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寄语》云亿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看到林鹿言的消息时，动员会恰好结束，孟嘉述正要从座位上起身。

　　耳畔座椅弹回椅背的砰砰声不绝，家长们兵分几路，有一窝蜂涌向老师的，有直接从侧门离开的，也有跟班里学霸家长交流心得的……

　　孟嘉述和程家父母来时就已经跟班主任聊过，所以这会只过去打了个招呼，便顺着人群走出了报告厅。

　　一到室外，空气中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孟嘉述找了个阴凉处站定，低头在手机上打字，给林鹿言报备：我这边结束了。

　　程母正好和另一位家长寒暄完毕，拉着丈夫找到孟嘉述，问他：“小孟，你中饭在哪吃？”

　　孟嘉述按灭手机，说：“我回公司。”

　　程母点头：“那行，等会我们就带鹿鹿一起吃了。”

　　孟嘉述感激一笑：“那就麻烦你们了。”

　　程父摆摆手，和善道：“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互相照顾嘛。”

　　三人一同走下台阶，太阳直剌剌地照下来。

　　程母撑起一把小黑伞，想到些什么，又扭头问孟嘉述：“小孟啊，你给鹿鹿准备防晒霜、清凉贴、藿香正气水没有？明天就要军训了，这么大太阳，没这些东西要晒坏的喽。”

　　孟嘉述一愣，说：“没。”
　　又思忖道，“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准备。”

　　程母哎呀一声：“你们男人带孩子就是不靠谱！”

　　被无差别扫射的程父讪讪一笑，出主意：“你不是给青青都备齐了？鹿鹿要自己准备了更好，要没有，就用青青的。”

　　“也是。”程母点头嘀咕，又叮嘱丈夫，“等会吃饭时你提醒我一声，我跟青青说。”

　　孟嘉述再次跟他们道谢。

　　不过回到车上，他慢条斯理地用消毒湿巾擦完手，想来想去，还是给大哥发去一条消息。

　　孟嘉述：哥，能不能帮我跟嫂子要一份令仪开学的生活用品清单[抱拳][抱拳]

　　--

　　孟嘉述一直在公司忙到晚上八点。

　　下午苏蓉蓉发了清单过来。趁傍晚有空，他去了趟超市，按清单配备齐全。

　　晚上离开公司，孟嘉述便驱车前往学海中学。

　　高一开学第一天，学校规定到九点十分才结束的晚自习，在八点就提前下课。

　　林鹿言在阳台洗晒完毕，推开玻璃门回到空调底下，只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舒坦。

　　她想跟程青青聊会天，但程青青在跟妈妈打电话。她不好意思贸然打扰，只好将目光投向李悦雯。

　　李悦雯倒是没讲电话，不过端坐在桌前预习今天刚拿到的课本，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林鹿言心中感叹学霸就是学霸，然后屏息静气地寄希望于钱书萱。

　　钱书萱捧着手机靠在床头，一会扬唇娇笑，一会蹙眉抿唇打字，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林鹿言哪都插不上话，只好坐回自己椅子，百无聊赖地晃了晃腿。

　　过了会，她听见程青青在跟妈妈撒娇：“妈妈，一想到七天见不到你，我就好想哭哦。”

　　林鹿言轻踢地砖的脚尖一顿，想到些什么，捞来放在书柜第二格的手机，点进微信。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已经几天没有新消息，林鹿言快速眨了几下眼，敛去眼睫间突涌而来的湿气。

　　她转而点开朋友圈，刷着刷着，忽然看到姐姐今天发的，和爸妈出游的合照。
　　照片中，姐姐被爸妈搂在中间，一家三口笑容明艳。

　　林鹿言呼吸逐渐粗沉，正要撒气般把手机按灭丢到一边，屏幕顶端忽然跳出未读信息。

　　她深吸一口气，点进去看，只见妈妈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问她：鹿鹿，今天是不是开学了呀？新学校还适应吗？

　　终于想起她了吗？
　　林鹿言眼眶发烫，盯着屏幕良久，最后一言不发，退回了手机主页。

　　没多久，手机再次振动，不过这回是来电的持续振动。

　　林鹿言心口一跳，鼓着脸朝屏幕瞥去一眼。

　　看到是“小孟叔叔”四个字，她一时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惊喜，只觉胸口闷闷的，整个人像是沉在水里。

　　林鹿言捞来电话接通，低低地“喂”了一声。

　　孟嘉述听出她声音不对，关切：“怎么了，不开心？跟室友闹别扭了？”

　　林鹿言诧异他的敏锐，嘟囔着说：“没有。”
　　又半真半假地解释，“就是有点想家了。”

　　孟嘉述笑了：“才离家第一天就想家了？”

　　林鹿言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他说的“家”和她的“家”，似乎不是同一个概念。

　　但下一秒，她又豁然开朗——

　　她还有家！

　　林鹿言情绪渐渐平复，弯唇道：“但是听见你的声音就觉得好多了。”

　　孟嘉述说：“那就好。”
　　又说，“下楼。”

　　林鹿言不解：“啊？”

　　孟嘉述带着笑音，还透着些无奈：“我在你们寝室楼下的草坪边。宿管老师说六点之后，男士禁止进入女寝。”

