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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了却当年旧时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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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想了想,看着车窗外春意盎然,忍不住笑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子落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得不承认,他是天生的君主。他可以笑得温柔的如同孩童,但是身上那种气势是无法隐瞒的,如珠含玉,引而不发,当为人君。
子落比莫白更适合为王,莫白比子落多了份优柔,他擅长用人,却不擅长杀人,他可以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可以成为一个仁君。而子落却不同,他擅长用人,同样擅长杀人。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全然的信任一个人,但是他能将那种不信任掩藏得很好,让别人都感恩戴德的为他卖命。
兰陵很清楚,此刻他必须切断一切和外界的联系,他需要做一个聋子,做一个瞎子。否则,很难说子落会不会把他所有的心腹都杀个精光,不管那些人是否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到了肖羽家,兰陵很快整了整情绪,笑眯眯地进了门,前话再也不提。肖羽默默看着兰陵,他越来越不了解兰陵的想法,他犹自记得兰陵刚来大吴的时候,总是不经意间露出一脸悲哀的表情怀念故国。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种表情消失了,他不知道兰陵是慢慢地淡忘了故国的一切,还是渐渐地学会掩藏自己各种情绪。
虽然兰陵总是满口满口叫着温柔美丽的嫂子,但是其实肖羽娶了个什么姑娘,他还真没见过。这时不免好奇,他探头探脑的进了主屋,见里面立着几个丫头,意味阑珊转头冲着肖羽道:“你太不厚道,自己娶了好漂亮的姑娘,就藏着不让别人见。”
肖羽哭笑不得的看着兰陵,本来么,要说对他家熟,兰陵称第二就没人称第一。这宅子是他私立的,连他爹都没来过几次,兰陵会不清楚哪间是主屋,哪间是内室?
兰陵转了转眼睛,像是反应过来,补充道:“我自然知道要见新嫂子去哪里见,但是好歹是女眷,哪有我找去看的道理。”肖羽笑了笑,觉得兰陵也就胡闹的本事没变,哪有去人家家里要求女眷出来见人的?
但肖羽什么也没说,只挥挥手让一旁的丫头下去请夫人上来。兰陵这才十分满意的点头坐下,颇为悠闲地扇着扇子。肖羽淡笑着,亲自倒了茶。他们曾经有不少时候,都是两人相对喝茶,随口闲聊,便度过一个晚上。
只是半盏茶的时间,就见门口走进来一女子,淡黄色外衫,发上简简单单一个玉钗子,脸上带着淡笑。那便是肖家新妇,出身名门的金小姐。
兰陵好奇地打量着她,这女子面容极其清贵,算不上很美,却带着份悠然的气息。兰陵心下一叹,那女子轻轻走上来,低声问了好,不卑不亢,只道:“见过楚君。”
清清楚楚几个字,说罢后,自己坐了下座。她对兰陵的态度,却是出乎兰陵预料。他有趣地看了肖羽一眼,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说道:“肖夫人好容貌好风度,与肖羽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珠联璧合天下无双!”
这几个形容词出来,那金家小姐虽是见过世面的,也不免一愣,接着便是莞尔一笑,依旧淡然道:“楚君夸奖了。”
肖羽先兰陵张口又要说话,觉得要这么贫下去,今天饭也没必要吃了,只说道:“开饭吧。”兰陵不忿地看了肖羽一眼,把要冲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这顿饭吃的极为静默,金家小姐秉持着饭不语的规则,悄悄低头吃饭,期间不说一个字。兰陵到底是有些拘谨,也乖乖吃饭,没有打开他那话匣子。肖羽也是自然的很,除了一般客套的让菜,再不多说一个字。
一顿饭罢,金家小姐退了去,肖羽才笑看兰陵,说道:“憋坏了吧?”兰陵松了口气,冲着肖羽拌了个鬼脸,说道:“你以后有的苦要吃了,这姑娘段数不低啊,有脸蛋有脑袋。别说现在你压不住她,将来你说不定还要她带掣呢!”
