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121、长夜已尽

　　看着床上睡着的人，穆少恭重重地叹了口气，动手开始清理一片狼藉的别墅，等收拾得差不多之后给俞知年打了一个电话。
　　任昭衍不喜欢别人进他家，更不能接受有人进他的房间，但是这一次情况特殊，穆少恭做不到留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可有些事他也必须要去处理。
　　俞知年到达别墅后有些好奇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睁大眼睛疑惑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穆少恭有些疲惫地摇摇头：“只是喂了两片安眠药，能让他好好睡一段时间而已，我现在有些事要处理，拜托你帮我看着他一阵子，要是他醒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尽量在他醒过来之前回来。”
　　俞知年其实很好奇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自己兄弟这样阴沉的脸色，还是决定乖乖闭上嘴，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帮你看着他，但是你记得早点回来，不然……我可不想死在这人手里。”
　　“……他没你说的那么凶残。”
　　“是是是。”俞知年无视了穆少恭眼睛里爱的滤镜，赶紧把人赶走“反正你记得早点回来就好。”
　　“谢谢。”
　　俞知年十分大方地摆手：“都是兄弟，有什么好谢的，以后万一我跟程警官吵架了，你记得收留我就行。”
　　“……”
　　穆少恭果断离开，他准备去医院找林轻羽一趟，但是这里面发生了点小变故，耽误了一段时间--他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穆父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对穆少恭更是那种严父的形象，接通电话第一句就是：“我们提醒过你要来接机，你上哪去了？知不知道我跟你妈妈在机场等了多久？”
　　“我记得我给你发过信息说我没空，姑姑她应该去接你们了。”穆少恭一边往外倒车一边应付他爸“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过后再联系。”
　　“有事？能有什么事？你的事比你爸妈还重要是吗？”穆父有些恼了“还有你好端端干嘛搬出去，家里缺你的吃喝了吗？”
　　“我有自己的考量。”穆少恭微微蹙眉，并不打算立刻跟家里摊牌，他得想一个不让任昭衍受到任何伤害的法子“我真的有事，过几天我会回家的，到时候再聊吧。”
　　说完，也不管穆父是怎么想的，直接挂了电话，驱车去往医院。
　　林轻羽现在已经能靠在病床上看会书，此时正悠闲地看着自己的小说，看到穆少恭急匆匆地跑进来，不由得拧起双眉。
　　他这么急，该不会是任昭衍出了什么事了吧？
　　林轻羽心脏猛地一震：“昭衍怎么了？”
　　穆少恭也不拖沓，将任昭衍的情况告诉了他。
　　意外的是--林轻羽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
　　穆少恭干巴巴的开口：“你早就知道了？”
　　林轻羽摇摇头：“我也是刚听你说才确认的，但是我到底跟任昭衍生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一直受同一个梦魇折磨，我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点，只是没办法串联起来，而没有证据。”
　　穆少恭满心担忧：“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林轻羽摇摇头，但是他没有穆少恭那么悲观“有些事在他心里积压得太久了，他愿意说出来其实也是一个突破口，说不定能是他好起来的预兆。”
　　穆少恭没他那么乐观：“可是，万一……”
　　万一什么他没有说下去，那个万一他想都不敢想。
　　林轻羽给他报了一串数字，在穆少恭诧异的目光中解释：“这是我办公室保险柜的密码，里面有一些昭衍也不知道的秘密，或许你会想知道。”
　　穆少恭不作他言，立刻就去了行衍集团，把他想给自己看的东西拿了出来--那竟是一份病历。
　　那是一份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报告，出自十五年前，病人是……任昭衍的父亲。
　　估摸着穆少恭已经拿到了病历，林轻羽打电话过来，她说：“昭衍的父亲其实患有双相情感障碍，他还有暴力倾向，昭衍妈妈怀疑他虐待过昭衍，她其实很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其实最开始她只是打算将昭衍送出国，让我帮忙照顾几个月而已。”
　　那时候林轻羽并不知道监护权转让书的存在，估计那是任昭衍母亲做的第二手准备，她最开始只是想跟任昭衍父亲离婚，但是怕任昭衍受到影响，所以打算先将孩子送走几个月，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她再把任昭衍接回去，谁曾想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她和任昭衍父亲就因为一场“凶杀案”死在了家里。
　　那时候远在国外的林轻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其实还是爱着任昭衍的母亲，到底放心不下，于是便准备回国看看情况，结果这一次回来，他就再也走不了。
　　不是没怀疑过那个案子的真实性，但是任昭衍还那么小，还生着病，林轻羽不想过多去揣测他。
　　然而任昭衍这个病就是遗传自他的父亲，七岁那一年是诱发点，要是有人能及时发现，早加干预的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轻羽说：“除了双相这个病之外，那个男人什么都没给任昭衍留下，作为父亲，他带给任昭衍只有无尽的病痛折磨。”