　　--

　　挂断电话，林鹿言脸上不自觉扬起大大的笑容，飞一般地冲出寝室。

　　跑到楼下，她轻喘着，四处张望一圈，只见一道颀长身影立在不远处的草坪旁。与学生气相去甚远的精英气息，引得过往进出寝室的高中生们频频侧目。

　　但孟嘉述还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电影主角般的瞩目。

　　林鹿言一气跑到他跟前，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了一个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

　　“小孟叔叔。”
　　她笑着唤人，眼眸又黑又亮。

　　孟嘉述见她一头汗，不由笑了下：“大热的天，跑这么急干嘛？”
　　说着，打量她新换的T恤七分裤，说，“澡又白洗了。”

　　林鹿言两眼弯弯：“回去再洗一次就好了。”
　　她说完，将视线挪到他手上，问，“这是什么？”

　　孟嘉述半抬手，把购物袋递过去：“零食，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林鹿言接过，低头翻了翻，看到有防晒霜清凉油晒后修护之类的夏日好物。
　　她抬眸，望回他，微微蹙眉：“青青妈妈跟我说过了，让我用青青的就好。”

　　孟嘉述心说这小孩果然自己也没准备这些，幸好他送过来了。

　　“用别人的哪有用自己的自在。”
　　他轻描淡写说了句，又道，“别人小孩有的东西，你也得有。还有这些零食，别一个人吃，跟室友们分一分。友谊很多时候都是从这些小东西开始的，明白吗？”

　　林鹿言莫名鼻头一酸，点着头：“明白的。谢谢你啊，小孟叔叔。”

　　孟嘉述听出她的鼻音，稍怔一下。怕再说些什么，引出她更敏感脆弱的情绪，便只简单说：“好了，回去吧。老师应该快来查寝了。”

　　林鹿言又点头，轻轻嗯了声，可两只脚却一动不动。

　　孟嘉述看笑，说：“还不走？”

　　林鹿言眨了眨湿润的眼：“我有点舍不得你。”

　　女孩红着眼圈瓮声瓮气的样子让孟嘉述有点心软，他语气也变得更温和：“下周六就来接你回家了啊。”

　　林鹿言用力提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用以平息此刻心绪。

　　“你先走吧。看你走了，我再进去。”

　　她一脸坚定，孟嘉述只好随她。

　　不过正要转身离去，他忽地想起些什么，又驻足，朝她伸出手心：“把你手机给我，我带回家。”

　　林鹿言蓦地双眼瞪圆，满脸抵触：“收我手机干嘛？！”

　　孟嘉述被她前后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逗笑，淡声：“动员大会上教导主任说的，不让学生带电子用品。而且，你现在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又没能力分辨有效信息，手机能做的事太多，会影响你学习。”

　　林鹿言突然后悔让他去参加新生家长动员大会了。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更多的还是对他的感激。

　　她可怜巴巴地仰着头和孟嘉述打商量：“可是别人都带手机了。不是你刚才说的吗，别人小孩有的东西，我都得有。”

　　孟嘉述没料到她还挺会拿他的话堵他，笑了一下说：“别人家长也会收手机啊，你以为呢？”

　　“……”
　　默了片刻，林鹿言又抓住他衬衣袖口晃了晃，“那等我军训结束再交手机行不行啊？我还要跟室友拍军训照片纪念呢。”

　　她抓他衣袖的时候，人也跟着挨到他身前。

　　沐浴露的牛奶香气瞬间侵袭鼻间，孟嘉述自觉往后退了半步，与她隔开距离。

　　“行吧。”他衡量片晌，便应了下来，“反正还没正式上课。”

　　林鹿言顿时欢呼，又朝他挥手：“小孟叔叔，慢点开车，路上小心。”

　　孟嘉述笑了下，转身朝校门方向走去。

　　走了一阵，他没忍住，回头眺了眼。

　　女孩居然还站在原地目送他，夜色下，她纤细得像一根花茎，好像随时会被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购物袋拽折。

　　见他回头，她又跳起来，原本已经放下的手，用力地大幅度地挥舞着。

　　寂月皎皎，她轻盈的身影很像童话世界里的小鹿，每一次跳跃，都洋溢出蓬勃的朝气。

　　--

　　回到家洗完澡，孟嘉述躺到床上，深感现在小孩读书的压力一点不亚于职场打拼。他光是上午开了个动员会，现在一安静下来，脑中就开始回响学海校长打了鸡血般的演讲，震得他耳膜嗡嗡直响。

　　十一点半左右，好友给他发来消息，是一张结婚的电子请柬，婚礼就在十一长假。

　　孟嘉述看完请柬，发过去两个字：恭喜。

　　好友没料到他也还没睡，问他：不会还在加班吧？

　　孟嘉述说：没，有点失眠而已。

　　好友名叫孙博文，见状发来一排笑哭的表情：真羡慕你，还能失眠。我自从开始备婚，就一直睡不够，只想婚礼结束就让我昏天黑地睡个三天三夜。

　　孟嘉述诧异：这么夸张？

　　孙博文幸福又焦虑：毕竟一辈子一次的事，我跟娜娜都想做到完美，什么都得自己盯。

　　见好友提起未婚妻，孟嘉述倒是想起了先前好友表达过的对未来孩子的憧憬。

　　孟嘉述感慨：我发现你之前说得没错。

　　好友疑惑：我说的哪句没错？

　　孟嘉述说：养孩子很辛苦，但确实是件能让人充满期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