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寄语》云亿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孟嘉述失眠到凌晨三点多才睡着。翌日一早，他又在生物钟驱使下，不到七点就醒了。

　　严重的睡眠不足叫他有点晕头转向，洗漱完走出卧室，外面只有芳姨在打扫卫生。

　　孟嘉述朝空无一人的餐厅望了眼，疑惑：“小孩呢，还没起床？”

　　芳姨拄着拖把直起腰，一脸迷惑：“孟先生，鹿鹿昨天开学了呀，还是你亲自送去的，你忘了吗？”

　　孟嘉述一愣，随即拍拍脑门，往阳台走去。

　　芳姨在后面询问：“今天早餐你要吃中式还是西式？”
　　又补充，“前几天鹿鹿馋意面，冰箱里还有一些材料，不然我给你做意面吃吧。”

　　孟嘉述已开启跑步机，清朗声线传来：“随便做点三明治就好，意面等她周末放学再做。”

　　“好嘞！”芳姨爽快应声。

　　--

　　同一时间，林鹿言已经和室友们来到高一（16）班教室。

　　今早九点，大操场上就要举行新生开学典礼，暨军训启动仪式，届时校领导和指挥这次军训的部队领导都要在主席台上讲话。
　　所以新生们起床就穿上了昨天傍晚发下来的军训服，放眼望去，整个教室都是闹哄哄跑来跑去的迷彩绿。

　　大热的天，林鹿言和室友们都不想动，坐在最后排分零食吃，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七点四十，班主任走进教室。
　　如冰块丢入沸水，教室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埋头四窜，赶紧按昨天分好的座位坐下。

　　林鹿言跟程青青运气不错，长得一般高，正好一块在中排继续当同桌。

　　班主任是位三十出头的年轻女性，教英语，个子不高，皮肤很白。教室门对她而言仿佛一个神奇开关，一进一出，就能让她在严厉和亲和间自由切换。

　　“都嚷嚷什么，高中生了，还以为自己小升初呢？！”
　　班主任板着脸，在讲台训话。

　　“来，于杰你上来。刚才就你在教室跑得最欢，你上来再给大家跑一个，来。”
　　她指着末排靠墙一名高瘦男生树典型。

　　同学们鹅群似的，纷纷把看热闹的目光转向于杰，林鹿言也不例外。

　　那个叫于杰的男生忙抱头缩在桌面，大喊：“老师我错了！”

　　教室各个角落发出嗤嗤的低笑，林鹿言跟着弯唇。

　　班主任也没忍住，勾了一下唇。但很快，她又恢复扑克脸，讲班规以及接下来的军训事宜。

　　学海中学是半军事化管理。
　　按照班主任的说法，为期七天的军训，是为了帮助同学们更好地适应今后在学校学习生活的节奏。

　　班主任说：“你们要珍惜这次军训，因为这将是你们在学海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她说着，目光扫过底下一群黑压压的脑袋，又道，“我再强调一下，这周末回家，所有人都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男生头发长度一律不准超过眉毛、耳朵，我不希望在我们班看到把头发抹得瓦光锃亮，或者烫发的男生。你们是来上学的，不是来选秀的，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底下齐声喊道。

　　“还有女生，不准戴耳环项链手镯之类的饰品，唯一能出现在你们身上的，只有最最普通的手表，这一点男生也一样。还有做指甲化妆的，一律给我卸干净；长头发女生都把头发绑起来，不准披头散发。当然，最好都剪成短发，避免影响学习效率，清楚吗？！”

　　“清楚了——”
　　又是一声齐刷刷的回应。

　　林鹿言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程青青，悄声问她：“你回家剪短发吗？”

　　程青青：“我不剪，我剪短发可丑了，跟个假小子一样。”

　　林鹿言说：“那我也不剪，反正我绑马尾动作很快，应该不影响。”

　　班主任最后总结陈词：“我们学海中学的升学率，是所有老师和你们一届届学姐学长用心血和汗水拼搏出来的。你们进了学海，就要延续学海的传统，创造新的学海传奇，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林鹿言莫名有点热血沸腾，跟程青青相视一笑，大声和同学们一起应着。

