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兰陵》公子德川

23、第二十二章 人心隔肚难预料

　　兰陵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日照三竿。子落比不得他是闲人，早已经走了。兰陵坐在床边，愣神许久，硬是没想起来昨天自己是怎么睡下的，然后又联系起来自己十分糟糕的酒品。不由得有些担心，子落不比柳四好脾气，一不小心惹到了，那可是后患无穷。

　　正想着，就见子落身边那长相清秀的小内侍走了进来，畏畏缩缩说道：“王上说，公子醒来了就先吃点东西，然后去书房。”兰陵点点头，随便把头发绾了起来，披上外衣，拿了折扇，这就要出门。

　　那小内侍看着兰陵，红着脸结结巴巴说道：“公，公子，王上让您先吃饭。”兰陵呵呵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说道：“好可爱的孩子，我早上一向是不吃饭的。子落有什么事，我直接过去就好，你不用管我。”

　　兰陵刚说着，一抬眼，就见子落站在门口，含笑望着他。那小内侍见子落进来，更是紧张，“啪”的跪下来问安。子落打发了下去，然后冲着兰陵说道：“在我这儿，你别随便勾引别人，那孩子老实，比不得你手下那些子滑头。”

　　子落早上起来，见兰陵睡的香，也没叫他。早朝完了，想兰陵肯定又不吃饭，所有专门绕过来看看，正好碰上他起床。

　　兰陵还是笑着扇了扇风，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说道：“怎么了，吃味了？”子落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戏道：“你又不是戏子，一天到晚儿变什么脸，快和我去吃饭，有正事儿。”

　　过去兰陵和子落颇不对口，如今关系却日渐亲密。兰陵虽不拘小节，有些事情毕竟是玩笑不得，这时子落笑他为戏子，也不见他动怒，还是笑吟吟一张脸。

　　“你当真是偏心，我家的孩子就是阴险狡诈居心不良之徒，你家孩子就一个个温柔善良天真可爱！”兰陵瞪大眼睛，颇为不忿。子落知道他开玩笑，也不想和他胡搅蛮缠，只举手认输。

　　其实子落确实是有事，和兰陵拌着嘴又忘了，这时候想起来，正色道：“你先吃饭，吃了东西，有话说。”兰陵见子落笑容已失，似乎确实是要正经说事的摸样，也不拖泥带水，顺手拿了桌边的点心塞进嘴里，然后指着门，嘟嘟囔囔说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子落书房，兰陵这才发现那儿早已经等着人了，红衣长发的自然是肖羽，另一边站着的人是张将军。

　　兰陵瞥了子落一眼，也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子落没理他，给三人都赐了座，这才开口道：“有什么话，现在说吧！”意态轻松自然，毫不像是论国家大事，倒像是文人雅士们闲聊。

　　这些日子里，他和肖羽一直在忙，忙的什么，却没人知道。兰陵没问过，也觉得和他没什么关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忙完了，他也就可以放心回家了。

　　张大将军先前看兰陵和子落一同来，看起来甚是亲密，心里就觉得不舒服。这时候抓着机会，当场便跪下来，说道：“王自继位以来，勤政爱民，我国国力昌盛，有明主如此，是我社稷之福。”说到这里，张将军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顿了顿，接着说道：“王上明鉴，万不可因为这妖孽而毁祖宗基业。”

　　兰陵偷偷翻了翻白眼，这帽子扣大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了？当年说他和肖羽败坏风气也就罢了，至少还不冤枉。但子落和他，一直都清白的跟纸似的，平白无故的给安了罪名，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子落听完后，只抬头淡淡看了张将军一眼，有意无意说道：“楚君乃天甲贵胄，不得言语辱之。近日里楚国将派使来我国，表示与我国较好之心。我已经派了人给肖羽，让他出京都迎接。

　　兰陵身份特殊，最近待在宫里，以防不怀好意之人暗算，坏我楚吴交好。”

　　那所谓不怀好意的人，不就是指张大将军么。兰陵看着那个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被子落抢白，脸色铁青的样子，心里觉得分外痛快。

　　这张大将军的确是个不错的武将，子落不动他，除了动不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人对于楚国太过关键。当年楚国两大武将世家，除了张家就是柳家，而现在柳四压根就是个职业的江湖术士，肖羽也可带兵，但年轻没经验，一时难以委以重用。

