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情话》春山载酒

54、第 54 章

　　程唯把谈霁之和自己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像是溜进了米缸的老鼠，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看完，还做贼心虚地退出了微信，点开微博心不在焉地作势翻了翻，才把手机还给了谈霁之。

　　下午，等时雨收集完所有素材，四人便趁着天色未黑之前，赶到了云桥县，吃过晚饭，入住了上次住的酒店里。
　　虎落平阳，龙困浅滩，饶是程唯作为全国知名连锁酒店的大小姐，也不得不委屈自己，住在颇有年代感的、还有一些不被期待的小动物的酒店里。

　　四个人各开了一个单间，在同一层楼，程唯把自己的行李箱往自己房间里一放，过了五分钟，听见左右对面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于是偷偷开门观察四周，溜出房间，小声敲了敲谈霁之的门，十几秒后，带着裂纹的木门在眼前打开，谈霁之看见是程唯，脸上也没什么意外之色。

　　但他没有立刻放人进去，而是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抵住门框，垂眸看着她，带了点笑：“想干什么，程大小姐？”
　　由于姿势的问题，他胸前的衬衫微微绷紧，勾勒出胸肌的形状。

　　程大小姐。
　　这个许久未听见的称呼触动了程唯心里的某根弦，她上前一步，离他不过咫尺，白皙的手指若即若离，从他胸腹缓缓向上，最终落在肩膀，她踮脚凑近，用气声在他耳边道：“偷情。”

　　下一秒，一只手臂伸出来环住她的腰，猛得将她拉得往前两步，木门被“嘭”一声撞上，一个吻落了下来。

　　程唯的手抚上谈霁之的侧脸，手指微勾，把他的眼镜取了下来，此刻，他的眼神里全然没有了两人最初相识时的深邃距离感。

　　她很喜欢谈霁之的眼镜，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足够印象深刻，那时候，他的眼睛迷人却拒人千里之外，而现在，看着她的时候，那里面只剩温柔。

　　她把眼镜放好，双手环住谈霁之的脖子：“谈教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啊？”

　　“你觉得呢？”

　　程唯不知道，她下午把聊天记录又翻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转折点。
　　是她去T大玩的时候？还是滑雪的时候？
　　总不能是送玫瑰的时候吧？那个时候他还把自己骂了一顿。

　　“哎呀，你告诉我嘛。要不给点提示？”

　　“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一时兴起。”

　　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就喜欢上，也不是刚喜欢没多久，程唯盘算盘算，还是没能缩小怀疑范围，于是嘟囔道：“你这解题范围给得也太大了吧。”

　　谈霁之笑了笑，却没有再进一步回答。
　　因为他其实也不能够准确说出一个时间。

　　爱不是突然发生的，很多收到她短信的瞬间、看到她鲜活生命力、与她相处的瞬间，名为爱情的大雾就已经逐渐弥散开来，在他恍然惊觉的时候，早已身在其中，不能自拔。

　　程唯攥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威胁：“你也知道这个酒店隔音效果不好，你要是不说，我就在你房间里大喊大叫，让时雨他俩知道你是个和小助理偷情的坏蛋教授！”

　　话音刚落，谈霁之轻抬她的下巴，吻就落了下来，在唇瓣流连两下，便入侵进去，肆意欺负，有力的手指摸索过腰际，让原本就呼吸急促的程唯轻轻嗯了一声。

　　谈霁之松开她的唇瓣，放她呼吸，顺着脸颊吻至耳畔，凑在她耳边轻声挑拨：“你喊啊。”

　　程唯轻轻一抖，咬住唇瓣，再也不愿开口。

　　见她乖乖不说话了，谈霁之这才放开了她：“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六点就要起，早点睡？”

　　“那我要睡你这。”

　　“你确定？睡我这，你明天五点半就得起床溜回你的房间，以免被他们捉奸在床。”

　　程唯被这个用词呛得咳嗽了两下，脸都有些红：“谈教授，我发现您也挺喜欢角色扮演啊，这么变态！捉奸在床这四个字，是用在我们这对纯情的男女朋友之间的吗？”

　　谈霁之好整以暇地回道：“那你说的偷情，是用在什么情况之下的？”

　　程唯噎住。
　　怎么说都说不过他，真是的！
　　“我不管！，那你睡我那。”

　　她两手拉着谈霁之的右手，小声闹腾：“哎呀，走嘛，我怕虫，睡不着——万一半夜爬上我的床咬我的手指、钻进我的耳朵怎么办？”
　　她打了个寒噤：“想想就睡不着！”

　　谈霁之被她拉着走了两步：“那我也不是驱虫药，跟你一起睡就能避免了？”

　　“你比我健康，肉比我好吃，血比我好喝，虫会先吃你。”

　　什么逻辑，谈霁之无奈摇头。

　　程唯见硬的不行，于是搂住他的手臂撒娇：“哎呀，我真的怕嘛~”

　　对方却回身往房间里走。
　　她紧跟了两步——什么嘛，真不能一起睡吗？
　　行吧，毕竟是来干正事的，不沉溺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也有道理。

　　谈霁之拿了自己的背包：“走了。”

　　程唯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一时愣愣道：“去哪？”

　　“不是害怕吗？去你房间。”