　　穆少恭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心里像刀刮一样痛苦难耐，他却不知道应该恨谁比较好。
　　林轻羽道：“我这一生都在失败度过，只有任昭衍，把他养大是我唯一的成功，他是我的命，我只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如果可以，再多一点幸福就好了。”
　　穆少恭垂下目光，他郑重地承诺：“我会照顾好他的。”
　　“穆少恭，希望你说到做到。”
　　时间还早，任昭衍哭了这么久本来就很疲惫，再加上被他喂了两颗安眠药，应该能睡很长一段时间。
　　趁着还有时间，穆少恭又去了警局找穆英。
　　穆英本来就因为案子忙得焦头烂额，然后她哥又因为她侄子的事给她打电话轰炸，此时罪魁祸首亲自跑到面前来了，穆英当然要把他大骂特骂一顿才能解气。
　　但是一抬头，看着穆少恭惨白的脸色，她什么责骂的话都说不出口，还得小心翼翼地哄着他：“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了？”该不会是任昭衍自杀死了吧？不该啊，她没收到什么报警的信息。
　　穆少恭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我来给你送答案了，我答应过你的。”
　　“啊？”穆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穆少恭将木盒、任昭衍父亲的诊断书和一个小小的存储卡摆到桌面上：“这里面有你一直想要的答案，要看看吗？”
　　穆英一头雾水地让人把存储卡里的内容导出来--那竟然是任昭衍家十五年前丢失的监控。
　　穆英一下就来了精神，死死地盯着监控视频，还不忘问一句：“这东西你哪里弄来的？”
　　这监控当年警方翻天覆地好几个星期也没能查出来。
　　穆少恭苦笑：“监控一直在任昭衍那里。”
　　任昭衍当年那存储卡拿走之后就藏进了那个玩偶的身体里，他总是紧紧地抱着那个玩偶，拒绝所有人靠近，没人愿意为难一个亲眼看着自己父母被杀的孩子，所以那个玩偶也从来没有被检查过。
　　监控的内容跟任昭衍告诉穆少恭的内容差不多，只是有画面之后看起来更加惊悚，然而看到任昭衍呆滞着脸，趟过鲜血将杀害他父母的凶器藏起来，然后又自己一个回到父母尸体旁边坐下时，他的心脏就只剩下心疼了。
　　不管怎么说，这桩悬了十五年的案子终于在今天结了案，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案子的凶手竟然就是死者。
　　穆英看着穆少恭差到极点的脸色，也有些担忧：“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穆少恭顿了一下，又道“但是会好起来的。”
　　对，会好起来的。
　　穆少恭没在警局多逗留，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之后，立刻就驱车回到别墅。
　　俞知年紧张兮兮地站在任昭衍房间门口，看到穆少恭仿佛看到了救星，朝他眨了眨眼睛。
　　只可惜穆少恭并没能领会到他的意思：“你怎么站在这里？”
　　俞知年没有说话，又朝他使了个眼色，这一次穆少恭总算领会到他的意思了，立马冲了进去。
　　任昭衍坐在阳台边上，手里抱着猫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俞知道守在床边，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他给赶了出去，顺便警告他不能通知穆少恭。
　　俞知年心里紧张，但是又不敢真的忤逆他的意思，就怕他一个不高兴转身从楼上跳下去，这人不一定做不出这事，他不敢赌。
　　总算等到穆少恭回来，俞知年也终于松了口气。
　　“昭衍？”穆少恭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唯恐自己会惊扰到他“过来我这里好吗？”
　　任昭衍回头看他，看到穆少恭慢慢接近并没说什么。
　　快要接近阳台的时候，任昭衍动了一下，穆少恭心眼瞬间吊了起来，也顾不上别的，连忙拽住这人的手，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拉到怀里。
　　只有结结实实抱住这人，他才能真正安心下来。
　　穆少恭跟他说他父母的案子已经结案，穆英很快就会出结案报告，这个案子将会被封存，束缚了任昭衍十五年的心结该结束了。
　　任昭衍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又或者说有些麻木了。
　　“昭衍，答应我，陪我一起白头好吗？”穆少恭声音带上了乞求“答应我吧，好不好？算我求你。”
　　“为什么？”任昭衍抬起手抱着他，轻声问“为什么是我？”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呢？我喜欢你，这应该不需要理由，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们以后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穆少恭把头埋在任昭衍肩膀“昭衍，别离开我。”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穆少恭终于从那人微弱的声音里听到了回答，声音很小，但是份量已经足够了。
　　他们在盛夏的夕阳下相拥，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圣光。
　　任昭衍听到了自己的答案，他说：“好。”
　　他是一个生活在黑夜里的人，过去二十多年，他的生命一直在漫漫长夜中度过，仿佛从来不存在过光明。
　　如今他似乎走过那无边无际的黑夜的尽头，这漫漫长夜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