　　这些道理，子落懂，张大将军也懂。所以他有恃无恐，将子落吃的死死的。这个时候，子落希望国泰民安，短时间内不要出现战乱，等待国内安定，自己能够收回所有的权利，再求发展。而张大将军却急于向外扩张，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兰陵看得清楚，却默笑不语。他没有资格说话，无论现在他和子落有多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还是有明确的分界线的。他不知道今日子落叫他来的用意，楚国来使，又究竟会引起什么变故，他一概不知。

　　他从来就不是枭雄，也不是义士，他所想的，就是平常人最俗的想法。平平稳稳过日子，最好没有战乱，楚吴最好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大家都不懂，即使怎么样恨对方入骨，面上也能笑着喝酒谈天，共商大计，这就足够了。

　　子落话说完后，张大将军嗫嚅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退了下去。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没有多少文化，他信奉武力，崇尚战争。平生他最看不起两种人，一种是说空话的浪荡子，另一种便是以色侍人不知廉耻的玩物。

　　而兰陵似乎正好占了他最讨厌的两种人，再加上他特殊的身份，不免就成了他的眼中钉。兰陵看着那个一直都拿眼角看他的将军佝偻着身子走出去，突然重重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想那么碍人眼。

　　张大将军一走，肖羽和子落便相视一笑，兰陵纵是满腹狐疑，却不开口，他知道既然叫他来，必然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子落看着兰陵在一旁装着，笑了笑，说道：“你不想知道楚国来使之事？”兰陵打了个哈欠，撇了撇嘴道：“这么麻烦的事情，你愿意找谁找谁，不是有专门的外交官儿么，难不成楚国来使，还得我陪吃陪喝陪玩？”

　　肖羽定定看着兰陵，眼神很复杂，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被子落用眼神制止了。兰陵假装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毫无形象地吃着捏在手中，已经快碎成渣的点心。

　　三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子落也看着兰陵，他面部柔软的线条让他看起来总像是温柔和煦地笑着。可是兰陵却感觉得到，子落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彻骨的冰冷。肖羽叹了口气，说道：“兰陵还是搬出去住吧，到我那里也行。”

　　兰陵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噎死，他拍着胸脯惊魂未定的看着肖羽，说道：“你爹好可怕，我才不要去。不过我可以去找你玩，顺便见见你好温柔的老婆。”肖羽微微一笑，扬眉道：“好。”

　　子落低下头，暗暗叹了口气，对兰陵说道：“你继续待在宫里吧，我怕你出事。”兰陵学着肖羽的样子，高高扬眉，说道：“好。”

　　有些时候，有的动作只能是特定的人做出来好看，就好比柳四蹙眉，和肖羽的扬眉。这几乎是两人的招牌动作，兰陵每每都能模的八九不离十，可是同样的表情到了他脸上，却全然没了原来的味道。

　　肖羽忍不住笑了，子落也笑了起来。兰陵打开扇子扇着风，笑得前俯后仰。有些话，大家心照不宣，照旧就好。

　　兰陵很清楚，在这种关头，让他留在宫里，一是为了他的安全，二便是为了监视他。子落只有将他放在身边，才能彻底放心。无论他怎么样做，哪怕是拼了性命，子落也无法相信他。

　　他说不知道楚国为何此刻来使，但是并不代表他看不透现在的形势。如今的楚国，早已经不是当年先王刚殁时候急速衰落的楚国，莫白已经有了可以与子落抗衡的力量。他是楚国送来的质子，但是也有可能变成楚国送来的奸细。

　　一旦涉及到江山，无论是莫白也好，子落也好，他们都会有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从子落的书房出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兰陵说要跟着肖羽回家吃饭，就真的要跟去。子落也没有拦，只说小心些，便自行回去了。

　　兰陵一直到上了肖羽的车，面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殆尽。他看着窗外，很平静地说道：“我手下的那些楼子都散了吧。”肖羽皱了皱眉，他知道兰陵和那些楼子里管事的姑娘们都是从一开始走到现在的，并且那些姑娘手底下也有不少人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若是散了，那些人要怎么办。

　　他犹豫半晌，问道：“你舍得么？”肖羽知道那里面含了兰陵多少心血。

　　兰陵轻轻呵了口气，说道：“我舍不得也好，舍得也好，此刻确实必须要断了。枕边风的力量是强大的，我没有刻意从这些途径收集消息。但是不经意间，也窥的不少机密了，只有和我断了，她们才是安全的。”

　　兰陵很少用这种口气说话，平淡地不带情绪。肖羽知道兰陵说的是对的，若是兰陵不断，等到楚国来使的时候，如果兰陵想传递什么消息，即使自己不出面，也会有无数给他跑腿的人。子落不是不信任兰陵，而是他足够谨慎，所以他不会给兰陵留下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