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122、番外（一）

　　“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
　　“你应该感觉到放松，死守那么多年的执念放下了，人生还可以有很多别的事情去做，你可以开始去热爱生活享受生活。”
　　沈霏将一杯热牛奶放在桌面，这还是穆少恭提前准备好的，不得不说这人细心起来的时候细节真的很让人感动。
　　任昭衍抱着腿坐在椅子上，明明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了，沈霏却仍然感觉他是个大男孩，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他说：“但我并不想让人知道。”
　　“但是你还是说出来了。”沈霏声音温和“你不知道自己其实也在求救吧，你不想继续被过去束缚，所以才会选择说出来不是吗？”
　　“我……不知道。”
　　沈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没关系的，昭衍，我们都陪在你身边，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任昭衍没有说话。
　　沈霏始终面带笑意：“你不想跟我说一下你跟穆总之间的事吗？我很有兴趣听。”
　　“没什么好说的。”任昭衍下意识拒绝，过后又往回找补“以前已经说过了。”
　　“但是以前和现在不一样。”沈霏在刻意引导他“你以前只是单纯地想占有他这个人，现在应该有所变化才对。”
　　“现在也一样要占有，他只能是我的。”
　　沈霏：“……”
　　任昭衍歪过脑袋看她，有些疑惑：“有什么不对吗？”
　　沈霏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后说：“但是除了占有之外没别的想法吗？”
　　任昭衍又不说话了。
　　沈霏有些无奈，想要这个人好好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总是那么困难，还是得继续循序渐进。
　　就在她打算找些别的话题聊的时候，任昭衍突然开口：“或许有吧。”
　　“嗯？”
　　“我想，我不只是想得到这个人，想要的变多了。”
　　沈霏笑了。
　　任昭衍皱眉看向她：“你笑什么？”
　　沈霏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高兴，你终于开始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个好兆头。”
　　心理咨询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以往林轻羽自己一个人待在外面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是现在多了另外一个人，总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就算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林董还吃了穆总亲自喂的粥那么久，他们也还是没法好好待在一块聊天。
　　处理了任昭衍的事，他们之间也的确没什么太多别的话题可聊，再说在林轻羽的眼睛里，穆少恭永远都是那个抢走他儿子的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林轻羽始终对穆少恭抱有一层浅浅的敌意。
　　影响不大，穆少恭也不太在乎，只是偶尔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会突然跟他争宠，更过分的是任昭衍还总偏心余林轻羽……
　　诊室门被打开，任昭衍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穆少恭就抱了抱他。
　　穆少恭揉揉他的头发，然后把人带到一边坐下：“感觉怎么样？”
　　任昭衍摇摇头。
　　“说话，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没怎么样。”好吧，的确是说话了，只是说跟没说区别不大而已。
　　穆少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又摸摸任昭衍的发顶：“我去跟沈医生聊聊，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好不好？”
　　后者点了点头。
　　穆少恭倒是不担心任昭衍留在外面，毕竟林轻羽还在这里，有了先前车祸的事在，他现在处事十分小心，还请了两个会功夫的保镖当秘书，还想把其中一个塞给任昭衍，只是被穆少恭严词拒绝了。
　　这个世界没那么多赵郢，他也不会再将任昭衍置于险境之中，而且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生活时时被人盯着。
　　所幸林轻羽并不强求，就提了这么一个意见，见他不同意便不了了之了。
　　先前每次任昭衍做完咨询，林轻羽都会跟沈霏聊聊任昭衍的情况，这一次人换成了穆少恭，沈霏倒是没多惊讶。
　　她朝自己前方的椅子指了指：“坐。”
　　沈霏将先前准备好的治疗资料都交给他，这是他们先前就已经说好的事，只是整理资料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沈霏这才把资料弄出来给他。
　　“谢谢。”穆少恭接过资料，又问“昭衍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算太好。”沈霏微微蹙眉“主要还是这一段时间经受的刺激太多了，导致他病情恶化得很快，他先前最稳定的时候我们差点以为他要好了，结果却变成这样。”
　　穆少恭皱眉：“可是他的心结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有些心结需要用一辈子去解。”沈霏说道“不过总的来说情况正往好的方向发展，总之他的情况不会变得更糟糕就对了。”
　　穆少恭陷入沉默。
　　这两个人，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不出声了。
　　沈霏有些无奈，还是说：“双相对他的情绪有很大的影响，但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已经注定了他的性格不会太好，就算没有双相，他的性格本身还是比较偏激的，所以有的时候不需要太过于……”
　　“他性格很好。”不等沈霏说完，穆少恭便道“不管有没有双相，他都很好。”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她可看不出任昭衍的性格哪里好。
