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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一之朝霭夕岚(中) ...
岚杞出阁的那天。
白霭在那一天突然地才发觉了她有如此耀世的美丽来。
「请允许我护送岚杞到竹取去。」
白霭半跪在族长的面前,如此的请求说。
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即心痛岚杞,又爱惜白霭,如果不是岚杞自作主张事出突然的话,早有将岚杞嫁与白霭之意。岚杞的父亲心中,亦是有无限难言。
「请您相信我,我只是,想多送岚杞一程而已。」
收了适才的踟蹰,并非对白霭有何顾虑,白霭是血性男子,对他的品性自然信赖。
「你要去——便去吧。」
族长缓缓地挥挥手,扶着椅子起身,反手背对了他,无谓地显出些老迈。白霭心神一紧,看他凝神不知望了远方的何处,竟似有些迟暮的背影来。
白霭的确,只是想多送岚杞一程而已,这是真话。而他没有说出口的另一层私心,是想亲眼见见所谓的竹取之王,是否真的用心爱着岚杞。
单从年纪上来说,岚杞十七岁,竹王三十二岁,这多少是有些让白霭难以忍受的事情。但稍让他欣慰的是,竹王在此之前,并未有过婚娶,至少无需让岚杞卷入那些费人心神相互倾轧的皇城争斗中。
第一眼看那个男人,白霭用了几乎是与战场上遇到势均力敌的强敌般的十二分的专神。
那个男人有一双湛紫的眼眸,非常清透纯亮,乍一看一点都不似男子的眼,更不似为王之人的眼。然而沉心去看时,其下沉蕴了无尽的威严,是不予言说不予表露,浑然天成的威慑。
而那双眸看着岚杞时,流泻的是无尽的柔情,漫溢的是不尽的爱意。
白霭心下一块巨石落地,相比之下,自己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莽撞少年罢了。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她所珍爱的东西,没有能力来给她向往的生活,也早就失去了去拥有她的资格。
十七岁的白霭手摁剑柄,风吹开他飒然的发,抖开他僵持的衣襟连摆。胸中埂得什么一口气沉下去,油然畅快,仿似一时间长大了好多岁。
岚杞有岚杞的心愿,自己也有非担负不可的责任。
将岚杞平安护送到竹取后,白霭本该是早些回到术族去。却捱不过竹王盛情相待,更为诧异的是,竹王话中,竟隐约有希望他留在竹取的意思。
「我听说,术族中的英雄少年白霭,有和岚杞相貌一样无双于天下的剑术。我不需要整个术族的力量,但我希望,你能留在竹取。」
白霭挑眉,这算是请求,或是交换,还是胁迫?当事情已经到了如此的份上。
如果术族真能借了竹取的力量保护的话,与自己一人比起来,当是强大了许多。术族毕竟是弱族,比不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岚杞已迈出此步再不可回头,怎能就此功亏一篑?
