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寄语》云亿

10、第 10 章

　　第十章

　　林鹿言擦完床，孟嘉述把蚊帐找出来递给她。

　　林鹿言以前没住过校，拿着蚊帐一头雾水：“这个要怎么装？”

　　孟嘉述站在床边，微仰着头看她，鼓励：“自己动动脑筋，隔壁床不是已经给你打了样。”

　　相比激将法，鼓励式教育显然更合林鹿言的胃口。她二话不说，扶着床栏探出脑袋，研究起程青青的蚊帐来。

　　片刻，她便心中有数，跪坐在床上自己鼓捣。

　　绑外面最后一根系带时，林鹿言忍不住捶了捶胳膊吐槽：“真累人。”

　　孟嘉述拿好褥子和凉席递上去，笑说：“你都16了，这点小事还觉得累。”

　　林鹿言双手接过，一边铺一边不服气：“这跟年龄有关系吗？我第一次做这些事，喊累怎么了。你第一次住校，你就能把这些东西都弄得井井有条啊？”

　　孟嘉述轻笑：“我高一第一次住校，这些全是我自己弄的。”

　　林鹿言忽然探出头来看他，有点好奇他的少年时代：“你当时一个人到学校报到的？”

　　孟嘉述说：“有保姆。但我不喜欢让保姆动我的私人物品，所以只让她帮忙搬东西打扫卫生。”

　　不知怎的，林鹿言想到最开始他只安排芳姨送她来学校，她还质问他是不是也不想管她。但现在想来，大概他真的只是单纯觉得开学报到无需太大阵仗。想起那晚他被她那样逼问，她就觉得抱歉和不忍。

　　林鹿言鼓了鼓嘴，声音沉闷下来：“那你爸妈呢，他们也有比送你开学更重要的事吗？”

　　孟嘉述略略失神，忽而记起自己高一报到那天，恰逢父亲去北城参加一个研讨会。
　　而自他记事起，母亲就总是疑神疑鬼，三天两头怀疑父亲跟女同事或带的女研究生有染，以至于半步都不愿离开父亲，每次父亲出差她都贴身跟随，那次北城也不例外。

　　孟嘉述默了片刻，点点头说：“嗯，他们有自己的事。”

　　林鹿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她的同理心告诉她，再问更多细节，对这个男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残忍。

　　她垂眸，接过孟嘉述递上来的枕头被子，把它们放到床头，轻轻掖了几下。

　　等她铺完床下来，孟嘉述就帮她把桌椅书柜都擦干净，又从楼下宿管那要来报纸和胶带，把报纸摊开粘到她床板下。

　　林鹿言跟着把脑袋伸进床下空间，疑惑：“这是干什么？”

　　孟嘉述撕下一截胶带粘住报纸：“防止床板间的木屑灰尘掉到你书桌上……来，帮忙扶一下报纸。”

　　林鹿言忙乖巧照做，想了想，又忍不住笑说：“小孟叔叔，你好细心啊。”

　　孟嘉述贴完最后一道，从床下撤出来站直，轻描淡写：“不然怎么当你叔叔？”

　　“哦——”林鹿言拖长音应了声。

　　一旁程母全程围观两人互动，轻笑起来：“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架势，哪像叔侄，兄妹还差不多。”
　　她看向被她暗中打量了好几回的年轻男人，问道，“小孟啊，你应该还没到三十吧？”

　　孟嘉述微微颔首：“到十一月满27。”

　　林鹿言刚把镜子放到桌上，闻言倏地扭头问他：“十一月几号？”

　　“十五号。”孟嘉述看回她，挑了下眉：“怎么？”

　　林鹿言抿笑回过头：“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程母这时又问：“小孟啊，那你还没女朋友吧？”

　　“没。”孟嘉述礼貌回应，大致听出了程母的意图。

　　果不其然，程母笑道：“我有个外甥女，今年……”

　　“哎呀妈妈！”程青青忽然插嘴，“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小孟叔叔是那种很潮的不婚主义，你别动这种心思啦！很不礼貌诶！”

　　程母顿时满脸尴尬，作势转头跟女儿说话：“你今天跟我讲这个同学的事，明天跟我讲那个同学，我哪记得请这些细节啊……我还以为不婚主义的是你另一个同学的哥哥。”

　　程青青说：“你先别忙着操心别人婚恋问题了，我要跟鹿鹿那样，把床板底下都用报纸封起来。爸——”
　　她伸长脖子喊在阳台洗抹布的中年男人，“你快来给我妈帮忙啦！”

　　程母快被这个懒到家的臭囡气死：“你就不能学学鹿鹿，跟她一样自己动动手啊？”

　　孟嘉述弯了下唇，没再关注边上这热心又吵闹的一家三口。

　　他回身去寻林鹿言，却见她不知何时倚着桌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乍一与他对视，她蓦地回神，仓促道：“小孟叔叔，我这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孟嘉述怔了下，旋即抬起腕表看眼时间：“正好快十点了，你要是没别的事，我现在去报告厅参加动员会。”

　　报道流程里有写，十点半会在报告厅开新生家长动员大会，高一全体老师都会参加，是家长结识自家小孩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好机会。

　　林鹿言还没开口，程母这时又叫了孟嘉述一声，说：“你跟我还有青青她爸一块去吧。你年纪轻轻的，看着也不像处理过小孩学校里的事。今天头一回，你跟我们一起。”

