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兰陵》公子德川

22、第二十一章 情到真处令人难

　　子落上朝，冷着脸看座下诸君一本正经的摸样，暗自猜测今日又演的是哪一出。果不其然，张大将军走上前来，义正言辞道：“王上，楚君自来我大吴，与京城纨绔子弟多有交往，出入于声色之地，坏我官风民风。而这位楚君与秦大人关系密切，现在又有确有奸细渗入我朝官员内院。若继续纵容下来，怕后患无穷，请我王早做决断。”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声，子落没有立即答复。倒是底下有不少官员暗暗偷看肖羽的表情，他与兰陵的关系，大家一直都是心照不宣的，如今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提出来，的确是大家所预料之外的。

　　子落自然不会把这话放在心上，只觉得啼笑皆非。本来只是个挂着闲职的小官儿收了个姑娘，正妻吃味了，找个借口要赶人。却不想让有心人利用，真正拿这个当事儿放在朝堂上来说。

　　皇帝没说话，官员们这时也摸不透君主的想法，谁也不愿贸然开口。张大将军唯恐天下不乱，又上前补道：“王上，如今秦大人身居要位，若是出什么纰漏，当真关系到我大吴社稷啊。”

　　肖羽闻言抬头看了看子落，却偏不辩解，他自从入了朝，拿他私人问题说话的人太多了，如今也只不过是旧饭重炒。

　　子落皱眉，只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决断，请勿再提。”一句话，简洁明了。在皇帝手下做事的人，大多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这时见龙颜不悦，自然也都不再提。

　　张大将军似乎心有不甘，但也还是聪明的闭了嘴。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了，秦肖羽本来就是身居要位，此时娶了金尚书家的小姐，自然是如虎添翼。时日久了，根基愈稳，怕会越来越不好办。所以他才想利用兰陵一事，乘机打击秦家。

　　子落知道他的用心，此刻却选择回避，他们谁也动不了。一个想反，反不了。一个想铲，除不了，堵在心里，都是个病。这个局势，不少人还是看得清楚的，也无一例外的选择回避。

　　兰陵待在子落的房里东瞅瞅，西望望，也不觉得无聊。他知道子落现在让他入宫也是为他好，毕竟楚君府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要从他身上下手，是太容易的事情了。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敌国质子，随便怎么样，都容易被当成棋子。

　　所以此刻，他乖乖抱着内侍给他的点心盒子，安安心心地坐在子落那张华贵异常的床上发愣。

　　子落一进门，直直走到床边，倒了下去。兰陵给他吓了一跳，转身就见子落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团。他大约也能猜得到，朝中那帮人又怎么找事了。

　　兰陵看着子落，试探的问道：“要不我把手下的产业全部转了？”子落听了，倏然睁开眼睛，平静道：“以你的性子，必然是闲不了的，我怕你急出病来。”

　　兰陵微微一笑，他的位置太尴尬，此刻，他能够躲在宫中。可是，却不能一辈子躲在宫中。男儿当有壮志，而他却注定一世不可有作为。他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他从来不争，无论在楚国，亦或者是吴国，他都不能争，无所作为，便能活得长些。

　　子落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如果他说一句话，兰陵必定会断了手下的产业。可是他却不会这么做，兰陵做不了笼子里的金丝雀。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之间不免出现冷场。这似乎是一直无法回避的现实，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对立的方向。子落总觉的，如果他不为王，或许兰陵与他，会是很好的朋友。

　　许久，兰陵才呵了口气，缓缓嚼着口中的点心，淡淡道：“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保证，在我有生之年，绝不会做出害你的事情。”子落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兰陵终究还是个孩子，他受不了别人对他好，他太重情。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和莫白，必须有一个人死去，你要怎么样？”子落看着兰陵，很认真地问道。兰陵愣了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子落收起笑容，静静说道：“很多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改变的。每个人都要面对各种矛盾，很多时候，所有人的选择都是在被迫中进行的。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只是我必须保护自己，和我国山河。”

　　这段话说来，带着些悲凉之情。兰陵低低笑出声来，他眨了眨眼睛，调笑道：“子落难得教育我，说得很对啊。不过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和莫白一定有一个要去死，我就先自杀，你们自己去商量，谁要先去死。”

