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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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出门，包打听又送来新的消息。
找到了。
那日楚楚胡闹一场后，戮夜阁大小杀手便时刻留心温苗苗的动向。阁主在此，阁主未过门的娘子也在此，分部的戮夜人自然不敢有分毫闪失。
“被人掳了？”
“一个六、七岁的小乞丐如何掳得了？”包打听静了分毫。小声道：“温姑娘，与那小乞丐玩耍去了。”
“小瞎子能带她去何处？”
“装瞎。两位姑娘觉得稀奇，便欢欢喜喜跟了去。”
好可爱。
我唇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司陵骁面上却流露出强烈的不满。
包打听退至一旁，不敢多言。
“备车，选十个人与本座一道送温姑娘回天靖城。”
“这，阁主，您怕是暂时回不去。”包打听道今日得了些消息，有关人口买卖。
司陵骁神色凝重，我主动请缨将温苗苗唤回，还拍胸保证自己定送她回天靖城。
“大人可顺路？”
“顺路。”
“烦劳大人。”
我接人，大师姐与我同去。
她依旧对小夏的身份充满疑问。
大师姐怀疑小夏是高门大户的小姐，若不是小姐也定是哪户人家逃出的小妾，绝不像小夏自己所言是乞丐出身。她每日寻思将小夏带回是否能得一笔赏钱，在她眼中小夏就是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失了五个魑魅魍魉，莫名其妙欠了师父两千两百两白银！总得想办法赚够才是。”
她说起司陵骁即将处理的人口买卖之事。
人口卖卖之事不少见。
国中并无严禁买卖人口的律令。
官卖。
人牙子。
卖身葬父、葬母。
偏远地方也有用一、两小袋米、盐便可换一大活人之事。手法多种多样。虽说如今朝政清明，但国中依旧有穷苦百姓，总有光照耀不到之地。何况对穷苦人家而言，卖儿卖女也是为孩子、为自己寻一条活路。
“既如此——为何司陵骁、堂堂戮夜阁阁主会丢下未过门的娘子的安危前去处理此种事？”
我寻思片刻：“诱拐。且人数不少。”
大师姐颔首。道若真是值得戮夜阁阁主亲自跑一趟的拐卖大案，戮夜阁定会发布赏金令，号令江湖人士将罪魁祸缉拿、诛杀。
此罪，至少是个魑魅魍魉。
“大师姐之意——我二人提早调查。力争在戮夜阁出赏金令的同时擒住恶人，得高额赏金。此事便准备未免早了些？”
“想想大师兄那张脸！”
“大师姐说得对！不早！一点儿都不早！”我咬牙切齿道。
面前是一间破屋。
门歪歪斜斜，推门而去。一眼便见温苗苗与小夏各拿一根木棍蹲在屋脚的小洞前掏老鼠，中间便是那小乞丐，小乞丐手拿一条缝缝补补的破袋子对准老鼠洞，不断咽唾沫。
温苗苗玩得兴起，额上满是汗珠。手上满是污垢，鼻尖更黑，像四师妹小时候抱回家那只浑身雪白，只有鼻子处团着一团黑毛的小奶猫。
凝望她的侧影，我感觉自己的唇角正在不断上扬。
温苗苗昨夜对我说，司陵骁十三岁院试第一，十五岁会试第一，十六岁殿试第一。三元及第，司家与温家皆以为他会在朝中平步青云，谁也未曾想到他主动请缨去了刑部，历经周折坐上了戮夜阁阁主之位。
温苗苗自幼便知晓自己与司陵骁指腹为婚，家中教她的也是将来如何做一个好娘子，如何管账，如何对付夫君身旁的莺莺燕燕，如何做好家中主母。可阁主夫人该如何做？她不知。家中人道：只要呆在家中不四处乱跑，阁主夫人与状元娘子又有何区别？
“可我，不喜欢啊……”
昨夜她听着楼下的热闹，蹙起眉。
