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金牌补完者》千釜药

139、阿米尔的星光11

　　说来奇妙，兜兜转转，命运竟又将他们带回了一切的起点。

　　他们用了两天时间休整，花了三天时间在路上，在第五天的傍晚驶入月亮平原。虽说他们并没有真的环游全球，但正如贺清歌所预言的那样，他们迎着朝阳向东出发，又随着夕阳从西方回来。

　　算一算日子，自他们启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满打满算一百四十多天。但当他们驶入夹道的麦浪，满目金黄，风中尽是麦香，就发现这一百四十多天里，月亮平原并没有什么变化。

　　非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也只在月亮平原靠近城市的那半边，多出了一批民居和各种其他设施，规划好的各种建筑已经建成，地铁可以直达城中心，而他们将这里命名为月亮小镇。远看那些灯光，就知道大抵已经有不少人入住了。

　　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了。月亮平原还是月亮平原，就像去过那么多地方的莫路华也还是莫路华。

　　他一下车，便踩在枯叶上，每走一步就发出一次声音，咔嚓咔嚓。毕竟这段时间里，只有风儿能带走这些落叶，而风儿并不总是像他那么勤快，不会每隔几天就集中处理这些枯叶，它们也就像这样堆成了金色的河。

　　当他抬起头，白墙的灰顶房便映入眼帘。门窗好好地闭合着，屋顶的贝塔AZ也如原来一样保持着微微拱起的弧度，墙壁更是没有什么变化，好像他只是昨天才离开。

　　但当他准备踏上门前的阶梯，就发现那株绿芽——现在已经不能叫它绿芽了——微微干枯的藤蔓爬满梯，而就像是谜底揭晓，那上面还留着尚未飞尽的飞花种子，像几团雪白的毛绒球点缀其间，他踩上去，毛绒球就啪嗒嗒掉落一地。

　　飞花种是南方的植株，种子外包裹着风雨不侵的硬层，喜欢潮湿温暖的地方。就像他并不知道那些种子是怎么来到的他窗边，他也不知道这个种子是怎么发的芽，甚至顽强地挺到现在。

　　不知它能不能挺过月亮平原的冬天，也不知那些种子能不能像它们的母株这样幸运地生根发芽，再产生下一批飞花种子……毕竟在它们的家乡，靠近炎热地区的阿米尔南方，那里将将进入湿暖的初夏，北方却已是深秋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阿米尔星落的日子近了。

　　距离阿米尔星落还有十几天。

　　莫路华先前公布的“最佳观测点”研究吸引来了一部分专业观星者的关注。而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月亮小镇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我把家搬到了那里，现在通勤只需要十几分钟了！”

　　翡翠将蛋糕连带包装一起递给他：“另外，恐怕你不知道，还是提醒下——月亮小镇也有这家连锁蛋糕坊，你现在完全可以自己开车去购买，不用非得订购城中的那一家啦。”

　　莫路华接过蛋糕盒提在手中，意外道：“是吗？”他还真不知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翡翠总是这样乐于助人，也很乐于分享：“最近那里来了很多观星人，养活了不少新开业的餐馆呢！说真的，如果哪天你希望周边更热闹些，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也搬到那里去。那里距离月亮平原只有三四个地铁站的距离，想要观测的时候也能很方便地去到郊外……”

　　“听起来不错。有机会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他这样说着，但心里知道自己是不会搬去月亮小镇的。他有一台贝塔望远镜，这种程度的器械一旦失去了绝佳的光线条件，就是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性价比。何况他也不是多么喜欢热闹的那种人，否则也就不会在这种地方买下一片地，甚至自己建起一座房子了。

　　翡翠在签收单上做好标记：“今天有点太晚了，有机会一定要跟我讲讲你的旅途怎么样——”

　　“签收成功了，莫老师。欢迎回家。”

　　……

　　莫路华看着蛋糕盒，意识到这大概是个好消息。

　　他原本以为虽说月亮小镇改变了很多，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毕竟他生活在远郊，在月亮平原的田野边上，就算是离月亮小镇也隔着十几公里。