　　没多久，就到了列队去操场的时间。

　　班干部还没来得及选，所以暂时由班里以体育特长生身份考入学海的男生担任体育委员。

　　体委在前带队，生机勃勃的迷彩服们整整齐齐跑向朝阳。

　　--

　　开学典礼结束，各班教官就带领自己班级前去划定的场地开始训练。

　　高一（16）班的场地在室外篮球场，全方位暴晒，完全没有遮阳的地方。虽说上午剩下的训练时间不足一小时，但解散之后，大家还是又渴又热又饿，争先恐后地涌向食堂补充能量。

　　下午的训练两点才开始，一点五十到训练场集合。所以吃完午饭，大约还有一小时午休时间。

　　刚开学，大家多以寝室为单位行动。

　　林鹿言跟室友们回到寝室，感慨完空调简直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后，便各自爬上床，开始酝酿睡意。

　　过了会，钱书萱用气声问：“你们都睡着了吗？”

　　程青青头一个答：“没，睡不着。”
　　林鹿言支起半个身子，悄声：“我也是诶！”

　　于是，三个女生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李悦雯的床铺。

　　过了好一会，李悦雯才像是憋不下去，低声道：“嗯，我也醒着。”

　　钱书萱提议：“那我们聊会天吧？”
　　程青青有点兴奋：“聊什么？”

　　钱书萱说：“你们觉得我们班哪个男生最帅？”

　　这个问题，林鹿言完全没有概念。
　　别说到现在为止，她连哪些是自己班男生都还没认全，就算认全了，她也毫无“最帅”的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跟孟嘉述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现在她看学校里那些同龄男生，都觉得他们好幼稚。就算有长得好看的，她也会觉得少了点味道。

　　可具体是什么“味道”，她又说不上来，只能暂且称之为“孟嘉述气息”。

　　她老实道：“没感觉。”

　　钱书萱啧了一声：“也是，问你也白问。”

　　林鹿言顿时不服气了，盘腿坐起来看向对面的钱书萱：“怎么就问我也白问了？”

　　钱书萱侧躺在床上看她，仙女施法似的挥舞着胳膊，嗤嗤笑道：“看你眼里清澈的愚蠢，就知道你还没开情窍，初中也没偷偷跟男生谈过恋爱吧？问小屁孩哪个男生帅，可不就是白问。”

　　“……”
　　林鹿言无话可说，默了片刻，又不服输地强调，“会开的，很快就会开的。”

　　钱书萱不走心地应着：“嗯嗯嗯，会啦会啦。”

　　林鹿言：“……”

　　钱书萱又问程青青和李悦雯。

　　程青青说：“最帅我还没感觉，但我能感觉出那些男生的家境。”

　　钱书萱眼睛一亮，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李悦雯这时闷在薄被里低低开口：“我是来读书的，跟读书无关的问题，都不是我该思考的。”

　　钱书萱说了句“书呆子”，就转向程青青的方向：“青青，那你觉得谁家里最有钱？”

　　“周昀然吧。”程青青趴在床上道，“我看他鞋子是最贵的，也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强行装逼比鞋子，就感觉那个价位的鞋子是他日用品。”

　　“对吧对吧！”钱书萱只差拍掌尖叫，“我也觉得他最有钱，而且长得也白净，个子还高，成绩也不错。不说班草校草级别吧，但挺顺眼的。”

　　林鹿言完全插不上话，压根没想起来她们聊的男生是谁。

　　钱书萱双手交握，做捧心状：“要是能嫁给他该多好。”

　　林鹿言震惊：“你也想得太远了吧？”

　　钱书萱自得昂着下巴：“你懂什么？我们女生的青春就那么几年，很值钱的。咱们学海中学的男生，可都是未来的社会精英。趁高中这些男生都还单纯，赶紧把握机会，不然以后就后悔莫及了！你们以为我妈费劲送我进学海图什么？”