「我不会强迫你。但你如果应允,此后终生应为竹取之臣,不可离弃。」
白霭稍顿眉,起身来,与他击掌立誓,
「白霭在此立誓:
从今后你为王,我为臣,一生效忠竹取,不违王命,绝不背弃。」
绝不背弃,为了术族,也为了岚杞。
竹王极其满意他如此动作,大喜过望,
「此后你便应竹取皇城侍卫长一职,可在皇城内外自由出入。」
岚杞一人独自坐在静静的浅水边,嘴角微微扬笑。
有些事,终究是一生都绕不开的纠结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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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过后,白霭的眼里再不有术族的岚杞。
从此她的光华只为一个人拥有,她的美丽只为一个人绽放。她是高高在上的竹取之后,自己是誓死效忠的竹取臣子。
如是。
岚杞自此辅佐竹王治国,白霭负责守卫皇城,连带训练兵士与进行征伐。竹取国力,日渐一天天蒸蒸起来。
白霭虽可在皇城内自由走动,却极少去单独见岚杞,也并不知道岚杞嫁与给竹王是否能有些实现她所希冀的幸福。这些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纵使欢欣,岚杞也不会喜形于色;即使苦痛,她也不会溢于言表。
太了解那样的岚杞,所以干脆什么也不管不听,不看不问。
日子这样流逝,岚杞在嫁与竹王的第二年,产下一女。
紫气华盖,萧萧笙歌。
那是岚杞亲自取的名字,那个在襁褓中的婴孩,有和她父亲一样湛紫色的眼眸。
说来公主降生之时,有些不寻常的异状。
从天色现出薄青开始的胎动,虽然明明医官诊治还要得一月才是临产之期。但那孩子就那样突如其来不打照面的要出来了,满满十二个时辰,耗尽了她母亲一身的心力,苦不堪言。
而那十二个时辰的一天,天上的太阳就未有落下去。一直悬在正顶的空中,播撒那样的恩泽与世间,可听到那些含珠的竹叶卷舒吐露,羞闭的繁花骤然开放的声音。
而与公主出生之日的同时,在东西二面亦是出现了异状,同是耀世之光,东面为绚蓝,西面为妖红,像坠落凡世的两颗辰子般。
当然这些是后话。
那个襁褓中的婴孩,便是日后引起无数风浪的竹取公主林紫笙。
公主渐至长大,继承了她母亲一般的亚色长发。虽然只是幼童,却几乎可以看出眉目如同和她母亲一个模子刻出的一般惊摄人心。
甚至继承那衣钵的平和淡定。
公主是极聪明的孩子,从来都既不哭也不闹,更不要说去调皮惹事。学什么都是快的,学什么也都是拿手的。与她说话,她从来只沉心去听,叫她做什么,她从来也默默去做。
没有瑕疵的像塑一般。
白霭看在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惋惜。因为这样,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几岁的孩子。这喜怒哀乐和她母亲一样都不言表,对一个孩子来说,她心中的负担该是几何?
若能像一般的孩子般哭哭,笑笑,顽皮些,那才是真性情。
但总还是有些不同,问题出在那湛紫色的眸上,使得公主与她母亲比起来,少了一份坚毅与果决,多了一丝柔软与温婉。
虽然是极少见的,但还是可看出公主对母亲的深深依恋之情,不经意的就暴露出的小女孩模样。而岚杞,亦是对女儿毫不掩饰的深深疼惜与喜爱。
相比之下,公主对与她的父亲竹王,似乎要生疏许多。
岚杞是何等聪敏无二的女子,帮助竹王治理国家,减小征伐,调养生民,几年过去竹取已今非昔比。子民们更是感戴竹后如此功绩,赞她不但有绝世容貌,更有爱戴子民之心。
有人爱,自也有人嫉。
岚杞嫁与竹王之后,身上的神力便自然消却,不过与寻常人一样。而白霭虽是留在竹取,他所秉的神力事实上与治国无用。
当然这些都是术族人内的隐秘而已,并不为外人所知晓。因此竹取的兴盛如此,在外人看来是借助于术人的力量无疑的了。