“姐姐。”温苗苗也看见了我，扬起手中的小木板欢欢喜喜唤了声。“姐姐，快来帮着抓老鼠。”
“人太多，老鼠不会出来的。况且也不好吃。”
“姐姐吃过？”
“北上与月国骑兵作战时曾吃过。”军粮欠缺时，什么不能吃的？
“姐姐好辛苦。”
我清了清嗓子：“守卫边疆，与民效力，何谈辛苦！”声音洪亮，气势凌人！女人，何曾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过潇洒？
我闭眼，听树上有鸟叫便摸出一柄小刀飞去，三只胖乎乎的小雀坠地。
一刀杀三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我能做的一些平平无奇的小事罢了。温苗苗的目光告诉我，我这一刻帅得天翻地覆。
大师姐也打了几只鸟丢给小夏，那半死的鸟吓得她手脚颤抖，如大师姐所言，小夏身份有疑。
小乞丐烧火，他不用火石、不用火折子，寻了些干树枝、干草、添了点动物干枯的毛发，钻木便可取火。三两下将不知从哪处抓来的小鸟清理干净，不抹盐，不用油，用木棍穿上便可烘烤。
“看见没。这才叫乞丐。”大师姐低声道，她复又瞄了眼小夏，像在看一箱白花花的银子。
温苗苗咽着口水等烤熟的小鸟。小肚子饿得咕咕叫，对我买来的糕点不屑一顾。终于等到烤熟的小鸟，小心翼翼撕下一丝烤熟的没滋没味的鸟肉放入口中，心满意足后才问起司陵骁。
“他教中有事。”
“没来好。”
“没来，可他担心你出事。才会令人跟随你前来。”挖墙脚的前提，是不造谣别人，公平竞争。
温苗苗不做声，可司陵骁不在时她总会欢喜许多。
“他已备下马车，委托我送你回天靖城。”
“不回去！”她嘟嘴赌气。
“好。”
“姐姐不担心司陵骁生气？”
我在官场，他在江湖。并无领属关系。
若她不想走，不走便是。
司陵骁忙，无事，就当他给我机会挥锄头了。
那小乞丐名位小东，生得矮小，实际已有八岁。吃过小麻雀他一抹嘴便溜了，走前问我讨要了一两碎银，我本打算多给他一些银两，小东却一脸愤怒瞪着我，道：乞丐不受嗟来之食，说要一两，只要一两，多给他一分一毫，皆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给多给少皆是缘。乞丐也要有道德。”
是我肤浅了。
我从未想过乞丐说话也会一股子和尚化缘的味道。
“东市有好玩的。”隔着裤子抓挠着屁股，小东先走。
我陪着温苗苗。
大师姐盯着她的钱箱子小夏，一道去东市。
东市人头攒动，热闹非常。街两侧满是货摊。
戮夜阁的人扮做普通百姓混迹在人群中。县令父子皆被大师姐夺了人头，但因戮夜阁将县令公子的恶行尽数上报，朝廷不会承认任人有错，口上说要严惩凶手，实则雷声大雨点小。
此事便过了。
可在新官上任前总需人维持秩序。县丞与戮夜阁分部便承担了此任。
我也看见了乞丐小东。
他坐于东市喧闹处问人讨要钱财，一锦衣者从旁路过，顺手丢下两个铜板。
小东一把抱住他的脚。“爷！多给一点吧！”
“要饭的还挑三拣四！”
“没钱还充大方。呸！”
是我肤浅了。
原来说话像和尚的小乞丐也有两张面孔。
温苗苗照样一路看一路吃，她在套圈的小铺前站定，买了十个竹圈。
她看中了一个布做的小兔子。丢出一个，不中。连丢了十个，皆不中。每一个圈都歪得天翻地覆、南辕北辙。
嘟着嘴，温苗苗背着手气鼓鼓站着。
“多投几个就准了。”我又递给她十个圈，另一只手中捏着一颗细小的碎石。
温苗苗越挫越勇。丢出的第九个圈时总算不算太歪。
我看准时机轻轻一弹，手指间的小石便稳稳撞在竹圈上，竹圈偏离原本的路线稳稳套在布做的小兔子上。
我动作极小，除了大师姐与我无人看得出。
温苗苗却喜得不断跳跃，欢欢喜喜抱着小兔子在我眼前炫耀。“姐姐说得没错，努力后定能做到。”
