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完结章 华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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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的所有事情，就是那样。
白霭胜在身体底子好，兀自强撑了这许多时候，断续的终于将这些话都讲完，心下一轻松，这身体也随之觉得轻巧了起来。
林紫笙没有说话。
太阳已是落到了地平的边缘，犹犹豫豫地迟疑眷顾着什么似的，犹自不肯轻易沉落。
洒得猩红的血华一片。
每一处枝枝叶叶，根梢顶端，凡是豁了口子的地方，都被泼洒了这艳灼的颜色，包括这心上，亦是不可逃脱。被如此恼人如此惊骇如此铺天盖地的颜色占满了，饱受煎熬的浸润，□□到呼吸不能。
白霭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似慕当年刺岚杞的那把匕首来递到林紫笙手上。这么多年来，一直贴身的放在胸口，见证浸濡这已被崩坏的仇恨。
「是我，是我对不起那孩子呢。
帮我跟她说，跟她说，对不起。」
林紫笙慢慢放下他渐冰冷僵直的身子，俯身拾了他遗落在地的佩剑起来。像被什么磕绊到，一时摇晃的站立不稳，终于拿手上的剑抵了地面强撑身站稳了。
由战场去向竹取阁的路，从未走得有如此漫长艰涩过。一步步，踩的是脚痕，裂的是心死。
还要去说什么，还能去说什么，还有必要去说什么！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你早就，已经想起来了对不对？
似慕在竹取阁前抱剑挺立着，早就等这刻的宿轮般。稍惊异的看她手上极不相称地拿了那柄剑，歪歪斜斜都站立不好的模样，只能是拿着如此装模作样而已。心中略轻笑一声，上前稍用力拧她手，便失了那剑落地。
「你都该知道了吧，岚杞早就把你托付给我了呢。
林紫笙就是似慕的林紫笙。」
她第二句话音咬得极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子从牙缝间挣扎出来，十足的狠劲霸道。自己要的，这个人，这幅身体，这颗心，所有的一切，谁都不可阻挡。
林紫笙嘴角顺了淡细的血丝蜿蜒下来。
那些唇齿盈荡的蜜语甜言，那些怀抱拥环的温热抚慰。说什么陪自己迤逦天涯的真心，守着什么不离不弃的至诚誓约。那些，都是面前这个人的真心吗？
自己这近十年所看到的，所缱绻依恋的那个人，真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吗？斩断了自己最珍视的希冀幸福，却可以若无其事的在自己的身边，吐那些撩人心智的软语。
恶心。
溅上脸颊的温热，似慕皱眉，比自己的阻挡还是快了些。那刀身薄薄的利刃穿过指缝间的防备，已是半入了胸口，直撕扯开了皮肉的脆弱防线。
林紫笙毫不犹豫的加了力道，刀尖又陷了半寸入骨。似慕低头，竟听得心口被刺开的细微碎痕，发出脆裂的破损声。
「你的东西，还给你。」
林紫笙手上之刃，正是当年似慕拿来杀岚杞的那柄匕首。
都悉数还给你，欠你的，你欠的。
你竟是真的要下手杀我啊。要挖这深心出来，看它怎样的腐败溃烂，溢满毒汁黑水。
那伤口处欢腾跳跃着，汩汩的奔流不息出弥漫的血来，渗出指缝，铺满了手背，顺淌到纯白的衣上，和着她脸的肮脏血痕。
似慕笑起，突兀的，未明的，眼中明明有撕裂的悲戚，却滚不下大滴的泪来。
「可惜呢，可惜这样的林紫笙，还杀不了我。」
她自拔了那匕首出来，锵的落地，溅起的血渍连那白净的鞋面都不能幸免的污了。踩了脚上去，用狠力的踩踏。
「要杀我的话，和177年前一样。和177年前的以澈一样。
我等着你。」
脚下的地面崩裂，静默万物生灵的一声低吼，破土而出，青面独角，眼如环铃的巨兽。
我会等着你。
驾起那巨兽腾空而去，风飒飒地割裂开来，凝成凡羽所不可摧折的逆刃，划开她鲜润的脸颊，飞散满天，直冲鼻喉的血腥。
以澈。
林紫笙抱头半跪下来，想不起来，没有办法回忆，没有办法思考。胸中嘶喊的狂澜，却只能干嚎了，眼眶干涸，溢不出泪来。
痛，后背上什么破空的鼓动，乱噪一气，哭喊着诉怨，呜呜的悲鸣。嘶的一声破裂，展开，粼粼地抖开，弥漫月色下触目惊心的血翼，生于后背之上。眉心烈焰燃成了炬般的火红，升腾而起。
夜——
七夜的原神——日之血翼。
