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第二，其实倒数》九尧倬

4、第四章

　　祁飞知道自己一定长不到一米八，也知道这辈子自己肯定不可能成为一个学霸。
　　但夏天正在行走的新班长可能被她脸上严肃认真的表情给唬到了，虽然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拒绝。
　　在众人的注目力下，祁飞很快又把挎包和书包扔到了最后一排，手腕一动，包很快又很利落地落在了座位上，让其他人都觉得很轻松的样子。
　　很快位置就重新分配好了。
　　祁飞前面坐了一个格子衫男生，他也学着祁飞刚才的样子，把包往前一扔——“啪”得一声砸在了窗户上，书本歪歪扭扭地散了一地。

　　祁飞一向是个目的很明确的人。
　　她既然不是来读书的，就不可能认真听课，当然，就算认真听课她也听不懂。
　　既然不是来社交的，也就没必要搭理一群她本来可能永远不会遇到的同龄人。
　　有些同学听说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第二名，眼神老往她这儿飘，祁飞没空理会，干脆趴到了桌上，“啪”得把运动服的帽子罩在头上，低着头看小灵通。
　　唯一一次抬起头，是因为夏正行终于出去了。

　　她很快地把手摸到夏正行的桌子里，三下两下摸出了那份全年级的名单，一叠，往自己的书包里一放。
　　放完后，又愣了愣，想起了以前总能看到那些人摸别人钱包的时候。
　　那样的日子又遥远又近，祁飞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像是吃撑了才有的感觉，可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点儿东西都没吃。
　　下午上课的时候，倒是睡了会儿，一醒来就放学了，饥饿感更明显。
　　但祁飞很习惯这种饥饿感，揣着两个包就出去了，出校右拐，就是一个复印店。
　　“老板，”祁飞把全年级名单往窗子里一递，“复印。”

　　楚安今天的天有点儿热，夏正行出校门的时候被圆脸拦了一下。
　　“班长啊，你同桌怎么样，”圆脸问，“我看她上课情绪不高。”
　　“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夏正行回忆了下自己那个一整天都趴在桌子上的同桌，“也没去吃饭。”
　　放学倒是挺积极的，下课铃一响，他那同桌就跟听见催命铃一样走了。
　　“诶哟，”圆脸的五官皱成一团，“可惜了，咱们这第二名，命途多舛啊。”

　　听着圆脸惜才了会儿，夏正行预定的出租车来了，司机把车窗放下，“去哪儿？”
　　“警察局。”夏正行打开后门，坐了进去。
　　今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刘云跟他说过，“你放学直接来警局吧，今天我值晚班，你就在办公室做作业得了。”
　　其实作业已经做完了，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问题，但想到今天来教室堵他的陈三同还是陈四同，夏正行觉得有必要去跟刘云说一声。
　　陈三同背后有人，还是混社会的，不像陈三同这种人一样只会在学校里嚷嚷，那群人，不可能只是看上了张顺，应该是看上了张顺妈妈手上的那些房子。

　　“欸，”司机对夏正行的目的地很感兴趣，“你去警察局干什么啊，报案啊？”
　　看夏正行没回答，司机自己笑了笑，“你别介意啊，我开玩笑的，一看你就是个好学生，应该是家人在那儿工作吧？”
　　“嗯。”夏正行应了声。
　　车开到上坡，抖了一下，然后引擎加大越过了转角，在警察局后门停下，夏正行从书包里翻出钱来，拿出了一张一百。
　　“哟，”司机确实话挺多，“这么大啊。”
　　夏正行没回答，他的视线透过车窗看向一个逐渐逼近后门的男人，男人挺直背，夏正行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他动作不太对劲儿。

　　背挺太直，手腕上还有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绕了好几圈。
　　“你等等啊，”司机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看看怎么找你。”
　　夏正行的视线还盯在那人身上，男人的眼睛四处飘，飘到出租车后，正好和隔着车窗看他的夏正行来了个对视。
　　男人的眼睛立马就定住了。
　　就在那一秒，夏正行摁在车门的手一拉一拽，立马从车门冲了出来，也就在那一刻，男人的身体一弓，跟个箭一样往外跑。