　　但其实还是有影响的。比如，以后当他想要吃小蛋糕的时候，就不用再等那么久了。

　　也许是因为他想快点把蛋糕和这个好消息一起分享出去，今天的车速不知不觉地就比以往快了些，他也就用了比平常更短的时间回到家。

　　贺清歌已经在门口抱着丫丫等他。然后他们一起走向原野，在几十步外的高地停下。

　　地上铺着层层枯叶，坐上去就像是坐在干草堆上。今天没有什么风，晚霞红艳艳地铺在空中，与金色的麦浪交相辉映。

　　莫路华这次带的望远镜很小，很快就能组装好，这会儿被摆在一边，还不急着启用，只等着日落天黑。他们现在的任务就只是把蛋糕吃掉，然后欣赏月亮平原阔别已久的景观。

　　“翡翠说月亮小镇最近变得很热闹。看样子大概都是为了观星来的。”

　　莫路华先打破了只有风声的沉默：“其中估计有不少像我这样的研究员，他们都关注了我的研究。”

　　贺清歌静静等他说完，才道：“那很好啊。”
　　他想了想，说：“如果有那个条件，月亮小镇可以试着接待更多旅人。说不定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带来许多收入。”

　　没想到他会在想这个，莫路华轻笑出声：“那这世上还得多些流浪的诗人。”毕竟阿米尔的子民并不特别热衷于旅游，除非是为了星空。但是哪里都能看见星空，不是吗？没有星空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居住。

　　莫路华的笑声只持续了这么一瞬，因为他又想到，那望远镜出现之前呢？这样精密的器械总不可能是天然存在，一定是被制造出来的。那么在它出现之前，阿米尔的子民要怎么生活？为了避免城市光效应对星空可见度的影响，就不聚居在城市里了吗？那城市存在以前又是什么样……

　　阿米尔的世界里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记录这些问题，也就无人能回答他了。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但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去思考。

　　每到这时，他就会感觉自己孤独地站在某个完全空白的领域里，世界在他眼中的样子愈发变得荒诞，即只有存在的事实，却没有任何存在的原因。

　　而他被这完全不合情理的现状所困扰着，然后被为此困扰着的自己困扰着……

　　他的眼神开始逐渐放远，笑容也在无意中渐渐消失，贺清歌凝望着这样的侧脸，就知道他又陷入那个心愿里了。

　　但至少今天，他不希望他想起它来——虽说应当不太可能完全避免，但至少次数可以少一些，也就可以少一些痛苦的理由了。于是他在那眼神放得过于遥远前开口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莫路华顿了顿，回过神来，有些意外问他：“是什么？”

　　贺清歌就叫他闭上眼睛，然后他就乖乖地闭上眼睛。他闭着眼，感觉他突然靠近，又缓缓远离。等贺清歌说可以了，他就睁开眼，低头去看沉坠坠的颈间，那里多了一颗吊坠。

　　他拿起来打量，材质像是某种蓝色的玉石，打磨成球形，表面有玉石自己的纹路，也有一些用别的玉石粉末镀上去的纹路，然后才抛光成型。

　　这种工艺有点像到处都有卖的星球模型，但莫路华手中的这个没有机器打磨出来的那样千篇一律，他也不曾见过哪颗星球是这个模样：大气之下的大陆板块十分清晰，而其他地方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蓝色……

　　“这是……什么？”考虑到贺清歌总是会带给他奇迹般的、闻所未闻的事物，他用了最谨慎的方式询问这个问题。

　　“嗯，显而易见，是个项链。”贺清歌说，“主体是你捡到的那颗蓝玉，绿色的部分是星光石的粉末。过会儿天黑了，绿色的部分就会发出夜光。”

　　“……”莫路华无奈地看向他，“噢，原来是个项链呀。”