形骸的减灭不会是最后的终结，从何而来，归何而去，这身体是自己最终所在的依附。永远永远再不会离开。我亲爱的日神，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眼前恍若，现出那个赤发红眸的孩子来，屈了身半跪下，手抚过林紫笙连泪都激将不出的眼眶，冰凉惨淡的脸畔。那是略带粗糙的温暖，日久的风吹雨淋拉网劳作在手掌上所磨出的，细微的倒挂的刺般。
那赤红的血翼收紧了，只围成一个小小的囹圄，将林紫笙薄弱的身子溺在其中，正如同某个久违怀抱的温度。
暗夜不会过去，太阳再不会升起。
哗哗啦啦的潮汐，只有升涨，没有落退。横流的沧海，淹没的桑田。
连带那些久被封印的来自于远古的妖魔困兽们，一带被拆封解印，肆虐着，蹂躏着，践踏着，狂吟滥笑，绽开吞噬人心的嘴脸。喧天嚣鼓，马蹄踏过的成流的血河，相互厮杀，相互厮杀，人们本就是不懂得互相爱护的生灵，不值得怜悯。
这嘶吼的世间，这惊恐的世间，这寥落的世间，这凌乱的世间。
都可以百无禁忌无所顾虑了，因为能给予生长光辉，束缚黑暗魔性的日之烈芒，已经隐遁，已经沉沦，已经消亡殆尽了。因为连她自己都不再相信什么，她自己都舍弃了。
我不要，不要听什么，不要看什么，不要去想什么。
林紫笙让那些羽翼遮盖住耳边的缝隙，紧些再紧一些，不听不看不想不问，都不想再去理睬，只想作个茧自缚，让这幅身心寿终正寝的消亡。
悉悉簌簌的脚步停顿声，踩踏过那些随雨溅起的泥水。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少年的脸上，狂暴，撕裂，生生的疼。
褐发绿眸的少年，眉眼和她一般无致，此刻惊见的触目，此时稍有些怨恨起自己这般的长相来。
「林紫笙，公主。」
他开口唤她。她不理。
他伸出手去想要稍微触碰她，然而真真地看到那从后背而生的巨大的赤红血翼，威慑的将她蜷身包裹了，有些隐隐锐利的锋芒。他讪讪的缩回手来，终究不敢擅自随意去碰她。
只单膝跪了下来，脸上虔诚的，不敢有任何玩亵的神情，低下他曾经倨傲的头，将手中的物什放到她身边。虽然眼底，深深地看去眼底，还有着不灭的情意。
但他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明了的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自己的，也不是似慕的，谁都不是，谁都不可去妄自占有。
己身背负不起的，天谴神责。
将那件物什轻轻搁在她的身边，「这是姐姐留下来的东西。」
他看过了。
在那个天空被染成紫黑色的夜晚，卷来远古到今的神风，开启的是命运交界的门扉。水火交融之国的焱淼，妄建于现世的假象。
在她弹指间顷刻崩塌。
不着迹的无踪无痕，他再醒来时，着着粗布衣衫，在他来时的地方。但记忆，没有消却，或者该说是被人为的刻意保留了。
姐姐真残忍呢。
从前无论如何责问都不肯开口的，在那时那地，告诉他关于那十一年前的所有事情。他终也渐渐明白姐姐为何从前不肯与他说的原因，稍感宽慰暖心的，有着一份对自己的爱护疼惜，亦渐渐懂得为什么姐姐无法如自己一般对似慕怨恨的缘由。
而从那些字句里，他虽然不尽知那些还没说的或是不可说的玄机，但他可以猜测得到的，姐姐和似慕并不是普通的女子，自己虽身为胞弟，但不同的。
林紫笙亦不是。
不知她们从何而来，该到何去。但总之，这世间不该是她们原本的安生之地。
姐姐拜托他的最后一件事情，将这个卷轴交给林紫笙，告诉她十一年前焱淼的事情。在今天，他耳边若神昭般响起姐姐的声音，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完成姐姐交待的最后一件事情，将卷轴交给林紫笙。
他说完那句话后起身。林紫笙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他，甚至于也没有动一下。少年脸上淡淡的笑，平息的往日峻冷锐气，添了好些苍重凝刻。
自己不是此中人，管不了此中事。而即使是无法尽知那是怎样的宿命轮回，心中也被无法言说的强烈压迫阻塞着，有什么想说而不能说，有什么预感却实际上并不知晓。
往日的所有如梦般缥缈不可信，也嘲笑起自己往日的轻浮张狂来，根本什么都不懂得。如能再待到日出云开的一天，也希望能过上，脚踏实地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而现在，自己所能做的，只能到这里而已。
风卷飒而开了，一道烈闪自半空横劈而下，斩开那闭封的卷轴，扬起一天的炫白纸张。
纸上字字，墨迹句句，道出那些过往来。关于焱淼的，关于愔淅的，原原本本。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完结章 华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