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金牌补完者》千釜药

140、《阿米尔的星光》

　　“大概就是这样。后来我就去了事业线位面，再后面的事情，你就已经都知道了。”

　　莫路华换了只手撑住脸颊。

　　他离开的时候就像这样站在飘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所以回来的时候也站在飘窗边。窗外的夜幕仍是当初被锁定静止后的模样，就和他记忆中的一样黑。

　　世界此时仍在锁定中，处于类似“接入点紧急情况预案”的暂停状态，但是因为世界线的特殊性，与补完司的暂停状态恰好相反：它只隔离了接入者对世界的影响，却并不控制接入者的行动。

　　虽说在补完司的一千多个宇宙日里，他已经渐渐忘记了这里的许多细节，但他一回到这里，甚至不需要世界线真正开始运行，这些记忆就自己慢慢地回来了。

　　这样看来，或许他从没有真正地失去，它们一直都在他的意识里，烙印在他的灵魂上，只等某个正确的时刻再度浮上水面而已。

　　系统静静听他讲完了这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很短的故事。在几秒故事结束的余韵后，它发出了一长串擤鼻涕的声音，没再像以往那样非常吵闹地大哭，而是语带哭腔地问他：“所以，这就是您急着想要完成业绩的原因吗？”

　　莫路华歪了歪头：“啊，算是。因为后来听说已经崩溃的、关闭的以及陨落的世界线可以通过一些方式重启，也确实存在过先例，所以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了。”

　　“……宿主当时是知道这个所谓‘先例’有且仅有这么一个，并且非常特殊的吗？”

　　“那当然是不知道的。我当时还只是个普通的补完者，能从系统那里了解到的情报也很有限，只知道这种可能性存在，虽说需要的业绩可能很多，还需特殊申请……但总归有个希望。”

　　而对莫路华来说，有个希望，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奢求了。

　　“但是宿主，为什么非得是S级呢？”见证了莫路华的S级主义是怎么折磨的他自己，也被此折磨了整整七个世界的系统真切地困惑着，“如果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目标业绩，那其实该考虑的不该是质量，而是性价比……”

　　“确实，”莫路华耸耸肩，“但若是无法让世界自行运转，就说明那个世界在耗尽补完者留下的灵魂能量的那一刻，就还是要走向或早或晚的崩溃。”

　　“虽说补完者的任务已经完成，但仍会有许多无疾而终的故事，许多无法实现的夙愿……无法寿终正寝，就谈不上什么无怨无悔。”

　　“处于世界里的人们被世界本身局限着，因而无力改变这一点，再怎么不甘也只能带着热爱走向无知无觉的终结。若是再糟糕些，世界里恰好还出现了跟我一样的觉醒者，那么他就要承受跟我一样的痛苦，面对同样的绝望，却不一定像我这么幸运……”

　　“当然了，经过补完的世界线多多少少都会比先前走出更远，就算无法自行运转，也能在广义大宇宙中存在更长久的时间。这样的改变对文明发展协会来说确实是很有价值的，但是这样的补完对这个世界本身来说……几乎等同于没有意义。”

　　“要么S级，要么没有意义。既然我已经去到了那些世界，开始介入其中施加影响，那当然还是要争取做好呀。”

　　“……我明白了。”系统道，“您真的是个很真诚的灵魂。”

　　“是吗？”不知想到了什么，莫路华笑起来。

　　“我想我只是真的很爱这些世界而已。”

　　这时，他突然一愣，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漆黑的窗口外、空旷的原野里，模糊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莫路华打开窗，动作有些急促，然后俯趴在飘窗上向外探出头，想要更仔细地看清人影的模样。

　　人影缓缓靠近，在他的视野中逐渐清晰。他穿着和离开时一样的衣裳，只是多了个挡风用的兜帽。深秋的平原是刮着很大的风，尤其是高地，但这会儿一切都还暂停着，兜帽就和发丝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着。

　　直到他站定在窗下，莫路华的房门前。

　　莫路华离开的时候没有关灯，所以回来的时候这间房间里的灯光也是亮着的。他就站在这样的灯光里，低头凝视着着充满未知的黑暗。而他站在黑暗中，仰头望着房子里的灯光，就像望着汪洋上的灯塔。

　　他们对视很久，谁都没有先说话。

　　他们分离了多久？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既可以说是十三天，可以说是一千多个宇宙日，也可以说是无数个世界里的无数岁月……但可以确信的是，他们在此分离，又在此重逢，有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贺清歌已经不再只是“贺清歌”，莫路华也不再是原来的莫路华——至少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并没有像之前自己预想的那样不停落泪。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爱哭鬼了。

　　但话又说回来，当他们遥遥描摹着彼此的眉眼，又会觉得实际上什么都没变。毕竟不论如何，贺清歌还是贺清歌，莫路华还是莫路华。

　　最后是莫路华释然般地笑起来：“对不起，让你等了很久。”