　　贺清歌就不再逗弄他，揭露谜底：“如果我们能从星空看到阿米尔，那它一定是这个模样。”

　　他说，并不是看着那颗石头，而是看着莫路华的眼睛。

　　“而它一定散发着比那些星星更耀眼的光芒。”

　　莫路华呆看着他半晌，才轻轻地眨了下眼。

　　他意识到这就是贺清歌眼中的他正在做的事情。而他的理解，或许也确实没有错。

　　虽说他始终无法理解莫路华所谓的缺口，但他能理解莫路华想要将凝视星空的眼神放在阿米尔上，放在阿米尔的子民上，放在“我们”上——就像他的眼神放在莫路华身上。

　　莫路华并不知道从星空看阿米尔会是什么样，毕竟阿米尔的子民从没有做出过尝试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去看看宇宙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但他莫名觉得一定就是这个项链的模样。他轻轻摩挲着吊坠的表面，贺清歌就说：“我与星光永远与你同在。”

　　莫路华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但贺清歌也并不打算拖得更久了，他说：“我要离开一阵子。”

　　他说得很慢很清晰，因此莫路华一下子就听明白，也没有再追问第二次，只是愣愣地看向他、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愣愣地落泪。

　　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那滴眼泪为什么会落下来。直到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无声的预言，是眼泪的第六感，预言了他不曾想过也绝不可能想到的、一千多个宇宙日的分别。

　　丫丫咔嚓咔嚓地踩着树叶，在他们周围散着步。她的体型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以至于不得不拿根绳子牵住她，免得出现什么意外。毕竟就算她已经长大，她也仍是个被人类抚养长大的猫咪，不懂得在野外生存的许多技能，离了人类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好像现在的莫路华，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问他：“去哪里？”

　　贺清歌看着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替他擦掉眼泪，免得因此而忘掉重要的事情：“去找些东西。”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很重要。”

　　他这样笃定，莫路华就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了。但是他不明白，还有几天就是星落的日子了，这附近也难得地热闹了起来，为什么他却要在这时候离开。

　　贺清歌说：“我会回来的。”

　　他的眼泪开始不听使唤，贺清歌就拥抱他，沉默着等他平静下来，但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说过，真正的承诺不能重复，只能说一次，只有这样才是最有力量的。

　　莫路华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因为对于一个自由的诗人来说，任何事情都不应被莫须有的枷锁限制，甚至承诺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束缚了。他并不想剥夺他的自由，眼泪并不是威胁，他只是，有些害怕。

　　“如果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呢？”

　　贺清歌就在他耳边说 ：“莫路华，不要害怕离别。浮生若有缘，总会再相见……不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去找你。”

　　莫路华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流浪者的自由教义还是又一个承诺了。但不论这是什么，都无法让他现在的恐惧平息。

　　只是一百四十天的离别就足够改变很多，那么这次分离会持续多久，又会改变什么……他不知道。虽说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太多，似乎也不差这一个，但对他来说只有这一个最沉重，比先前那千千万万个加起来还要难以承受。

　　他亲吻他的眼泪，用最后一个承诺结束了这场告别：“距离阿米尔星落还有十三天零三个多小时。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莫路华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

　　然后贺清歌就离开了，在第二天的清晨，当初怎么来到的这里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身上外套不再是原来那件，换成了黑色的皮衣。他迎着日出离去的背影是他在他眼中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他远远地回了头，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视了。

　　翡翠后来又跟他分享过月亮小镇的好处，见他好像开始变得有些孤独，就邀请他入住。说来奇怪，他在月亮平原上住了那么久，还真的是从没感到过孤独，是自从世界的缺口在他眼中变得清晰开始，他才开始孤独的。后来，贺清歌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他的离开自然也就会改变同样多。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往月亮小镇，而是和丫丫一起继续享受着郊野的冷清。这里没什么不好的，而那些不好的也不会因为他去往月亮小镇就好起来，甚至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所以他有什么理由过去呢？反倒是他有很多的理由留下来。比如这样一来，贺清歌回来的时候，就不会找不到他了。

