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很不好（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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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外】
苏茉双手合十抵在下颌上，双肩一直止不住地颤抖。两人在抢救室外各有所思。
“妈，别担心，小懿不会有事儿的，啊！”隋棠揽住母亲的身体，轻声在她耳边安慰着。
“海棠….乖乖这次要是有什么事儿，我…..”苏茉靠在隋棠的胸口，压抑在嗓子里的呜咽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妈，隋懿命大，没事儿的，啊，别担心。”隋棠怕老妈犯病，一个劲儿地岔开话题，一边搂住苏茉的肩膀，试图通过手掌的温度让苏茉平复下来。
“妈，等隋懿出院，咱和小雅见个面？天然居怎么样？”隋棠28了，苏茉常和隋牧青常念叨的就是他的婚事，隋棠忍不住和弟弟吐槽，尽管爸妈是教授，在这传宗接代的事儿上也未能免俗。
“还吃！你弟弟能捡回一条命就谢天谢地了！”苏茉突然激动地指着隋棠的脸斥道，引得走廊里护士患者都瞧着她。自从隋懿出事后，苏茉变得神经质起来，只要她和隋懿一起出门，一定寸步不离隋懿左右。隋懿小时候曾被大意的苏茉忘在马路上，结果隋懿被摩托车刮倒，颈后留下一道深深的疤，在隋懿受伤后，苏茉的记忆混乱了，她总是认为，隋懿如今四体不全的样子就是因为她的大意造成的。隋棠刚要岔开话题，苏茉手里的手机亮了，那是隋懿的手机，隋懿的手机没有密码，消息一来，屏幕自动解锁，苏茉看着屏幕，久久没有说话。隋棠瞥了一眼，屏幕上是他那个内向又寡言的弟弟，竟然对着镜头笑得那么自然，照片上的他被加上了两只会动的兔耳朵，还有两只兔爪子抱着一只胡萝卜，隋棠还没从弟弟突然的卖萌照里反应过来，照片下又多出来一条语音，苏茉下意识地点开，问儿略带激动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随便，你都不知道，我算了一下，今天吃了1个多小时，才吃了11种！下次，下次我们接着吃啊！争取把这条街吃一遍！”
苏茉定定的眼神慢慢转为隋棠都看不懂的尖锐，语音刚刚结束，屏幕上闪出语音通话的界面，苏茉保养得白皙光滑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妈？”隋棠担忧地看着母亲，电话那头一个雀跃的声音响起：
“随便~我给你拍的照片怎么样~是不是特帅？“
“嗝…..”问儿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嗝儿，她心满意足地揉揉小肚皮，继续道：
“那个，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啊，我的舞鞋还在你书包里…..”
“任小姐…..”苏茉深深吸了口气，眼里流露出一种隋棠不曾见过的陌生情绪。
“我是隋懿的母亲，隋懿现在很不好…..”
听完苏茉的话，问儿本来堵在嗓子眼儿那么多的话，一下子都沉甸甸地咽回肚子里，隋懿很不好。有多不好？是怎么不好？问儿的心一点一点地揪了起来。
“伯母您好，请问随…..隋懿他怎么了？“苏茉的声音不大，温温软软的，可是在问儿耳里，这就像是端庄大方的教导主任在质问她为什么上课睡大觉一样，即使隔着空间，问儿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任小姐，今天你是不是和隋懿在一起？”苏茉制止转身面对急救室，与隋懿有八分神似的眉毛紧紧蹙起。问儿听出电话那头的嘈杂，顾不上回答苏茉的问题：
“伯母，隋懿他现在在哪？我能跟他说句话么？”
苏茉果断地挂了电话，“任问儿？”她玩味着这个名字，仿佛要穿透电话，看清楚这个有着雀跃声音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样子。
微信语音又响了起来，小姑娘的头像是一个惊艳的舞蹈瞬间，舞者高高扬起的，绷直的脚背举过头顶，如浪的白纱裙划出半圆，铺满了画面，颇像一条展开尾翼的绚丽的斗鱼。
“伯母，今天我在博物馆遇到他的，隋懿心情不太好，我才带他出去玩了一会儿.....”问儿在电话那头拼命咬着嘴唇，她想要回自己的舞鞋，但是现在她的心跳似乎更被对面那位长辈的话语所牵动。
“伯母，对不起......”