那样的带着些畏惧惊惶又夹杂着嫉恨与恶毒揣测的林林总总的眼光,岚杞和白霭身为术人早已是惯常,并不将它太记挂在心上。
对恶言的纵容有时候会是一种错误,难保它经过悠悠之口后不会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定着的事实。只要有人相信的话,它会像滚雪球一样终成了崩天之势,甚至与由不得那些被编排的人去辩护了。
这是真真好笑的事情,对于术人来说。术人对事的清傲是遗留的神心,但术人不是世人,世人也不是神。
不知何时开始的,狐疑与暗笑的流言蜚语,纵使这几尺城墙也挡不住的,悄无声息的潜入,不着边际的蔓延,等到察觉之时已成了遍天之态。
关于竹后岚杞与皇城的侍卫长白霭之间的关系。
那是些故作暧昧不挑明,却如此让人呕心的暗语。虽然并不能做到完全的不在意,白霭并不想去争辩,因为当初留在竹取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竹王的挽留。
而他也相信,或者该说是尽可能的想这样去相信,那个爱着岚杞的男人对于岚杞,应该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信心。
心照不宣。
只是如此的流言也便算了,流言所能击垮的不过是心中本无坚强信念的人罢了。让白霭无法忍受的,竟然还有从此开始无止境的暗杀。自然,针对的是白霭和岚杞。
灭术族如今看来已是更加难为的事情,竹取虽说不上多强大,但也不会有人轻易去公然挑衅了。泄愤的话,杀白霭和岚杞就足够了,凭的都是些暗杀,派出的又多是死士,因此并不能从中看出究竟是哪国而为,纵要发作也是无从发起。
而杀白霭和岚杞,虽然只是二人而已,对于竹取的打击与损害,在短时间内也将是难以估计的。毕竟竹取的根基如此,二人要算上极大功劳。
在另一方面,一旦岚杞身死的话,竹取于术人之间的实际联接也便割断。竹王还能否在如此情势下信守与术人的约定,也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竹王终究是一国之王,在他心中最大的,永远是竹取。
这些白霭和岚杞自然都知道,也才是他们真正担心的所在。以白霭身手自是无碍,让人忧心的是岚杞。以至于白霭三番两次的想去与竹王请求,能到岚杞身边一心担负起护卫她一人的职责。虽然说这请求的确含了自己的私心,想要保护岚杞的私心。但更多的,亦是为竹取着想。
白霭自知,此点问心无愧。
白霭正在不知该如何向竹王开口时,竹王却自己下令,暂时解除他统兵之权,将他改调到岚杞身边负起护卫的职责来。
一切,发生的都未免太顺理成章了。
白霭并没多想,此时林紫笙已将近五岁。时光荏苒如梭,自岚杞嫁来竹取,转眼已是将近七年过去。
而在这七年中,白霭甚至都并未有再好好正眼抬头看过岚杞一眼。当初十七岁的血性少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与他人,平心忍吞了那份苦痛。
多少年的云淡风轻,渐渐学会压抑自己心中的爱慕,碾碎辗转,撒上岁月的斑驳刻痕,终于成为一身的习惯,而再不用刻意去压制什么,即使此刻如此直面的再对她。
只是彼此的容貌,是否也会因此而依约了?
「竹后陛下。」
白霭持剑在她的身前半跪下来,一如这许多年每次见她,只是此刻离得如此之近,看她裙摆不沾纤尘,随着清风微微皱起折痕。
「起来吧。」
岚杞手做了扶起状,只是做扶起状,礼节而已,并不会真的触碰到她。
白霭应命起身。
抬首看她,那刻眉目骤然在眼隧深处绽放,颦笑不减。
岚杞的身边,那个小小的孩子亦是浅笑地看他,简直和她的母亲同出一辙的笑容。
这笑容也只是习惯而已,并不要以为里面一定含了如何的善意或是喜爱。林紫笙虽只五岁不到,此点却继承得极好。
白霭仍是有些担心的,关于自己与岚杞间的传闻,大人们自有其明辨是非的能力。然而这个孩子呢?
白霭心中并拿不准这五岁的孩子是否懂得人们口中所相传的那些流言,更加不知她如能够懂得那些无谓的诽谤,是否又有能分辨的能力。
那她的心中,是如何看自己呢?