　　子落没想到兰陵会这么回答，乍听上去，这的确是浑说。但是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兰陵并不是做不出那种事情的人。

　　兰陵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的拍了子落一掌，说道：“与其想这么无聊，而且十有八九不会发生的事情，还不如去喝酒。”

　　子落有些跟不上兰陵的思维，他的面部表情和想法都变得很快。兰陵越想越高兴，拍扇笑道：“反正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柳四不在，把肖羽叫来，我们一起。”说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毛，喃喃道：“不行，肖羽新婚，要好好陪他老婆，我们两个人去喝酒吧。”

　　子落不知道兰陵是真的想喝酒，还是只想找个喝醉的借口。但是他知道兰陵是怎样的人，所以他没有说透，只是微笑地说道：“好，我陪你。”

　　兰陵十分开心地提溜了酒瓶，也不另立桌子，坐在床边和子落有一搭没有搭的喝酒聊天。他们很少有这样相处的时候，兰陵有和柳四，肖羽喝酒喝到烂醉，却真没和子落喝过。

　　所以当兰陵提着衣摆在屋子里发疯的时候，子落相当头疼。他一直觉得兰陵酒量该是好的，却没想到此人压根就不会喝酒。

　　兰陵一喝酒就有些兴奋，子落拉都拉不住他，索性不去管他，自己在一旁自斟自饮。子落并不比兰陵，因为有一张娃娃脸，所以他总给人奶声奶气，乳臭未干的感觉。但喝起酒来，他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瓶下肚，丝毫不见酒意。

　　闹了大半夜，兰陵终于累了，躺在床上痴痴笑着，也不动弹。子落叹了口气，拉起被子，将兰陵裹在里面，自己也躺了下来。

　　兰陵将头靠在子落肩上，安心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子落一向是自己睡的，即使是宫中妃嫔，也没有在他寝室过夜的。如今兰陵开了先例，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奇怪，闻着兰陵身上重重的酒味，有种安心的感觉。

　　兰陵躺了一会，突然又笑了起来，他爬起来，看着子落，笑着问道：“你说，我跳舞跳的好不好？”子落叹了口气，说道：“快睡觉，你醉了。”兰陵不依不饶，只缠着问这个问题，子落无法，只得敷衍道：“跳得好啊，一舞惊人。”

　　兰陵笑了，很开心的那种，子落觉得，那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后来，很长时间，子落都在想，是不是因为那一晚月光太好，所以兰陵看起来那么柔和，那么令人神迷。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兰陵很开心的躺了下来，又开口道：“刚刚认识你们的时候，跳的那个舞是我最得意的，也是唯一会的。当年，我答应了肖羽，在他婚礼上跳舞的。可是我还是逃了，我怕一个人跳舞。”

　　子落听了，心里一惊，从肖羽结婚和兰陵分开以来。他只见过肖羽落寞的时候，却未想过兰陵的感觉。甚至在很多时候，他一直都觉得兰陵对肖羽，远远没有肖羽对兰陵爱得那么深。

　　兰陵还是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他很少在人前流泪，他从来都是要强的人。可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必须要发泄，他想给讲故事给别人听。子落心里有些难过，他摸了摸兰陵的发，说道：“没关系，继续说，我听着。”

　　他不知道兰陵是真醉还是假醉，他只觉得心疼。甚至，他觉得后悔，不该强迫肖羽结婚。兰陵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睡着了，眼角兀自挂着泪水。

　　其实子落一直记得，当年初见兰陵，他便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看着兰陵和柳四争吵，看着兰陵和肖羽在一起。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孩子，他有意无意的告诉肖羽的父亲，肖羽认识的漂亮小孩就是楚君。

　　也就是那个时候，肖羽被打的皮开肉绽。他们偷偷去看他，兰陵带着酒和点心，满脸歉意的陪着肖羽说话。他们都还只是朋友，或许在那之后，就有些不同了。

　　子落想了很久，终于想起，那是他们四个最后一次在肖羽家摆宴时候，兰陵跳了一曲，索了肖羽一吻。从一见面，他们两个人就是那么暧昧不清，所以他和柳四都没想到，原来，那个时候的吻，已经是不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