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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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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他们家,程唯问徐来:“如果我出钱资助她,你觉得合适吗?”
徐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时雨拍了拍程唯的肩膀,同徐来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海颐集团大小姐,大富婆。”
徐来看了眼身后的屋子,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替她先谢谢你,但是……如果有钱,他们十有八九会优先给儿子用,即便你说这是你资助给大女儿读书的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就算程唯刚刚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也懂了。
在云桥村了解得越多,她也越明白谈霁之当初坚持以保险项目来扶贫的意义。
程唯叹了口气。
只感到一股浓重的疲惫。
这股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从心底漫上来,像是堵了的下水道,泛出一些让人无法喘息的污水。
比起王芳一家给她带来的颠倒世界的戏剧性震撼,今天他们采访的,都是一些再平淡不过的故事,但各自都有各自的苦痛。
她忘不了抱着全家福兀自哭泣的老太太,泪水从她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顺着岁月的沟壑缓缓而下,翻山越岭,走过人生的曲折;也忘不了刚刚的女孩,懂事,能干,还没成年的年纪,便过早地接受命运的愚弄。
时雨想临时对徐来做个采访,他们便去了村长办公室。
徐来对村子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贫困比例、各户情况了然于胸,可以想见是下了很大的功夫。
快采访结束的时候,谈霁之回来跟他们汇合。
程唯见他们还在聊,自己起身悄悄出去同他说话:“情况了解好了?”
“差不多吧,只是这次时间紧了些,有些仓促。”
因为他周一有课,今晚就得往回赶,基本到了T市,休息不到三四个小时,便得去上课了。
原本程唯是想和他共同离开云桥村,但在M市住一晚,然后坐飞机回S市。
程唯想了想,做了决定:“我想留在这里,跟着时雨一起做完采访再走。”
“你确定?”这个决定让谈霁之有些担心。
“我确定,我想做点什么,我觉得我也可以做点什么,谈教授。”
她这次来,见到了两个在自己工作岗位上闪闪发光的女生,一个时雨,一个徐来,又想起性骚扰事件,总觉得自己应该改变现在的状态,只是一时还有些混乱。
“好。”谈霁之不会去阻拦程唯探索人生,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但你要注意安全。”
晚上赶回酒店,程唯跟在谈霁之后面进了屋,抱了抱他,今日的见闻和分别的愁绪环绕在心间,让她整个人丧丧的。
谈霁之安抚了她一会儿,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把自己上午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打开,拎出一个小收纳袋,递给程唯。
“什么呀?”程唯打开看,发现里面装着驱虫药、花露水、酒精棉片、常用药品,甚至还有个小夜。
她讶异地拿起那个兔子形状的小夜灯,看了看:“你给我准备的?”
“是,”谈霁之来之前考虑到这边的住宿条件,提前给程唯准备好,但昨天她闹着要跟自己睡,这些也就没派上用场,“注意安全,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嗯。”
“手机拿出来一下。”
程唯拿出手机解锁,看他接过手机,把他的号码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
设置完,谈霁之把手机还给她,收好自己的行李箱,嘴里还在嘱咐着一些注意事项。
程唯捏着手机听了会,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话语声一停,谈霁之无奈地回吻了一下,还要强调:“有在好好听我说话吗,唯唯?”
“在听。”程唯弯了眼睛。
他担心牵挂自己的情绪昭昭,真让她感觉自己被捧在了心尖尖上。
谈霁之走了,按照他的提醒,程唯在房间里撒了些驱虫药,洗漱完准备休息,但实在有些睡不着,于是到隔壁去找时雨。
时雨开了门,一边往里走,一边活动活动肩颈,好像已经写了很久,所以脖子不太舒服。
“你做什么呢?”
“刚刚在整理今天的采访内容。”
“这么热爱你自己的工作?”
时雨连忙摇了摇头:“以我跟工作的关系,用不上‘热爱’这么肉麻恶心的词吧?”
程唯笑:“那要怎么描述这种关系?”