　　“欸！”司机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还没找钱呢！”
　　他吼了一嗓子，结果自己的车窗“啪”得一声震，一个人被摁着压在了他的车上，脸正好对着他，目眦欲裂地在挣扎。
　　而摁着人的人，就是他刚才说‘一看就是好学生’的乘客。
　　夏正行扭着男人的胳膊，从包里拿出胸卡，用胸卡带当绳，绑住了男人的手。
　　“我要杀了你！”男人还在挣扎，“我要杀了你们！”

　　“跑哪儿去了，”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跑出来，“阿行！”
　　“牛叔。”夏正行朝中年男人点头。
　　牛叔的身后又跑过来一个年轻男孩儿，“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他手上拿着手铐，“咔”得几声把男人的手给铐上，然后把胸卡还给夏正行，“实在对不起。”
　　男孩儿是警校派来的实习生，经验少，经常犯错误。
　　“小胡啊，不是我说你，”一向好脾气的牛叔也沉了脸，“你要是当时没拿手铐就回去拿，你拿个绳子捆这种老油条能捆住？”
　　“我就上个厕所，一没留意...”小胡的声音越来越小。
　　“要不是阿行，”牛叔带着人往里走，“人跑了，责任是你负还是我负啊！”

　　夏正行把胸卡带子拽下来，又打开了车的后门，“对不起，车窗没事儿吧？”
　　“没事，”司机的神情变得十分恭敬，“结实...十分结实。”
　　“钱？”夏正行拿起后座的书包。
　　“哦哦哦，”司机双手捧上了钱，“这是您的找钱。”
　　“谢了。”夏正行拿过钱，关上车门。

　　刘云在办公室里打电话，看到夏正行来了后，抬起头短促地点了点头。
　　夏正行把书包放到椅子上，走到垃圾桶旁，脚一摁，桶盖打开，被拽断的胸卡带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刘云很忙，基本没工夫打理他，夏正行拿出习题册，挑着题目跳着做。
　　办公室的门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刘云进进出出，然后又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夏正行戴着耳机，题目做到第23页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正行，收收东西，”刘云开始收拾办公桌，“今天我们回去吃饭。”
　　“回去吃？”夏正行转过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天刘云都是给他点外卖，还有六十五天他们在外面下馆子。
　　“这不是今天家里要来人吗，”刘云捋捋袖子，“我也得露两手。”
　　刘云口中的露两手，就是到坝口卤肉店，买了二两牛肉和四五个凉菜，一手拎着一个往回走。

　　老顾找到祁飞的时候，这姑娘低着头坐在公园门口的椅子上，戴着帽子，拿着笔认真在纸上写写画画。
　　公园门口，是他们定好的碰头处，他今天有事儿，来得有点晚，一做完事儿就往这儿跑。
　　看着祁飞一个人的身影，老顾心里一酸，莫名有点儿愧疚，“欸，对不...”
　　“你来了，”祁飞头也没抬，把笔收起来，抖了抖纸，“一百二十九个名字，我已经把他们的班级标出来了，有两个重名的，但问题不大，我按照一百三十个人一个一个去找。”
　　“效率真挺高，”老顾有些感慨，“其实没必要这么急。”

　　祁飞抬起头，没有感情地看了老顾一眼。
　　“走吧，”老顾拿着车钥匙一摁，路口那辆奥迪亮了亮，“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祁飞坐到后座，一路都没有再开口，她靠在车窗上，头随着车的震动而震动，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嗓子突然有些干。
　　十字路口一群其他学校的男高中生尖叫着路过，脸上都是欢笑，祁飞面无表情地盯了盯。
　　陈弗如果还活着，叫声应该只会比这群小子更大。

