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欠债还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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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欠债还钱
的确不是断供的问题。
是还钱的问题。
他接下来的回答可能关系到他是否要将这些年从池述口袋里掏出来的钱还回去。
一旦答错，即刻负债。
以他对池述的了解，一旦池述真的翻脸，这事不是干不出来。但苏念明仍然心存侥幸，哪有让学生自己养活自己的道理，成年归成年，他还在念书上大学啊，这种时候哪来的本事赚钱拿工资？这不是开玩笑吗？
况且也没听说过别人家小孩念大学的时候父母断供啊！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池述说，然后又补了一句：“吃完饭记得拿账单。”
苏念明哪还能吃得下去。一顿饭吃得是食难下咽，看一眼池述看一眼饭碗，再看一眼池述看一眼菜盘，嘴里咀嚼半天硬是咽不下去，如鲠在喉，噎得难受。
他还是觉得池述不可能真的要他还钱。这肯定只是一句逼他选择的威胁而已。
“我们在谈恋爱吗？”好不容易吃完，苏念明将筷子并拢在碗上，碗里没有一粒米。这个家的规矩就是不剩饭。“述哥，我看别人都不是这样的……”
池述咽下最后一口饭：“别人是怎样的。”
“约会啊。”
“然后？”
“牵手、拥抱，吃饭逛街看电影……”
“我们没有过吗？”
苏念明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些事儿他们全都一起干过。上回放假回来还去看了热门的漫威电影，买的情侣座呢。买情侣座爆米花可以打折，这是那时候池述说的。现在一看，吃饭逛街看电影，池述还给他买了新衣服，这不就是约会吗。
“有是有过。”苏念明硬着头皮道，“但是——”
“但是什么？”
“跟朋友也可以干这些事……吧。”
“那你是怎么区分的呢。”池述不为所动，“你所说的‘朋友’，和‘谈恋爱的别人’。”
苏念明哪知道。他头脑空空如也，只有一点可怜的直觉在支撑气势：“感觉不一样？”
“哦，‘感觉’不一样。”池述笑了。他一笑，本就不大的眼睛即刻消失，眯成两条细缝，眼尾微微上吊，看着狡狯得很。
他从苏念明手里拿过碗筷送进洗碗机里，不大会儿功夫苏念明已经打瞌睡了。吃饱了就困，在这一点上苏念明跟小兽无异，平时头脑就够不灵光的了，供血被消化系统半路截胡，运转只会更怠惰。
池述让苏念明去洗澡。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家，吃完饭是该洗刷干净上床休息了。他自己则去房间里把准备好的套和小玩具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不起眼，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
苏念明就看到了。他一进房间注意力就被床头柜上的东西给吸引了，池述让他过去，他破天荒察觉到某种危险，原地磨蹭一会，池述开始连名带姓地喊他——这是一种警告的前置——身体本能反应，下意识顺从地走了过去。
池述开始亲他。苏念明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池述放手他还要逐吻，唇舌交缠的负距离感让他心安。他爸苏承对他很好，可是陪他的时间太少；池栗对他也很好，但看着太冷了，不好接近。只有池述，从他记事就一直在他身边，无论拥抱还是牵手，肌肤相亲带给一个人的感觉是不可代替的，池述体温低，他偏就渴求那一点凉凉的温度。别人都不能给他，只有池述，只有正亲吻他的这个人。
——下面发生的事，苏念明没什么印象了。好像那段记忆被抹除一样，如果说有什么留存，那就是痛。痛，就代表是不好的事，他也知道不好，但他跑不掉。池述后来生长期身高抽条，如今又高又瘦，手上力气却大得很，苏念明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对铁钳，不然自己怎么会挣脱不开。痛也不单纯，还掺杂着别的感觉，到最后他甚至于有些留恋，纯然的记吃不记打，忘记开头那阵钝痛和强烈的异物感了。
“看着我。”池述抓住苏念明的手，不许他独自快活。“阿念……你看着我。”
苏念明脑子里早就只剩一团浆糊，池述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啊、嗯……？”
“你现在可以回答我吗？”
“什……”
“我要你回答我，你要怎么用这样一副身体，去爱朱巧巧？”
“……”苏念明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着急忙慌地主动献上自己的双唇，讨好地去啄吻池述的颈，半天才听明白池述在说什么。
一瞬间，所有燥热如潮退却。他想逃，他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这个问题。池述的问题比刀子还要锋利，他又慌又怕，因为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仅剩的那一点理智在敲响警钟。苏念明惶恐地想着，自己这辈子是不是都要跟这个男人纠缠不清。现在又多了这层特殊关系，他凭什么去跟朱巧巧说喜欢，他配吗？