　　贺清歌不甚赞同：“是我让你等了很久。”

　　莫路华有些想笑：“那么，我现在该跟哪个‘贺清歌’的身份说话呢？”

　　“都可以。”

　　贺清歌说，深沉而缓慢：“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一开始，还是现在。”

　　莫路华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困惑，你不要担心……我只是稍微有些不习惯。”

　　“我知道。”贺清歌说，“但我确实没想到你能自己发现这一点。”

　　莫路华有些得意地笑起来，眼里闪起狡黠的光。

　　“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的？”贺清歌问他。

　　莫路华不假思索地答到：“虐渣位面21905号世界线。”为了更确切点，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冒着雨来找我的时候。”

　　那就是最开始了。

　　没想到阔别已久，在完全陌生的异乡、隔着两层陌生的皮囊，再隔着记忆的夹层，莫路华居然仍然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而且那样迅速、准确、笃定，就像他每次回答他的追问时那样，固执又真诚。

　　贺清歌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怎么认出来的？”

　　莫路华抿了抿嘴，不再那样不假思索，而是陷入沉默。他没有移开眼神，但好像短暂地去到了时间的远方，好像在回忆很多东西……

　　“只有你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什么样的眼神？”

　　莫路华抿了抿嘴：“就是，这样的眼神……”

　　莫路华又想哭了。他本来以为他不会哭了的。

　　而贺清歌一定是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隔着这样远，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总之他像以往那样，在他忍不住想要哭泣的时候说起了别的话题：“世界锁定已经解开，在最终开启前还有几分钟的导入期。你的系统应该马上就会通知你这件事。”

　　果然，从刚才开始就噤声的系统应声而动：“咳，宿主，距离世界正式开启还有一分钟。”

　　“但不用紧张。”

　　贺清歌继续道：“我选择将世界锁定在这个位置，是因为这场星落是个很重要的节点。人们的热情在此达到顶点，意味着逻辑的不协调性也在此达到顶峰，按理来说，它很可能会是溃烂的节点——也就是这个世界崩坏的终点。”

　　“但现在没事了。我们不需要担心角色会崩坏，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也不受保密协定的限制，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已经不那么脆弱了……你就完全地，做你自己就好。”

　　“距离世界正式开启还有三十秒。”

　　莫路华知道他肯定做了什么，也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改变，但现在他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做了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你要去找的东西……”就好像是害怕听到答案，但仍然要问，“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贺清歌说。迅速，准确，而笃定，固执又真诚。

　　“距离世界正式开启还有十秒钟。倒计时开始，十，九……”

　　莫路华望着他，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贺清歌就包容着他的紧张，所以他们仍然对视着。但这时候，贺清歌突然抬起手，比了一个“三”。

　　系统便自动噤了声，将倒数的权力交给他们。

　　“三”变成了“二”。

　　莫路华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鼻子就酸了。

　　一。

　　贺清歌指着天上，说：“抬头。”

　　原野上即刻刮起了风，吹动他的发丝和兜帽，而他很听话，随着他的手势抬起了头。

　　无数的、铺天盖地的星星，和眼泪一起落下来。

　　随着时间的正常前进，那些记忆瞬间清晰，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分别了十三天，但也有无数其他记忆涌入脑海，陌生又熟悉、琐碎又浩瀚，汪洋般地填补了那个他从来无法言明的黑洞，让一切都变得完整。

　　“阿米尔比我想象中的更要有生命力，”贺清歌说，“我只是带来了最关键的东西，剩下的那些都是它自己完成的……”

　　贺清歌知道，在他没有注视着的地方，莫路华一定经历了许多故事。虽说莫路华走过的世界一定没有贺清歌多，但不一定就不比他经历过的绚烂、繁华。
　　所以如果莫路华有了更好的选择，想要留在其他世界里，这也在贺清歌的预料之中——当他选择做一件事，那么所有的结果往往都会在他的意料之中，就连莫路华总会成为他的意料之外这一点，也在意料之中。

　　但贺清歌也知道，不论经历过多少繁华的天地，对于莫路华来说，永远是这个世界最美。

　　那么，去让这个世界能够真正地自行运转，对于贺清歌来说，也就永远不会是没有用的事情。

　　“我只接入了三千次。每次都很顺利。”

　　阿米尔的子民具有一切美好而勇敢的品质，拥有强大的科技与思考力，最不乏鸿篇巨著与观星神器，创造无数美丽的作品、成就了无数惊人的成绩——是因为他们虽然不知道开端在哪里，也不知终点在何处，但一直都知道意义在哪里。

　　他们自蒙昧开化起就是诗人，从亘古的荒原一路走来、从远古的黑暗洞穴里踽踽独行地走到现在，在石头上懵懂地记录下生存，又在植物上刻印情绪，后来才有了纸张，才不再需要耗费那样漫长的光阴才能以物质的形式留存记忆。这些铭刻着记忆的载体许多都已在岁月中消逝，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留存了下来，供给后来的诗人去回忆，然后继续去追寻……