“任小姐，可能你不知道隋懿的身体情况，不怪你。”苏茉都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如此大度的话，明明她知道是这个女孩儿带着隋懿去吃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让隋懿进医院的啊！
“任小姐，我需要去照顾他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日后还是希望任小姐不要再带隋懿去做了，他很单纯，别人说什么他自是相信的。”
你让他吃这么脏的地摊，我如何能相信你不是居心叵测？他四体不全，要是在你这里吃了一点点亏，他该如何自护？想到这里苏茉就恨不得咬起了牙，她在臆断、在武断，她把问儿营造成了自己的假想敌。
“乖乖，再喝一点？”苏茉一手端碗一手拿勺，碗里是熬得烂烂的米糊。隋懿斜斜地靠在枕头上，身下的被子没有一点弧度，死气沉沉地堆在窄窄的病床上，看得苏茉的眼角直发酸。
“妈……”隋懿虚虚地喊了一声，闭着眼摇了摇头。
“再喝一口？”苏茉换了只手，掌心带着米糊的温度，抚上隋懿苍白的脸。没有眼镜遮挡，那双剑眉放松成略显稚嫩的形状。明明看起来是个涉世未深的青年，却一身的沉郁之气。
“喝不下了…..”隋懿的声音像是飘在半空，软绵绵的，苏茉瞧着他翻起皮的嘴唇，拿着棉签沾了水轻轻濡湿着。隋懿歪着脑袋，瞧见床头柜上的黑方块，没什么力气伸手去拿。
“妈，我手机….响了？”隋懿眼神涣散，歪着脑袋直直地瞧着手机。苏茉只恨不得把那只小黑方块从11楼的病房扔下去。
“乖乖，咱们养好精神再看手机好不好？”苏茉一手托住隋懿的脖根，一手把枕头往他身下堆了堆。隋懿也不多话，抿了嘴阖上眼。
“乖乖，你昨天是不是在外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把妈妈吓坏了。”苏茉没话找话，她坐在隋懿身边，摸摸隋懿的额头。隋懿没什么力气地摇摇头，没有开口。
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太敏感，思维太丰富了，要是告诉她吃了苍蝇摊子上的食物，妈妈会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把人家摊子砸了。
“我这叫补充体力！”隋懿脑子里回放着问儿娇嗔的样子，也回味着轮椅被问儿轻踹带来的震动，这时床头柜也跟着嗡嗡起来了，隋懿一下子睁了眼，挣扎着短短的左臂想支起身体去够手机。
“喂，你好。”苏茉不等隋懿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把手机调了静音，顺便按下了“删除”键。
“妈….”
“是推销的。”苏茉不理会隋懿，帮着他掖了掖被角就出去了。
推销？哪个推销的会打微信语音？隋懿没有说出来，娘大不由儿，隋懿也不愿意苛求母亲。
“小懿，还生气呢？”苏茉出门没多久，隋棠就进了病房，一把揉乱了隋懿的头发，隋懿没有睁眼，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别装睡了，我还不知道你，一双贼眼珠子转得那么欢实。”隋棠从来没把隋懿当成残疾人士看，该怎么揶揄就怎么揶揄，比如当下。
“我没装，睁不开。”隋懿右手在被子外动了动，手背上插着留置针管的地方青乌一片。隋棠拿了一个小小的热水袋垫在那只孤单的右手下。
“你啊你啊，多大人了！”隋棠一副语重心长要开腔的口气，隋懿嘴角一抿，眉峰一蹙，摆好拒绝交流的架势。
“你小子泡妞了都不知道设个锁屏密码，老妈看见能受得了？”
隋懿眼角掀开一条缝，觑着这个外表正经内心放浪的家伙。
“老妈从小那么宝贝你，你去泡妞了，老仙女那颗玻璃心不得哗哗碎成玻璃碴子啊？”隋棠握了一下冰可乐罐子，把手往隋懿脖根一贴，冻得隋懿一个激灵，恨不能从床上蹦起来。
“小花！我是病人！”隋懿没什么气势地喊了一句，动了动左臂想把隋棠的手推开，刚刚苏茉帮他掖被子的时候，把多出来的空衣袖压在了他的身下，左臂根本抬不起来。
“行行行，你这么点胳膊就别折腾了，想坐起来么？”
“我想上卫生间…..”隋懿小声说。
“什么卫生间，这么大男人，说想撒尿不行？”隋棠一手就把隋懿抱了起来，突然起身隋懿的血压跟不上，他晕晕乎乎地靠在隋棠胸口，隋棠这时才发慈悲没有揶揄自家弟弟。
上完卫生间，隋懿惊魂未定地躺床上喘气儿。他还没从差点滑进马桶的惊悸里缓过来。
“喏，手拿过来按个指纹。”隋棠把手机塞到隋懿手下。
“干什么？”
“给你手机安个把门儿的，省得老妈看着闹心。”
“……”
于是，隋懿宝宝在哥哥隋棠的怂恿下迈…..呃不是，挪出了脱离家长掌控的第一步。
【家里】
“妈。”隋棠进门，一口气“吨吨吨”喝掉了一大杯冰水。
苏茉躺在落地窗前的软椅上，似乎在出神。
“妈？小懿想喝莲子羹？”
“妈？”
隋棠愣愣神儿，老仙女怎么不吱声了？隋棠脱了鞋，往落地窗前走去。
嚯，这都有鼾了。
苏茉眼底青黛浓重，一手拿着手机搭在腿上，手机屏幕还亮着。昨夜苏茉几乎没怎么睡，一夜守在隋懿的床前，生怕错过一点他的动静。
隋棠调高了空调，把手机从苏茉手里取出来搁一边儿，细心地拿了蚕丝空调被给她盖好。他坐一边看着自己的母亲，尽管她的气质一如既往地优雅，可是鬓边的灰白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小时候还说长大了要嫁给妈妈的，可是谁把那个温柔耐心的小姑娘换成现在这个疲惫忧郁的女人了呢？隋棠叹了口气，把苏茉鬓边散落的头发理好，眼角瞥到老妈的手机，他八卦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嗬，是那个小姑娘给隋懿拍的照片，照片上的隋懿笑得有些羞涩，五官如琢，还加了兔子耳朵和爪子，如果不是知道隋懿这个闷葫芦的性格，这张照片里阳光十足的帅小伙还是挺有欺骗性的。照片上的年轻人棱角锋锐，笑起来意外地温和，颇有些老仙女年轻时候的样子。
这小子，竟然学会拱白菜了！隋棠笑了笑，放下手机，他终于知道为啥老妈发现隋懿手机里有个小姑娘时，会那么激动了，那是儿子心中唯一的、女性的位置即将被取代的危机感和潜意识里的敌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他很不好（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