　　林鹿言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但下意识先看了程青青一眼。

　　程青青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摇头，意思是：不要跟钱书萱辩论。

　　但李悦雯显然是个直肠子，用很低却很坚定的声音，不疾不徐说道：“书萱，我觉得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我们女孩子无论什么年纪都很珍贵，但这种珍贵源于自爱，而不是他人的目光，或者两性关系。相比把希望寄托在异性身上，我觉得还不如自己踏踏实实把该念的书都念了，该学的本事都学了。这样，我们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钱书萱当即翻脸，尖锐道：“你骂我不自爱呗！”

　　李悦雯一噎，温吞说：“不是，我的意思是……”

　　钱书萱打断她的解释，冷笑一声：“我的长相和身材决定了我可以不用死命读书，以后也能找到好老公。你这种普女，就酸吧！读你的书去！”

　　说完，她便将被子拉过头顶。

　　寝室里谁都没再说话，安静到近乎死寂。

　　林鹿言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最后悄悄给程青青发微信。

　　林鹿言问：怎么办啊？要劝和吗？

　　程青青很快回：算了，就当悦雯提前给我们探路了。

　　林鹿言说：我觉得是书萱做得不对，毕竟悦雯是好心。

　　程青青也很无奈：都不是一路人，说什么对不对呢？以后跟书萱保持合适距离就好了，别管了。

　　林鹿言说：但我觉得悦雯被她骂一顿，好可怜哦。

　　程青青想了想，才回：那以后我们跟悦雯好点。

　　林鹿言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好！

　　发完这条消息，她将手机按灭，塞到枕头底下。

　　这才住校的第二天，她就体会到了集体生活的不易。观念不同、习惯不同，意想不到的矛盾随时可能发生。

　　她无声叹一口气，想起早上班主任说过，进入寄宿学校的这一天，就是真正成长的开始。

　　林鹿言之前还觉得去孟嘉述家寄宿，她就已经开始经历成长的阵痛。可此刻回想，多少有点不知愁滋味。

　　当然，以后的她或许也会觉得此时的她不知愁滋味，谁知道呢？

　　林鹿言在这番迷思中渐渐进入梦乡……

　　下午的军训结束后，林鹿言直接累成狗。但按照校规，洗完澡吃过晚饭后，还得去教室晚自习。

　　今天起，晚自习都按正常时间，六点半开始，九点十分结束。

　　因为还没正式上课，也就没有作业，林鹿言只能先预习各科课本。

　　专心投入学习，时间就过得很快。几乎是弹指一挥间，她就听见下课铃在耳边响起。

　　回到寝室，林鹿言取出放在柜子里的手机看了眼，发现孟嘉述六点四十给她发来微信，问她：军训累不累，能适应吗？

　　林鹿言不自觉扬唇，靠在柜门上回复：累，但很有意思！

　　想了想，她找出傍晚军训结束后，程青青帮她拍的，她昂首挺胸穿着迷彩服，叉腰站在篮球场夕阳下的照片。

　　她自认这张照片把她拍得英姿飒爽，与平时的她完全不一样。

　　林鹿言将照片发给孟嘉述，下意识在输入框打下“好不好看”四个字。

　　但很快，她又鼓了鼓脸颊，抿唇删除，小心翼翼改成“帅不帅”，然后点击发送。

　　--

　　收到林鹿言连续三条消息时，孟嘉述刚和孙博文在酒吧吧台坐下。

　　孙博文忙里偷闲，找他喝酒；而孟嘉述难得遇上家里小孩不在的日子，便安心出来放松自己。

　　手机频响，他点开微信，目光随意掠过林鹿言那两条文字消息，最后停留在她的照片上。

　　他眉心微蹙，点开大图，而后没忍住，托着额头噗嗤笑了出来。

　　看小图时，他还以为是光线问题，等大图加载完毕，他才确认是照片中人的问题——

　　他昨天送进学校是粒剥了皮的花生米，怎么一天不见，就晒成颗小土豆了？

　　孙博文见他兀自对着手机发笑，好奇探头：“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看到屏幕上的照片，他又一愣，“这小姑娘谁啊？挺好看的哈！”

　　孟嘉述微顿，当即敛笑，抬手隔开孙博文，另只手按灭手机，淡声：“我侄女，别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