　　流浪的诗人走过原野，原野就有了意义，草野化作田地，麦浪是生命最本能的韵律，饱满的麦穗随风荡着温柔的弧度，那上面坠着累世的笑意；
　　流浪的诗人走过森林，森林就有了意义，草叶虫兽的名字是生命之间的契约，无数的契约渐渐交织，就变成谁都不能轻易缺失的网络，彼此承诺着一齐走下去；
　　流浪的诗人走过汪洋，汪洋就有了意义，无数的神话在敬畏中诞生，也有无数秘密的无声地埋葬海底，而无数的诗人前仆后继地挖掘，使之重见天地……

　　诗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了意义。

　　有些诗人凝视过去，作出的诗就叫“历史”；有些诗人凝视未来，作出的诗就叫“预测”；而更多的诗人凝视现在，凝视当时当刻的下一秒，全身心地感受意义与热爱；也有许多诗人，他们可能并不那么热爱星空，也并不那么热爱其他显而易见的事物，因此就像莫路华一样无法寻找到这一切的意义，于是想要随着清风流水离开此地，有些就这样放弃了，而也有很多没有放弃……

　　但不论如何，博物馆里已经不只有星星和有关星星的科技，还有追星人和科技背后的故事，以及除此以外的很多很多别的东西。

　　阿米尔北方如星散落的中央大城市里总会飘着早饭的香气，阿米尔南方如星散落的巨大望远镜是千万个大脑和手臂集结而成的结晶，阿米尔浩瀚美丽的星空映在阿米尔无数同样浩瀚美丽的眼里……

　　莫路华本以为自己永远没有机会再一次站在这里，站在这个世界里，站在这扇窗前，但没想到这一刻真的会来临——他以肉眼看着漫天的流星落下，而每颗流星都代表着一个意义，一切都前所未有的清晰。

　　意义前所未有的清晰，未来前所未有的清晰，热爱也前所未有的清晰。所以并不是星空给了阿米尔意义，而是阿米尔的子民赋予了星空以意义。阿米尔的子民爱星星，更爱爱着星星的自己。

　　而要得到这个答案，其实也并不困难，只需要一次觉醒、一次注视、一次重启，和三千次的接入而已。

　　莫路华的视野已经模糊了，但眼泪仍不止息，他呜咽着说不出话，于是爬上窗户，在贺清歌有些慌乱地伸出手时跳进了他怀里。

　　他擦了三次眼泪，终于平静下来：“我本来不想哭的……”

　　贺清歌就像以往每次他哭泣时那样抱着他，双臂微微收紧：“我以为这就是你的眼泪存蓄地。”

　　“……我向你索取了太多东西。”

　　贺清歌默然少顷，告诉他：“我也一样。”

　　这是他们独有的情话，天然地裹着一层密码，其下是隐秘而坦荡的爱意，只能以真诚发掘。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些什么，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

　　“怎么了？”

　　“系……它提醒我星落还有四小时，问我要不要纪录拍摄。”

　　“哦。把它给忘了。”

　　贺清歌看着莫路华逐渐变红的脸颊，意识到他应该也把系统这一茬给忘了：“你想拍吗？”

　　莫路华指指屋顶上的大望远镜：“它这几天一直都开着。”

　　贺清歌一点点擦干他的眼泪：“那在我们回去协会前、在你做出下一个选择前，我们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欣赏它。”

　　莫路华还沉浸在在系统面前哭到打嗝的社死余韵中：“那系……”

　　“不要管它。”贺清歌拉着他走向原野，“它会在适当的时候开启隐私模式。”

　　“隐私……？”

　　“如果你很需要这个模式，也有办法可以让它被动开启。”贺清歌停住脚步看向他，在莫路华茫然的眼神中说，“不过需要我亲吻你一下。”

　　莫路华用了好几秒，终于想清楚隐私模式是什么意思，也意识到贺清歌所谓的亲吻一下可能会是那种有点过分的“亲吻一下”，于是匆忙拒绝，在系统克制又不甘的哀嚎声中拉着他走向旷野。

　　无妨，反正时间之矢不论如何都会缓缓前进，而他们已经成功渡过了这个节点。从此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个亲吻，就像阿米尔的子民还会与很多的流星相遇，与广义大宇宙中其它千姿百态的文明树杈一起流向时间的远方……

　　而已经明晰的意义将会永远跟随，尚未明晰的意义也总有一日能够成型，是已知与未知的二元一体，是宿命与意志所交织的旋律，就像他们之间的故事，已经结束，但也刚刚开启。

　　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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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交代，但感觉在这里结束气氛真的是刚刚好，所以就很任性地在这里end了！之后应该还会有尾声和番外，一些次要的东西将在那里慢慢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