　　“对对对！”林鹿言忙小鸡啄米般点头，“你跟叔叔阿姨一起去，他们有经验。”

　　程青青也说：“对啊，小孟叔叔，你就跟我爸妈一起吧。”

　　孟嘉述笑了，难得被人这么热情照顾，这种感觉有点新奇。

　　“好。”他颔首应下。

　　林鹿言又将他拽到一边，一脸不放心地强调：“你要是不知道跟老师说什么，你就听青青爸妈都在说什么，怎么跟老师说的。”

　　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孟嘉述有种身份对调的错觉，却也更真切地感知到她的依赖。

　　他正色安抚：“放心吧，该为你做的事，我一定做好。”

　　林鹿言抓了几下头发，嘴角弯起小小的弧。

　　--

　　孟嘉述和程家父母离开没一会，另外两位室友也先后到达。

　　先来的叫李悦雯，由妈妈送来，个子高挑，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似乎不太爱说话，但她妈妈话却很多，并且一直很暴躁地在数落她这不好那不好。
　　就连她一声不吭地铺床，她妈妈都要在底下骂她蚊帐系绳绑太松，简直是个蠢货，又或者枕巾上的褶子没抻平，蠢到丢人。

　　林鹿言和程青青原本还想上前打招呼，见状忙悄没声息地躲到阳台。
　　这个阿姨也太可怕了，她们都觉得李悦雯做得够好了。

　　程青青还小声对林鹿言说：“我看过咱们班的花名册，她是1号。”

　　学海中学不成文的规则，每个人在班里的学号，都以分班时成绩排名来定。

　　林鹿言当即瞪眼咋舌，用气声说：“好牛啊！那她全校前五十了吧？”

　　程青青摇了下头：“好像是六十七。”

　　还是很牛啊！
　　林鹿言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然后更不明白李妈妈为什么还一直骂李悦雯了。

　　最后一个到达的室友叫钱书萱，也是妈妈送来的，母女俩都超级漂亮，又白又瘦。她们一进门，林鹿言还以为是什么选美小姐莅临她们寝室。

　　林鹿言和程青青回寝室里头欢迎她们，钱书萱有着超乎同龄人的优雅，挥手打招呼时，指尖美甲精致亮眼。

　　回到各自座位，程青青若无其事地在微信上提醒林鹿言：我妈说她是咱们班倒数第四，花钱进的学海，托关系才跟咱们班第一一个寝室。我妈叫我们跟她保持友好就行，学习习惯上不能学她。

　　林鹿言靠在书桌边看完信息，然后探出身子跟程青青默契地点了点头。

　　等家长们都离去，四个女生才在各自位子坐下来，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程青青俨然寝室里的社交达人，问除了林鹿言的另外两人：“你们午饭是自己去食堂吃，还是等家长开完动员会，跟家长一起？”

　　学生要下午一点二十才去各自教室集合，着手登记军训服装尺寸、领教材、分座位以及大扫除等一系列琐事。

　　李悦雯说：“我妈已经回去了，我自己去食堂。”
　　钱书萱也说自己妈妈已经离开学校，所以她看向李悦雯，扬唇发出邀请：“那待会我们一块去食堂吧。”

　　林鹿言和程青青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两位室友的妈妈心好大哦。

　　不过，林鹿言也有点不确定孟嘉述是动员会结束就走，还是会留下来陪她吃完午饭再走。

　　所以她拿出手机给孟嘉述发了条微信。

　　林鹿言：小孟叔叔，动员会开得怎么样？

　　孟嘉述很快回：已经加上你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微信。
　　又说：这种动员会简直比我司各种会议还高压。

　　林鹿言噗嗤一笑，忙说：辛苦你啦，小孟叔叔。
　　而后发过去一个猫猫捶肩的表情包。
　　又说：你要在学校食堂吃午饭吗？

　　孟嘉述回：不了，得赶回公司。

　　林鹿言有点小失望，但她已经占用他一个上午时间了，必须把剩下的时间还给他。

　　林鹿言：哦。

　　片刻，孟嘉述像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开会效果，又拍了张照片过来。

　　孟嘉述说：看到了吗？

　　林鹿言点开大图。

　　照片上是张A4纸，被他用行云流水的字迹，条理清晰地记满了会议要点，包括老师建议的如何跟学校配合，安排学生学习时间；在家如何跟学生进行有效沟通；如何纾解学生学习压力……

　　林鹿言下巴往后一缩，赶紧又把照片缩小了。

　　这会议纪要压迫感也太强了。

　　她第一反应是——拿开啊！

　　但很快，她又有些晃神，因为男人真的有在认真履行他对她的承诺。

　　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有着最温和的姿态，却能给予她最坚定的支持。

　　林鹿言感觉心中有一种不同于亲情或友情的情感在迎风滋长，散发出酸甜的香气。

　　这个感知叫她脸颊微烫，思忖好一会，才组织出合适语言，发给孟嘉述。

　　林鹿言：看到啦！我一定努力学习！

　　发完这一条，她悄悄在输入框里打下“孟嘉述”三个字。

　　但随即，她双眼就像被烫到，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忙按住删除键，清空了输入框。

　　最后，她对孟嘉述说：小孟叔叔，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