　　她们从那个破地方逃出来的时候，陈弗曾经对着高速路口大声而又兴奋地叫了好几声，叫得路上的车子喇叭都响了响。
　　那种如同死后逃生一般的兴奋和颤抖，透过陈弗的声音，硌在了祁飞的骨子里。
　　祁飞闭上眼睛，觉得有点晕。
　　她最近老是这样，睡不好，又容易头疼，好像是又要犯病了。
　　自从她从码许镇那个破地方逃出来后，已经好久没犯病了，但是陈弗一走，这病像是踩着弹簧蹦回来的一样，一阵一阵反弹。

　　车停下，祁飞伸在口袋里的手摁了摁刀柄，睁开眼。
　　“是这样，”老顾带着她上楼，“我这次拜托的是我的一个死党，她人特别好，你就放心在她家住着。”
　　“她还有个儿子，”老顾继续絮叨，“跟你一个学校的，成绩特别好，你们俩平常没事儿可以交流交流作业。”
　　“我不是去读书的，”祁飞打断老顾的家常话，“应该没机会交流作业。”
　　家常话没错，错的是对她说家常话，老顾可能真的老了，仿佛真把她当成了一个学生。

　　祁飞知道自己不是。
　　很久以前，她还是一个见到条子会躲着走的人，她觉得就是只应该活在最阴暗处的动物，要不是陈弗，她也不会非得到日头处走一遭。
　　只是走一走，她不会真把自己当成日头下的人。
　　“到了。”老顾嘴抖了抖，还是没说出什么话，只是抬起门敲了敲门，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个和祁飞年龄差不多的女儿，同样的年龄，却只会缠着他的胳膊要名牌包。
　　“欸，”门内传来声音，“来了！”

　　门打开后，祁飞面无表情地抬起眼，一看到刘云身上的警服，差点跳起来。
　　靠！条子！
　　她握紧口袋里的刀，忍住自己转身就跑的条件反射，看着老顾一脸热切地和刘云握手。
　　“你好你好，”刘云一头短发，朝祁飞看，“你就是祁飞吧。”她笑着打量祁飞，“我叫刘云，你叫我阿姨就好。”
　　祁飞点头，“刘姐。”
　　刘云愣了愣，“快进来！”她转身给他们拿拖鞋。

　　祁飞弯下腰换鞋的时候，身上一轻，那个女条子把她身上的书包和挎包都拿走了。
　　“我家够大，完全不用愁住，”女条子跟老顾在玄关说话，“两孩子住二楼，我住一楼就好。”
　　“真是多谢了，”老顾声音越来越月低，“我这孩子情况有些特殊，还请多多照顾...”
　　“不用你说。”女条子应着，“多此一举。”
　　“你孩子没意见吧，”老顾皱眉，“毕竟这个年龄的孩子都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他能有什么意见，”刘云说，“他高兴还来不及，天天闷在房间做卷子，就得给他找个伴儿，要不然我都担心他做卷子做傻了。”这么说着，她对着楼上吼了一声，“下来吃饭！”

　　桌上摆满一桌子菜，祁飞坐到餐桌旁，身子往后一靠，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饿了一整天，竟然还是没有胃口。
　　楼上有脚步声传来，祁飞发现有薄荷味，转过头，才发现桌子后的柜子上放着薄荷味的香薰。
　　“我打折买的，”刘云注意到祁飞的视线，“都是一套的，买洗衣粉送香薰。”
　　“刘云，”老顾把五粮液放到桌上，“我有个话要个你们坦白一下。”
　　“你说。”刘云对上老顾严肃的眼神，祁飞也抬起眼，看向沉下脸的老顾。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其实...”老顾一脸要死人的神情。
　　祁飞看在眼里眼皮跳了跳，老顾该不会要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这个条子吧。
　　“其实，”老顾脸上的神情掠过后悔、懊恼、不知所措，最后变成破釜沉舟，“祁飞是我的私生女！”
　　楼梯上的脚步声停了，祁飞下意识抬起头朝楼梯上看过去。

　　灯光一闪，她的眼神定住了。

　　夏正行站在楼梯上，眼神准确地看向她，两个人互相盯着，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