从前也没有如此的机会,能如此近的观察接近这个孩子,看她的点点滴滴一举一动。身为公主的林紫笙,不娇气,不蛮横,对人对事,一向放平了身份,甚至带些对长辈的谦恭。
不着盛气,却自有凌人之势。
这孩子长大后,定将是比她母亲更为出色的女子。白霭那时心中如是想。
「白霭侍卫长。」
某个灿阳的日子,从乐官处归来的林紫笙,一如既往地坐在竹取阁的回廊边沐着所剩不多的落阳时,突然开口叫住他。
「你似乎,总似有些躲着我的样子。」
白霭停下步来,心中无限的汗颜。自嘲的笑,竟会是刻意避着这个五岁的孩子。更汗颜的是,竟然会被她看出来。
不论那些传闻,岚杞与任何人都从未与她讲过术人的事情,她并不知晓白霭与岚杞来自同族,不知道那些曾经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身上同样淌着术人的血液,即使那血液已经再带不来任何神力。
在她的眼中,白霭就只是皇城的侍卫长而已,当然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他的骁勇善战,无人可敌。
她只觉得白霭在避着她,并不知道原因的。刚开始她总在想着是否是自己有何做的不妥,所以她努力把所有细节都想到了。
于事无补,白霭仍然避着她,尽管她心中,对白霭莫名有无限的好感。
于是她决定直接问了。
林紫笙这时望着白霭笑,笑容里镀满了落阳的余晖,五岁的女孩,美丽绝世。白霭那一瞬,都要以为这太阳是只为她而升落一般,升落只为她,照耀这笑容。
不能怀疑的相信,那笑容里的诚挚和真心,与惯常的浅笑不同。
「抱歉呢,因为公主殿下,是如此让人不可接近的美丽。」
白霭伸出手去,让这个谎言显得自然。
林紫笙笑着伸出手去,娇柔的小小手掌贴着他温厚的大手。
「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林紫笙说,身在皇家的她,第一次说这个字眼。因为对眼前这个男子莫名的好感和无由的信任。
她相信他是可以去信赖托付的人。
「那将是我无上的荣幸,亲爱的公主殿下。」
那个孩子,其实也很寂寞吧。
好在她身上并未有背负如术人一般的力量,白霭在那时还多少有些庆幸的这样想着。尽管他在不久的后来知道,林紫笙身上所背负的,是比术人之力更为深重而折磨人心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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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发生得未免也太猝然了些。
白霭深皱了眉头,以他的阅历和直觉,断然不相信这只是一时的意外而已。
这个站在岚杞和自己面前的孩子。
岚杞出行时一向谨慎,为了不扰民车马是走得极缓的,尤其是在街市中时。这次是因为路上有事耽搁了原本回城的时间,又是在乡野人稀的地方,所以车马才走得快了一些。
即使如此,白霭却觉得并不是车马撞到了那孩子,而根本就是那孩子生生从路边鬼魅般地横冲出来自己撞了过来。
把时机速度都卡到极好,简直就像经过了精密的计算过的。而她从路边横冲而出的身形,面对倾轧过的车轮时脸上的镇定,绝对不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孩子该有的。
她扶着手臂从车轮下爬出,走得晃了两晃,衣袖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殷红,夹杂着碎泥草屑,手臂,该是断了吧。
然而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痛楚,并不是强忍,因为明明头上连汗也没有渗出来。直让人觉得这手臂不是生在她身上一般,淡漠,无情,眼中没有生气。
只是个孩子,应该和林紫笙上下年纪。
然而那种死寂,就好似她不是生在这世间的人,而真正的这点,才是连白霭都骇然的地方。
「竹后陛下!」
白霭想要拦住岚杞,拦住她想要去接近安抚这个受了重伤的孩子的心情。
岚杞皱眉,轻轻推开他拦阻的臂,上前去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眼里漫溢的疼惜,白霭几乎都要以为只是自己一时眼晃的看错,那是连在看林紫笙时都不曾有过的疼惜。此时如此明晰的出现在岚杞的脸上,滴了泪下来。
「对不起。」
白霭站得身近,听得岚杞口中极轻的一句几乎是喃语的道歉。心神一晃,总觉得这句道歉并不是因为撞到了这孩子,而是含了更深的某种不可知的意味。至于是什么,却是无论如何也揣不透。
岚杞扶了那孩子上车,白霭自知劝阻无用,也不去说些无谓的话。只在放下车帘的那刻,怀着至为复杂的表情深深地看那孩子一眼。那孩子眼如死鱼般的瞪着,却映不出什么,也没在看谁。
所谓的番外
其实是与正文情节相接
但却又是可以独立成文的内容
三篇番外
除最后一篇外并不单独出
而是夹在正文中与正文一起
此篇番外既是白霭临死前说给林紫笙的事情
十几年前的真相
关于林紫笙的母亲
关于似慕如何来到竹取
我知道这样的叙述方式或许有些奇怪
但我想不到更好的方式
所以...抱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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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番外一之朝霭夕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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