时雨沉吟了一会:“药。我是病人,工作是药。我得了一种穷病,没有工作就活不下去。等我什么时候治好了这个病,就可以立马辞职躺平了。”
不愧是记者,概括得自有精妙之处。
“那你工作,就只是为了治疗这个病吗?如果给你想要的五百万,还会继续做这份工作吗?”
“辞职!直接辞职!”时雨转头看向程唯,兴致盎然地打量了她一会,把她看得都有些不自在:“怎么了一直问我这种形而上学的问题?看来今天大小姐感触颇多啊?”
“就是觉得你和徐来,还有我之前遇到的一些人,都很厉害,通过工作实现自我价值……之类的。”
时雨被逗笑了:“哪有那么高尚,我不知道徐来怎么想的,但我就是不得不做,又勉强多了些责任心和好胜心,想着既然做了就做好点吧。如果我是你,才不会这么为难自己呢。”
程唯追问:“那你喜欢做什么?当初为什么又要选择新闻传播专业呢?”
时雨回想着高中刚毕业那会儿填志愿时的心态:“为什么选?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当时分数正好能够得上B大最好的新闻传播学院,不想浪费辛苦三年考出来的分数而已,哪怕一分。”
小镇做题家,高中三年埋头苦读,满心满眼都是解题方法、答题技巧和总是粗心做错的数学题,哪里想过未来,即便想过,也都是天马行空的什么记者医生大科学家。
却不知道,原来当了以笔为剑的记者后,好不容易写出揭露事实的稿件,会没有缘由地被否定,最终成为被存在电脑深处的一纸空文;也不知道,想要当医生或大科学家,可能会经过暗无天日的牛马生活,最终从楼顶上一跃而下,等不来天明。
程唯觉得时雨的话语里有种跟她的行为相矛盾的消极情绪。
听她这么说,时雨倒好像也认同。
可能当记者的时候见得多了,发现世界其实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个人再怎么怀揣着使命在肩、重任有我的踌躇壮志,也是不过是这出闹剧中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
她揽过程唯的肩膀:“其实啊,我偶尔收到读者来信,看到他们信里写,被我的报道所影响所改变,我也会短暂地觉得幸福。”
“可是更多时候,我工作的时候,是被大量琐碎无聊的事情淹没着,根本想不到什么价值意义。”
时雨看着有些迷茫的程唯,对她的天真,有些感慨,又有些羡慕。平凡的人在平凡的生活中怎么会去想什么价值、什么意义。
程唯忍不住追问:“那如果你是我,也会像我这样无所事事,一直玩下去吗?”
她道:“谁知道呢,可能会,谁不想每天沉迷享乐、开开心心呢?但可能也不会,玩个一阵子,估计又会开始像你一样,自找麻烦。”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重要的是,你自己真正想做什么。”
程唯点了点头,谢过了徐雨。
“别谢来谢去的,肉麻死了,”徐雨搂过程唯,脸上露出些吃瓜的笑容,“你们家谈教授走了?”
“什么我们家,”程唯有些羞赧,本来想否认,但也不想骗人,“你怎么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废话,你看他一直是星星眼,这就不说了。出来两天,不管在做什么,谈教授可是一直都分神关注着你,你的东西用完随手扔在桌上忘了拿,都是他跟着帮你收拾起来的。”
“你又老跟我站在一起,他那眼神,嗖嗖往我这边飞,看得我心理压力可真大。一个大帅哥哎,老往我这边看,要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早以为他暗恋我了。”
程唯听得直笑。
原来在他人眼中,谈霁之这么在意自己。
她回到房间,看着亮着柔和微光的小兔子夜灯,摸出手机看了看是时间,这个时候,谈霁之应该还在飞机上。
她于是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以便明天以更好的状态工作。
谈霁之深夜回到了T市家中,一开门,看见抱着花的木头小人。
那玫瑰被程唯拿到阳台上晒干,此刻已经干枯褪色,被他轻轻一捧,便有一片花瓣坠落下来。
他捡起那片花瓣,叹了口气。
才刚分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