　　“那就一个说完到一个，姜余你先来。”于建把手背过身后沉着脸。
　　姜余先是把的二班的情况告诉于建，然后说出自己有关曹克的猜测，最后把李贺洋手机里有录音的事全盘托出，最后总结沈寄是被冤枉的，道出他们此次来的目的就是来找教导主任说明情况，希望帮助到沈寄同学。
　　整个过程，于建安静听完，等姜余说完后，又看向周开：“周开，到你来说。”
　　周开搓了搓手指，纠结道：“我觉得姜余刚刚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事情就是他说的这样。”

　　于建摇头，“他是他，你是你，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周开只好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姜余的话，因为他觉得姜余已经将事情说得很清楚，条理逻辑清晰，他再说什么也只是画蛇添足。
　　之后，于建又让李贺洋发表自己的看法。
　　全过程，于建面沉如水，看不出情绪起伏。

　　李贺洋在周开耳边低声：“我觉得姜余说得很清楚了啊，老班他为什么又让我们说一遍。”
　　“嘘，”周开趁于建的目光还在姜余身上，小声回：“我怎么知道，你小点声，一看老班的表情就不对。”
　　姜余被于建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上目光，想着或许沈寄还在被训话，这会儿他跟沈寄也算是共患难。
　　都说患难见真情，那他和沈寄又算是什么样的交情呢。
　　患难与共的兄弟吗？那太亲密，还够不上，属于陌生人以上，友情未满，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中，最折磨人。

　　姜余神游的片刻，于建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有想过，后果会是怎么样吗。”
　　后果？
　　姜余微眯了双眼，从神游中醒过来，于建口中的后果是什么，显而易见，一个他早已知道的问题，但却被他轻而易举忽视掉。
　　能让他忽视掉问题的答案，仍然去做这件事情，让感性战胜了理性后，姜余当下的感受是吃惊。
　　原来已经这样了吗，潜移默化间，他跟沈寄的距离已经那么近。

　　而旁边的周开和李贺洋还在云里雾里不知所踪。

　　于建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你们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目无师长，往大了说是违法违纪。你们为了沈寄同学勇敢站出来是对的，但你们现在这种行为也是扰乱了学校的秩序。假设，假设你们说的都是对的，邱文老师冤枉了沈寄同学，曹克同学霸凌同伴同学成绩作弊，你们集体站出来声讨他们。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的行为，在校方看来是违法违纪：目无学校规章制度，小团体偷逃晚自习，自顾自跑过来，替同学出头。于情来说，你们这么做，没错。但于理来说，你们只是学生，学生的责任和义务是学习，这件事情不应该你们来插手，或许在电视文学作品中这种行为被渲染得太好，以至于你们忘了，真正的现实是，逞一时之勇后，你们也会被学校认为扰乱校园秩序而受到批评甚至是处分，而非是嘉奖。而且......”
　　于建顿住，没说下去。

　　这话一出，周开李贺洋终于醒悟过来，姜余脸上却没有多大的表情，低着头在思考些什么。

　　姜余当然知道于建而且后面要说的是什么：而且，一旦他们出头，不仅得罪了邱文，并且事情一旦闹大，校方无法息事宁人，同时也在学生中开了先例，做了不好的表率。以后要是同学之间发生什么事，大家想着的不是找老师解决，而是选择自己私下解决，自己私下解决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不仅影响学生自己，一旦传开，更会影响学校声誉。
　　如果选择让老师解决，事情还可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而如果每个学生都学他们，那要老师有什么用，事情只会闹大，就算能轻易解决的问题也变得无法解决。

　　姜余率先出声：“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
　　有了姜余的带头，周开和李贺洋也跟着低下头承认错误：“我们知道错了。”
　　于建看着低下头的三人，语气变缓：“你们为了沈寄同学，主动站出来，老师能理解，但是不应该你们插进去，你们现在还是学生，所以可能不能理解老师刚刚的那番话，但我也不希望打击到你们为了同学的这份心意......”
　　“我们知道了，这次是我们错了，”姜余没有犹豫，“我们把录音交给您，然后就回去上晚自习。”
　　李贺洋推了推身边的周开，低声，“这怎么行，要是万一.....”
　　万一，于建说不过邱文怎么办.....
　　姜余把李贺洋的声音盖了过去，“没有万一，我相信老班。”

　　老班是一班同学们私下给于建的昵称，从未在于建面前叫过，于建虽然才刚带他们一班不到一学期，但大家都很喜欢他，私下里老班老班的叫惯了，但碍于尊敬师长的礼仪，都没敢在于建面前叫过他老班。
　　这是第一次，也不会是第一次。
　　这一瞬间，老师与学生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那层屏障被打破了，不仅是师长与学生的关系，更变成了朋友与朋友之间的关系。

　　于建听见姜余叫他老班，先是一愣，而后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笑容颇为豪爽：“知道错就好，古人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把录音交给我，如果情况属实，我会立马上报主任那边，你们三个赶快回去上晚自习吧。”
　　姜余朝李贺洋使了一个眼神，后者乖乖把手机拿了出去。
　　“那我们回去了。”姜余道。
　　于建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段录音，又看向三人，“回去吧，老师一定会还沈寄同学清白的，至于其他的，如果的确属实，学校也绝对不会姑息。”

　　路上，李贺洋还是不放心，“姜余，你说这能行吗。”
　　姜余停了下来，回头，“我相信老班，而且这件事情我们的确不该插手，影响不好。”
　　“可是也没老班说的那么可怕吧，”李贺洋摸了摸发凉的后脑勺，“通报批评什么的，不应该是曹克他们的待遇吗，怎么会连我们也挨......”
　　周开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屏幕上打字，没抬头，“你说呢，学校的校规写在那，光集体骗老师出逃晚自习这一点，都够我们写份检讨的了，何况还搓火让谢添他们的教练去给沈寄撑腰，再加上还集体出主意想让事情闹大，让邱文下不了台。要是放过我们，开了先例，学校那边也难办，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当然，我倾向最后还是会罚写检讨。我可不想再写万字检讨了，光‘我错了’都要写到吐。”

　　“对，”姜余拍了拍李贺洋的肩，一脸关爱傻子的表情，“所以，刚才老班那么说还算是客气的了，换作当时在我们面前的是教导主任，可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们了。”
　　周开按了手机熄屏键，终于抬头，“姜余，放心吧，谢添那边我跟他说了，让教练过去就行了，他就别掺和这档子事。还有二班同学那里，我也告诉他们有录音这回事，而且证据现在在我们班主任手里，曹克这次算是完了，少说霸凌同学这个罪名，也够他喝一壶了。”
　　“还有，”姜余把手放了下来，转头看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回去的时候，瞒着点，别告诉他们太多，就说沈寄没事就行。”

　　周开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手肘戳了戳李贺洋的手臂，“特别是你，给我封好口，别什么都抖出去，我可不想写万字检讨。”
　　然后，姜余周开两人对李贺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怜弱小且无辜，李贺洋：“......”
　　真是，可怕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