　　不过，穆少恭愿意这样想也算是件好事，沈霏说道：“他病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但是只要惜心照料，他发病的症状也会慢慢减轻，身体上的痛苦也会有所下降，还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霏抬头看向穆少恭：“虽然他的心结已经找到，但是这并不能解决一切，要是再经受一次上次林董车祸那样的事，我怕他会彻底没救。”
　　彻底没救？
　　这四个字忽然像带盐的冰刃刻进穆少恭心里，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由得一颤，他接受不了那样的事情发生。
　　沈霏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表情也缓了下来：“其实也不用太过小心翼翼，昭衍跟他的病相处了十几年，很多时候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情绪。”
　　这算什么？
　　恐吓完之后再给糖吗？
　　不管她是什么意思，穆少恭总归是要记下的：“我都明白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到吗？”
　　“你才是那个跟他亲密的人，有的时候我对他的了解不一定比你了解得更多。”沈霏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好。”
　　从诊疗室出来，任昭衍和林轻羽正在说着话，任昭衍脸上带着笑意，似乎聊得还不错。
　　穆少恭悄悄走过去，猝不及防听到一句：“我不介意你找一个阿姨。”
　　林轻羽静默了两秒：“你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然后要找一个阿姨来中和一下？”
　　任昭衍眨了眨眼睛：“我是觉得你太孤单了，找个人陪陪你。”
　　林轻羽嘴角抽了抽：“……真的是这样吗？”
　　“大概吧。”
　　林轻羽无奈：“如果你能更肯定一些我会更开心。”
　　任昭衍不说话了。
　　见穆少恭走出来，估计他已经将两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听了进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林轻羽起身道：“我去找沈医生聊聊天。”
　　任昭衍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远去，有些疑惑：“他这算是害羞了吗？”
　　“……”穆少恭有些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眼睛里带着些宠溺“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任昭衍开始发散思维想起了以后，突然朝穆少恭说：“那说不定我以后还能多一个弟弟。”
　　穆少恭：“？？？”
　　任昭衍一本正经地解释：“林叔还有机会，要是他能早些结婚的话，我得到一个能玩的弟弟指日可待。”
　　穆少恭：“……你说得对。”要是让林轻羽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他即便真的有机会大概也不会要什么弟弟。
　　“那你呢？”
　　“什么？”
　　“你想要小孩子吗？”
　　“要小孩子给你玩吗？”
　　“……”任昭衍眼神冷了下来，他讨厌不好好回答问题的人。
　　穆少恭赶紧把人拉回来哄：“我错了，别生气。”
　　跟任昭衍相处的第一条准则，不管发生什么占不占理，第一时间必须要示弱，惹恼这位少爷没有任何好处，即便是占理后果也会很严重穆少恭并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后果。
　　当然，示弱完之后他可以慢慢跟这人讲理。
　　穆少恭抱着人蹭了蹭：“我有你一个就够了，不要孩子，我也只愿意照顾你一个人。”
　　单是任昭衍一个人已经足够他忙活的了，哪还有精力去照顾小孩子。
　　任昭衍很满意他的答案：“走吧，回家。”
　　“好。”
　　诊室里，沈霏有些疑惑地看着林轻羽——别跟她说这些人询问病情要一个人一个人的问啊？这不是纯粹地浪费时间么？
　　林轻羽也有些尴尬，他走进来只是想躲开那两个小的，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走错地方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沈霏终于忍不住开口：“林董？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难道是不想跟穆少恭待在一块，所以要单独跟她聊？
　　林轻羽看着她的脸，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任昭衍跟他说的话，脱口而出就是：“沈医生，我可以约你吃饭吗？”
　　话刚说出口，林轻羽的大脑便宕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霏愣了一下，看着林轻羽略微带着些无措地脸，也没说同不同意，只是问：“昭衍可以放下过去重新来过，林董，你可以吗？”
　　他可以吗？
　　年轻时的荒唐与爱慕，他的执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任昭衍母亲的脸已经在他记忆里模糊，他好像已经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连同当初的悸动一块埋在过去。
　　几十年的时光如黄粱一梦，他的执着好像已经有了着落。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照顾任昭衍一辈子，现在任昭衍已经找到了相伴一辈子的人，他是时候放手了，以前是怕任昭衍会受刺激，他什么都要注意，不敢给那孩子的生活制造一点额外的波澜，现在任昭衍主动跟他聊起这些事，也是时候了吧。
　　到这个时候，他也应该为自己的生活想想，包括自己心里不曾翻出来过的感情，其实也没必要永远埋藏下去。
　　林轻羽抬头看向办公桌后的人，坚定地开口：“我可以。”
　　沈霏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好，林董打算约我去哪？”
　　三十五岁那年，她接待了一个少年患者，这个少年成为她的长期咨询对象，那位少年身边跟着一位成熟稳重的男人，本来以为已经沉寂的心脏再一次产生悸动。
　　只是那人并不打算成家，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名少年，他只想让那名少年好起来，想看着他好好长大。
　　沈霏看得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她以为自己会慢慢放下心里的悸动，可是没想到这一拖便是七年之久，她也要老了。
　　四十二岁那年，少年长成了青年，找到了自己爱的人，沈霏得偿所愿，和那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