肖羽点头道:“她是我家选的最合适的夫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女子。”兰陵想了想,突然笑道:“要是子落宫里的女人,见了我,必然冷嘲热讽,什么低级手段都能用得上。这女人话虽不多,气势够足,行为举止都颇为得体,看来也不是坏人,肖羽要好好对她哦。”
这话听得肖羽一愣,看着兰陵笑得淡然,心脏一阵抽搐。他很想对兰陵说些什么,或许是过往的,或许是将来的。但是他知道,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能说了,说什么,都已经是越距。
兰陵拍拍身上的饭渣,站了起来,他吃饭必然要弄得满身都是,好好的华服也让他沾的到处是饭菜。
肖羽陪着兰陵出了门,一时间,两人均是无话。待到了门口,兰陵见肖羽还要送,便笑道:“本公子不要你送了,回去陪你的亲亲老婆吧。我还是快点回宫,免得子落那个小心眼的家伙想东想西。”
肖羽闻言,蹙了蹙眉头,多少觉得兰陵和子落,关系近了些。兰陵抬头看了看肖羽别院满园粉色花朵探出头来,缓缓地绽出一个笑容,仿佛带着些疏离的味道,又好像是一种豁然的笑容。
他轻轻开口道:“那个院子的树换了吧,大家的女儿多半都不喜欢桃花的。你肖羽的院子,也不该种这些低俗花儿。”肖羽一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兰陵。那眼中,尽然是触目惊心的伤痛。
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所以说话总留着一半。但是今天,兰陵算是把话说绝了,那别院的桃花,正是为兰陵种下。
只因为曾经有个相面的,说兰陵面如桃花,今世必为情所困,要脱此劫难,必然三步不离桃花。本也是江湖术士的话,不足为信。兰陵却本爱桃花,所以也是那时候,肖羽为他种下桃花一院。
肖羽看着兰陵,喑哑着嗓子问:“我要是偏偏不换呢?”兰陵面不改色,只淡然道:“换与不换,也再于我我干,随意吧。”
说罢,兰陵上了车,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地表情,说道:“肖羽回去吧,带我和嫂子说,下次我乘你不在,悄悄来看他。”
肖羽看着马车绝尘而去,突然记起,当年那些桃树种下之日,兰陵笑着问道:“都道这桃花开的好,却不知这些花儿却是结不了果的。”
那时候,肖羽和兰陵都不以为意,那花是一个商队送来的观赏品种,只有美丽的花,却结不得果子。如今想来,这实在是一种预兆。肖羽叹了口气,看着院内的话,对着管家说道:“去把那些树换了吧。”
管家面无表情领命,正要去,肖羽又拦了他下来,说道:“算了吧,就让它长着吧,反正夫人不住那个院儿。去问问夫人,她喜欢些什么花,种在她院子里便好。”
也不知怎的,说着说着,肖羽突然觉得眼中酸涩,恍然间,泪水便倏然而下。他从来都不拘小节,可这时,他才发觉,已经有很多年,他未曾流过眼泪。
管家看到了肖羽的眼泪,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悄然离开。管家还是肖家原本的管家,跟着肖羽一起出来的。肖羽和兰陵的事情,他看的清楚。但是作为下人,他还是保持沉默,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就别说肖羽心里不好受,就是兰陵,也是难受的紧。别看他笑意盎然的,那是真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一进了马车,他便白了一张脸,死死咬着袖子,哭的乱没形象。
他们都是爱面子的人,也走自诩男子汉大丈夫,不该为这情情爱爱纠结。但是真正落在自己身上,也只是洒脱在脸上,痛在心里。
兰陵觉得自己也不算丢脸,怎么说肖羽占了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八年。他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少年时代,此刻难舍也是正常的。若说当年离开莫白,他狠狠的放弃了童年的信仰,那么如今,他又毫不留情的放开了肖羽,多少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
京城的道上,从来不缺各路车马。谁也想不到,这个车中坐着的悲秋伤春的人,是那个有名的纨绔公子。
兰陵就这么听着外面小贩吆喝着,然后慢慢擦干眼泪,还是带着笑。绕了一圈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冲着车夫喊道:“绕过去,买壶酒再回去。”
车夫什么也没说,掉了车头回去。到了酒楼门口,兰陵笑眯眯地买了壶酒。然后坐着车回宫了,再不回头。
一路进了宫,兰陵才发现又是该吃晚饭的时间了。不由得失笑,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全靠着吃饭来算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像某种动物。
子落焦头烂额忙了一下午,此刻见兰陵提溜着酒瓶晃晃荡荡进来,脸上犹自挂着笑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今天的兰陵不太对,他的周身仿佛笼罩在一种极度的悲哀中,将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子落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兰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