爱人的能力消失殆尽。被磨损，被消耗，被翻折。
明明有机会学着怎样喜欢一个人，想要回应巧巧的期待，想给她爱的表白。
现在还怎么说得出口。
他是饕餮是海绵，只能进，不能出。释放爱意的窗口被池述堵住了，不仅如此，预留的唯一出口还只留给了池述——他只被允许对池述说出那个字眼。
“爱”。或者是“喜欢”。
池述将双手撑在苏念明耳边，眯起双眼，一个俯视与禁锢的姿态。
“她给不了你想要的。”
被这样盯着，苏念明轻轻发着抖。
“我真的是同性恋吗？”声音将哭不哭的样子。“你没有骗我吧？”
池述用犬齿轻咬苏念明的耳垂，薄薄的。听说耳垂能看一个人的福运，这么看这家伙的福气不会太旺。池述顿时觉得这种说法纯属扯淡，苏念明被他养得这样好，未来有他看护，一定会福运旺盛、快活美满。
“已经不重要了。”池述将他揽在怀里，“别人有什么好的？只有我会真心爱你……阿念，你明白吗？”
第二天苏念明没能从床上下来。他烧得脸颊通红，昏睡中还要说胡话，池述坐在床边安静听着，十分钟之内苏念明喊了十一声“巧巧”，却只喊了一声“哥”。他没打算带苏念明去医院。他甚至没有准备退烧药，只端了杯温水，放在床头，和降温用的湿毛巾，攥在手里，没往苏念明身上擦。
他只是静静坐着。池述在回忆苏念明小时候的事。大概是刚进初中，还没发育，个头小小的，两颊圆圆，像个奶馒头。有一回也是夜里发烧，池述本来着急，望着床上虚弱又无力的弟弟，奔走的脚步一缓，心里无端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苏念明就此烧傻了，会不会也不错。
弟弟烧傻了，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当时的池述很快将这个念头逐出脑海，被自己的恶毒吓得心惊肉跳。苏爸爸对他和他妈妈那么好，他怎么可以这样去想弟弟。可有些事就是这样，越是被压制越是会频频想起，无数个深夜他悄悄爬下双层床去看下铺的苏念明，弟弟在一天天长大，交到了越来越多的朋友、有了更多不为他所知的私人想法——苏念明在离他越来越远。
池述觉得，这不行。他那个妈从来没把他当骨肉看，亲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长这么大压根儿没见过这号人物；池述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从九岁那年开始计数的，那一年他得到了专属于他的第二样东西：一个弟弟。第一样是名字，然而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叫池述，苏念明不一样，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苏念明。
这几乎可以算作是一个礼物。他活了九年，池栗从没给他买过礼物。每一年他生日池栗都会喝很多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于是池述知道自己的降临对池栗而言绝算不上是好事，不值得庆祝，也不值得欢喜。
苏念明是命运予池述唯一的馈赠。他将他抓进手里，没有放弃的道理。
池述用湿毛巾敷在苏念明额头上，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烧昏头的苏念明贪凉，下意识攫取更多来自池述身上的凉意，池述干脆躺下来，同苏念明共枕，后者的呼吸热热的，扑在他脸上，触感鲜明。
苏承和池栗从池述成年那天起就不再额外给他钱。这主意是池栗想的，苏承好几次私下里给池述塞红包，被池栗发现，当场发火，没收了苏承所剩无几的私房钱。池栗原话是“下次从我这里拿钱，是你继承我的遗产”，好在池述对别人或许不够熟悉，对自家亲妈再熟悉不过，念高中时就防着这一手，一直在偷偷兼职攒钱，本科考进一所很好的大学，学费低又拿了全额奖学金，还算顺利地过完了四年。这些事，池述从没对苏念明说起过。他不说，苏承和池栗更不会说，池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苏念明离不开他。接管苏念明经济来源的那一天，池述比自己实现财务独立那天还要愉悦。苏念明能一无所觉地活到现在，与他的暗中努力不无关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温室里养大的宠物狗，怎么可能再习惯去泥地里打滚讨生活，不可能的。
回顾过去，池述不得不承认，第一次冒出希望弟弟能就此烧傻的想法的那个夜晚，被压制的恶意，根本从未消失。
而是长成一株崎岖的藤蔓，攀结在他的心脏上，缠绕扭曲，侵占呼吸的空间。每一次鼓动，都是一次提醒：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池述望着苏念明难掩痛苦的睡颜，心里是有着无限的轻松。
他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欠债还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