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粥是好粥,汤是好汤,就连平淡无奇的青菜叶分外有滋味。白墨的手艺可见一斑。只可惜品尝美食的,一个和一个是劳燕分飞的怨偶,一个和一个是貌合神离的师徒,一个和一个是相见相厌的情敌(“滚。”白墨一脚把某人踹开)。总之,气氛不是一般的不好。
静默无声。偶尔有杯盘相碰的声音,舀汤的声音,或者是咀嚼食物的声音。只是在这样的夜里,这种声音只是更加让人寂寞而已。
有的话不如不说。如果不说出来,彼此都可以当作不曾知晓。如果隔着一层薄纱,丑陋也可以变得美好,在想象力的作用下。那样子的话,一定会比较容易吧?
斯条慢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粥,白墨抿抿唇,看着白瑞一边挣扎是应该再喝上一碗粥呢,还是应该继续赌气。
真是既任性又贪吃的家伙。可是没有办法,他已经太过习惯于这个人了,即使他总是惹事生非,爱闯祸又不爱负责任。
“不是现在,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后,你知道,人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白墨清亮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那是多久以后?”打定主意要再喝一碗粥的白瑞继续不屈不挠。
“你说呢?”白墨皮笑肉不笑,放下碗筷,开始用刚才顺带煮开的从庄里最清澈的泉眼里取出的水来泡茶。白墨的又一怪癖,越是疲累,越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就偏偏要喝提神茶。他可没心情在这种需要劳心伤神的节骨眼的时候为这种问题纠缠不休。这样子不算承诺的承诺对于他而言已是极限,他从来不相信永远,永恒这类东西,所有的承诺和誓言,也不过是用来被打破的。不奢望,不执念,不妄求,一个人所希望得到的越是简单,就越是容易满足。
白瑞也是知道人不可以得寸进尺的道理的,他心满意足地笑笑,开始喝粥。最最不喜欢许下承诺的宝宝反而是最重承诺的,即使是这样不伦不类的回答,他也一定会很努力陪到自己最后,直到不可能为止。
清新怡神的茶香一点点一滴滴地冒出来,白墨一口口喝着茶。然而即使是这样平常的动作,在一举手,一抬足之间也流露出无限优雅的气质。这种淡定自若的神态,隐隐地让人安心,莫名地就觉得将一切都交给他就可以了。
即使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冷莫言默默吃着清爽可口的菜,没有出声,在空气里流转的某种莫名的气氛让他开不了口,仿佛一开口就会破坏什么似的。他终究还是失去了白瑞。咫尺的距离,却宛若天涯。
等到白墨醒来的时候,抬头看看窗外,已是黄昏,红霞满天。
白墨没有出声,只是睁着眼睛,思维一片迷茫。时间的流逝,空间的混沌,常常会让他有种恍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他究竟在哪里?他所处的时空是不是原来的那一个?是不是一觉醒来,他所有的经历,他的悲伤快乐幸福平淡不过是一场梦?
这样的疑惑总是出现。这样的问题也没有答案。所以他不去想,也不愿去想,但是,偶尔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惶恐还是会在他梦醒时分袭来。他不动,不出声,也不思考,让思维停滞,任由时间缓缓流失,一直到——
“醒来了,宝宝?”白瑞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明明不是特别靠得住的家伙,可是只有这样的声音才最最让他安心,奇异地就让他与这个世界有了交集。即使是这样的声音,是不是也会听不到了?这个孩子一般的身体渐渐让他有了那种脆弱的感情。他明明已经坚强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了。人都是会生病,会受伤,会死亡的,他又不是神,总会有无能为力,无以为继的时候。他早就明白这点的。既然这样,为什么心里会很难受很难受,酸酸涩涩好像要哭泣一样?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是白瑞那个白痴自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这么后悔,这么自责呢?因为他没有打算救冷莫言?因为他知道了冷莫言所中的毒却没有点破?还是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一切会这样发生,却没有尽力阻止呢?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白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白瑞换血之前就尝试解毒的,尽管不一定会成功,却一定不会把白瑞的命都搭进去冒险的。是不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样的事实,他现在才会这么被动以及……软弱的?
“你怎么了,宝宝?”白瑞担心地看着白墨没有焦距的眼睛。白墨刚刚转醒时,总是恍恍惚惚,全然没有平日的精明和睿智,就好像一缕孤魂,随时就会四散而去。
白墨眨眨眼,渐渐回复神采,努力清除那些乌七八糟的思绪。“多久了?”声音因为睡了很久的缘故哑哑的。
“一天了。”
“第二次换血没换吧?”
“还没。”
“实话。”嗓音略略提高。
“好啦,换过了。”声音低了不止一度。
“什么时候?”惊呼的不是白墨,而是冷莫言。他原本没有打算接受第二次换血的,他欠白瑞的已经足够足够多,多到他承载不起的地步了。
“你睡着的时候。”白瑞撇撇嘴。
冷莫言说不出话来。白墨则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白瑞沉默片刻,“宝宝,有的事,不得不做的。”
“就算你明明知道你会后悔?”
“……我从来不后悔的。”白瑞讲得笃定。他不知道,有一天他还是后悔了。他向来是敢做敢为敢担当的人,这与他纤细柔美的外表十分不一致。就是摔得再痛,跌得再深,他自始自终没有后悔过。他所做的从来只有唯一选择。
“我配的药本来就是给你们第二次换血后用的。”白墨翩然起身,在一室安静中响起淅淅簌簌的穿衣声,踩着无声无息的脚步出去了。
然后是一记震天动地的摔门声。惊起飞鸟无数。一轮明月慢慢升上树梢。
白墨从来不和别人生气。他只跟自己以及自己人生气。别人在他眼中是无关的人。而无关的人显然是与他不相干的。
他只气白瑞的不知好歹,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最气的却是自己的算无遗漏。他太习惯于算计了,无所谓荣辱,只是得失。太过于计较付出和得到了,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刻。
一炷香之后,面无表情的白墨,尽管一个十岁孩子的面无表情有那么一点怪异和缺乏威慑力,但是白墨的低气压风暴是谁都感受得到的,足以让人逼退三舍勒,推开了房间的门,手里晃着一瓶蓝色剔透的药水,背着一堆奇奇怪怪的器械登场了。
白墨把所有东西往桌上一放,捋一捋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双世界上最黝黑发亮乖巧无辜澄清似水的眼睛,噙着一抹意义不明但是十成十地继承了白瑞的风范的好看得过分的笑容,以最最诚恳的口吻开口:“冷叔叔,爸爸,看病时间到了哦。”就连声音也是动听得紧,犹如春风拂面。
白瑞和冷莫言齐齐打了个寒颤,扯开一抹如出一辙的难堪笑容,垂死挣扎:“可不可以不要呢?”
屋外,那轮已经爬上天际的明月悄悄扯片云朵躲藏起来。
漫漫长夜,对于无心睡眠的人而言,才刚刚拉开序幕。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