“努力便定能做到。”我笑道。
会牡丹阁时司陵骁已沉着脸等了许久，他将温苗苗唤入房中狠狠责备一通。“别乱跑！我戮夜阁的精兵强将不是你的私人随从。”
温苗苗嘟噜：“我能行……”
“手无缚鸡之力！何谈‘行’？”
我拦住司陵骁。让惊惶的小夏先带温苗苗回房。对司陵骁冷道：“教主好生说便是，苗苗不是三岁小孩，听得懂。”
“懂？若是懂，为何又跑出去胡闹？”
“不过是与小孩子出门玩了一圈。听她说自幼家中管得严，难得得空，玩得厉害些也是人之常情。”
司陵骁的火气消减了三分，冷道：“来年春日她便要与我成婚。她身为戮夜阁的阁主夫人，应能协助我处理阁中之事，面对杀戮与我同进退，做我左膀右臂。”
“要长得好看，要聪明，要会武功，还得善谋？阁主大人的要求倒是不低。”
司陵骁目光清冷，“泪大人倒也不用这般嘲笑司某。”他苦苦一笑，道：“大人，戮夜阁是什么地方？杀手横行，恶人遍地，尔虞我诈，就算不能为司某分忧，至少得乖乖呆在家中、不可添乱。司某难道得时刻将她带在身边、或是派出人手时刻盯着不成？！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司某的性命？大人可知？”
是我肤浅了。
戮夜阁需要的不是夫人，是能助阁主守住武林正道的女英雄。难怪在那群女粉成日乱点司陵骁的鸳鸯谱。“阁主既不悦意，便应去在江湖女子，朝堂女官中细细寻找良配。”
“父母之令，不可违背。”
“看不出阁主还是个孝子。”
“泪大人不用阴阳怪气。”
“阁主。”我忍无可忍，逼近他，一字一顿道：“若是小兔，本性是吃草而不是抓老鼠。若是小猫，便喜吃小鱼。大人颇有才学，难道不知拔苗助长之意？不知山羊永远吃不了豺狼？父母之心，不过孩子过得欢喜幸福，阁主这般，是能让自己幸福还是让她幸福？”
司陵骁黑沉着脸，似在思索。
隐约传来楚楚的声音：“好配、好配，头一次见到能牢牢克制哥哥的女人。我就说他们很配啊。两人都很强，又是双强啊！”
数人随声附和。
我已走入温苗苗房中。
小夏没在，她趴在床边正嘟着嘴玩那只布做的小兔子。
司陵骁态度恶劣，可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
我拿出一只布老虎，循循善诱：“你看。小兔子到处乱跑，到处惹事，不听兔妈妈的话，啊呜，小兔子便被老虎吃了。”
我编不出来了。
话本家这活，果真不是谁都能做的。
温苗苗枕着自己手臂，大眼灵动。听过故事后噗嗤笑出声，整张小脸埋入被褥，笑得肩头微微松动。
我一动不动。她若百灵鸟一般的清脆笑声轻轻撞击着我的心。
她终于抬起头，笑得眼中水雾绵绵。“姐姐，我听得懂司陵骁说的那些话，我不傻。”
是的。
她不傻。
我才傻！
我是顶级傻子！
我着实傻到了极点！
可至少，她笑了。
我傻，又有何妨？
温苗苗忽趴在我腿上。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烧。
“姐姐，苗苗……是不是很笨？总是犯错？”
“不。”我拉起她的一只小手，是诉说，也是在发誓，壮着胆子让那只小手贴在自己面上。“你想胡闹，那，胡闹便是……我有足够的时间，也有强大的能力，定会保你余生安稳。”
我！
说出来了！
我终于说出来了！
温苗苗笑了，一把抱住我的腿：“姐姐真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呢。”
啪——
好人牌。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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