　　程唯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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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四人乘车来到了云桥村，下车后，村长还是在老地方迎接，身旁站着几个看着好像有点不自然的村民。
　　上次围观的村民，手里拎着锄头背着筐，穿着干活的旧衣服，鞋和裤腿上还带着泥点，只是路过看见有车进村，停下来凑个热闹。
　　而这次，他们穿着算不上新但是干干净净的衣服，双手交握站在村长旁边，神情拘谨，像是专程来这的。

　　见他们都下了车，村长迎了上来打了招呼，微微侧身，后面那六七个村民便对视一眼，在程唯警惕的眼神里参差不齐道：“感谢谈教授对我们村的帮助！”
　　短短几个字，在程唯等人的目光里，声音越说越小，还掺杂着一两个说错词的错字，最后音量渐渐归零。

　　整个村口一下子陷入寂静，尴尬的氛围在几个人之间流动，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摄影师心态专业，回看了一下刚刚匆匆架起摄像机拍摄的画面，在后面问道：“刚刚那段画面没拍好，这个感谢词要不再说一遍？”

　　村长：“那……”

　　谈霁之第一次没等人把话说话：“不用了。”

　　程唯差点笑出了声。

　　谈霁之：“我做项目也不是为了这个，如果能真正帮到他们，也就够了。”

　　村长于是让村民们先回，回头低声跟谈霁之说：“我是听说这次有媒体，村民们也真的很感谢你，想表示表示。”

　　谈霁之：“他们拍下最真实的素材就好，这些场面和形式上的东西，就不用了。”

　　“行。”

　　程唯凑过去偷偷问村长：“您原来不会还安排了什么村民送自家种的农产品之类的感谢环节吧。”

　　“不是我安排的，”村长否认，“都是村民们自发的。”
　　云桥村的人一听说是什么媒体记者要来，谈教授能上报纸上电视，都很激动，也为他高兴，想着要帮谈教授好好表现一番。
　　不过他们思想单纯，也没见过什么才叫“形式主义”，才搞出了这么一场让人尴尬的戏码。

　　谈霁之头疼：“别，可千万别，让他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程唯笑死，揶揄地拱了拱谈霁之。
　　果然经验是最好的老师。
　　程唯借助谈霁之的经验圆满完成海颐的采访接待，而因为缺少这方面的经验，成熟如谈霁之这样的人，也会不小心栽在坑里。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时雨在村长的带领下，开始了自己的采访工作。
　　谈霁之由于手上正好有农业保险的项目在做，于是没跟他们一道，自己调查情况去了。

　　程唯没具体了解过，尚未对农业保险项目产生兴趣，于是全程跟在时雨后面，在不远处围观采访过程，遇上什么事情，也主动搭把手去帮一下。

　　她发现虽然时雨跟自己吐槽了这份工作和令人糟心的领导，干起活来却非常专业，语言表达能力和沟通能力极强。

　　为了让受访者不会过度紧张，事前他们是整理过一份采访问题给他们提前准备，但实际采访过程中，时雨并不完全依靠采访提纲，而是根据和受访者的交流情况，抓住他们不是很成熟圆滑的回答，一层一层抽丝剥茧，慢慢追问下去，挖掘到了很多值得深入去写的内容。

　　这种思路清晰、掌控全场的能力，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下午，他们有一个采访对象是位尘肺病人，即便坐得离他有段距离，程唯也能听见他呼吸时的声音，像是个破旧漏气的风箱，艰难运转，也像是秋日里泛黄的枯叶在枝头沙沙作响，岌岌可危。

　　因此他语速也很慢，时雨很耐心，慢慢问，慢慢听。说到悲惨动情处，程唯都忍不住抹眼泪，时雨却始终保持着冷静，给予受访者足够的平静空间，但下一秒出口的问题，却也都一针见血。

　　等采访完回程的时候，他们还偶然间听到一个院子里传来几声争吵，一个穿着干练的女生仓促后退两步退出了院子，随后一个自己扎的手工扫把飞了出来，伴随着几句程唯听不懂的方言，但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好话。

　　带路的村长神情严肃起来，先问了女生的情况，然后两步进了院子：“李茂，你们怎么回事！徐来书记到你家来也是为了你家娃娃上学的事，好赖都分不清了吗？也不想想去年是谁帮你们把快要烂在地里的菜卖出去让你们赚钱的！”

　　原来那个女生叫徐来，和程唯一样大，是云桥村的驻村干部。
　　来了大半年，一个小姑娘，请专家，联系农产品加工企业，联系运输公司，做直播，帮整个村增产、找销路、找赚钱的渠道，为村民们做了很多好事。
　　这次到李茂家来，是想劝他们让家里的大女儿继续读高中，大女儿品学兼优，如果能读完高中参加高考，考个一本走出村子，绝对是没问题的。
　　可是李茂家里穷，还有个小儿子，不愿意供女儿上学，想让她去电子厂打工赚钱。

　　程唯听了直皱眉，跟徐来进去见了那个被迫辍学在家的女孩。
　　她正坐在灶台后烧火，锅里煮着全家人的晚饭，把自己被撕开的课本和柴火稻草一起扔进火里，对着她们倔强地说“我不想上学”，火光却照亮了她眼底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