　　距离星落还有十几天，这期间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他归来的时刻。莫路华想他应该不会只离开一天就回来，所以很耐心地等待着。第二天他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第四天的时候他看见丫丫有了只橘色的玩伴，所以又多买了些猫粮。第五天他重新翻开了被自己冷落已久的、只剩下许多复杂数据记录的日记，看见了当初自己画下的黑洞，发了好一会儿呆。第六天他失眠了。第七天他大哭一场……

　　就这样，直到第十三天的夜晚，距离阿米尔星落还差几个小时、几分钟、几秒……那天晚上的天暗得很快，他傻呆呆地坐在窗边，从未觉得月亮平原这么安静，这么这么安静。

　　贺清歌没有来，星落也没有来。

　　等他从这样的死寂中回过神，房子与项链与猫咪与那个人，就都已经与崩坏的世界一起消散了。

　　他没有等来归人，也没有等来星星，只等来了一个来自远方的系统：

　　“您好，觉醒者莫路华，您所处的世界已被文明发展协会锁定。我是来自文明发展协会补完司的系统，编号S103，您可以直接称呼我为系统。”

　　他茫然地站在一片漆黑的灵魂过渡区，茫然地听系统讲完了有关觉醒者、世界线以及文明发展协会的一切。也许是因为脱离了躯壳的灵魂一定比躯壳里的灵魂要自由，又也许是因为在这里所有问题都能得到非常明确的答案，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

　　总之就是，他的世界确实有个缺口，逻辑的缺口。因为这个缺口的存在，这个世界即将崩溃。而他作为被认为具备灵魂的觉醒者，被补完司系统带到了文明发展协会。

　　但莫路华无法理解：“那你们怎么衡量所谓灵魂？”

　　“嗯，这个问题，一时有些难以解释清楚，但考虑到您是一位研究员，具备高度科技化文明的数学能力，我会试着为您阐明。”

　　“我们有专门的算法衡量这一切。请看，这是算法可视化后的模型，每个数据都将代表着某个与灵魂有关的不可或缺的变量，我们通过衡量这些变量的综合加权结果衡量灵魂是否存在，而只有结果超出这个阈值的时候，才能认为这些数值拥有了超维度的意义……”

　　莫路华仔仔细细的听完了。虽然有些变量代表的事物他有些不明白，也还对灵魂到底是什么感到茫然，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他呢？”

　　“您在指谁？”

　　他呢喃着：“贺清歌……”

　　“所有不被认为拥有灵魂的角色都将与被锁定的世界线一起停滞，也将与崩坏的世界线一起崩坏……系统刚刚完成了第二次灵魂指数检测。该世界线确实只有您一位觉醒者。”

　　或许是系统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很低落，它继续道：“系统对您和您的世界的遭遇深感遗憾。”

　　“但请不要太过沮丧，广义大宇宙中有无数条发展出文明的世界线。它们有时候像千疮百孔的需要修复的作品，有时候则像个未完成的故事——就像您的世界。而补完者的任务就是通过自身介入世界并施加影响，以延续其存在……系统相信，在这个宇宙的某处，一定也还有某个地方值得您的热爱。”

　　莫路华沉默了很久，问道：“那这个故事，它叫什么名字？”

　　系统说：“它叫《阿米尔的星光》。”

　　莫路华一直觉得，不论如何，他总会在终局前留下什么的。无数个轻飘飘的存在叠加在一起，或许就有了一些重量。如今看来，这些存在也确实有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重量，虽然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样的存在，就算不似寿终正寝的超新星，至少也能一比撞击的星尘，在某个外界的视野留下过一瞬光辉……

　　“……我喜欢这个名字。”

　　这就是他在离开灵活过渡区、进入补完司前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句话。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只有系统静静地陪着他，与他一起沉默，就像在参加葬礼。

　　但此时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哭泣的理由与原因，就像从今往后，也将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些眼泪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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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今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