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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为我留下卢瓦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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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川回到了卢瓦尔市公立医院继续工作,自从上次法庭事件之后,他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以一种特别的目光看他。
这些人总是带着一种好奇的态度,试图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确切消息。
关于实验的细节,关于那些孩子的情况,关于莱昂·杜兰德在实验中的表现,甚至连那个实验室内的装饰、风格模式他们都问过,就好像在确认它们是否符合他们曾看过的电影里面的情节。
而对于这些,夏小川总是闭口不谈,常以无声的沉默以及冷漠的神情表示拒绝,而受此影响,他和同事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糟糕。
最严重的一次是,返工第二天午餐时,一个外科的主治医生在餐桌上大声地戏谑着杜兰德一家的丑闻。
他满口取笑和蔑视的口吻,幸灾乐祸地向同餐桌的人讲起奥维尔教授对亲生子的偏爱,科莫的软弱无能,还有莱昂·杜兰德的虚伪,变态,假正经,德不配位的军官军衔……
夏小川坐在靠近他们的餐桌,起初还假装没听到似的继续吃饭。直到那家伙开始提起莱昂的母亲还有她的精神疾病……
夏小川突然摔了手上的餐具,径直走到那个主治医生的面前,提起那家伙敞开的衣领,下一秒又快又狠地给了他一拳!
霎时间,那家伙的鼻血汩汩流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拳揍到了地上,桌上的餐盘摔了一地,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皮维被夏小川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连忙冲上去拦住了夏小川,“你疯了吗?!刚不还是好好的?!”
地上的男子爬了起来,凶狠地盯着夏小川,大骂:“你他妈有病?”
“没有没有,这位兄弟,只是你必须得注意些说话,我朋友对这些比较敏感。”皮维连忙抢在夏小川开口之前解释。
那男子扯了扯衣领,吼道:“老子说得不是事实吗?现在全世界还有谁不知道杜兰德一家的丑闻,他们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有些人他妈就是个被欺骗的傻子,还谈什么敏感?有病就去找个医生看看,在这儿撒什么疯!”
夏小川忍着怒气盯着说话的男子,被皮维死死地拦住了向前走的身子。
但这家伙得寸进尺,继续滔滔不绝,“他们一家指不定所有人都患有精神疾病!姐姐老死不嫁,两个弟弟也都是变态,我劝你朋友去看看,说不定他也患有——”
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是一声带着怒气和低吟的脏话。
只听‘砰’地一声,桌子砸倒在地,周围凑热闹的人群卒然发出惊讶的吼叫。
皮维晃了晃握紧的拳头,刚才这一拳弄得他有指节也有些疼,他踩着地上那家伙的腿,警告道:“患有你妈!我看你这臭毛病才最应该去找个医生看看!”
这时,医院的治安人员快速赶来了现场,阻止了这场闹剧。
午休鲜有的宁静被这一场突然的闹剧给彻底糟蹋了,几乎所有人都处在一种沉默的恐慌之中,因为他们都曾像这个外科医生一般,嘴里吐出过不干不净的话。
“你不是说你没事吗?这话都听了这么多遍不是早就免疫了,怎么还动起手了,还总说我冲动,我看你刚才才是真的冲动。”
“他说话太难听了,我听着耳朵不舒服。”夏小川冷冷地回答。
“不舒服你就走远点啊,上去干嘛?你就这么护着莱昂那家伙,他连见都不想见你,你却舍不得别人骂他一点脏话,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你什么意思?”夏小川停下脚步,转过头死死盯着皮维,他的神情逐渐变成强烈的愤怒,“你不是说是因为警局方的拒绝,所以我才不能去见他?!连科林都没有机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嗯?”
皮维登时闭了嘴,随后不耐烦地回答道:“对啊,就是他不想见你,夏小川,别以为自己很重要似的,人家压根儿不想见你!”
“既然你现在脱身出来了,就不要浪费好好活着的机会,别因为那家伙再给自己惹麻烦。你没发现吗?自从你和那家伙认识以后就总是出事,小川,你……你上哪儿去?”
夏小川没等他说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医院。
他目的性极强地,一路风驰电掣开车前往了警察局,甚至没来得及换下医生的白大褂便径直闯入警察局。
“请问怎么才可以探望被关押的嫌疑人。”夏小川对咨询台前的办事员开门见山。
办事员对这个问题似乎很不耐烦,懒洋洋说:“取得嫌疑人的同意就行。”
“那我想见莱昂·杜兰德。”
“莱昂·杜兰德?”办事员上上下大量的夏小川一圈,问:“你的名字。”
“夏小川。”
“行,这边会去问他的,请稍等。”
“要等多久?”
“很快,你可以去那边坐一会儿。”
夏小川走几步靠在最近的墙面上,他烦躁地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将它们拢向脑后,眉头紧锁,眼里透露着悲伤和担忧的神色。
突然地,他的手背传来细微的疼痛。想来是刚才在医院下手太重的原因。
夏小川将脑袋地抵在墙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冰凉的墙面贴着身体让他感到刺骨的冷,好像连流动的血液都是冰凉的。
卢瓦尔的初秋总是冷的。
夏小川的视线落在铅灰色的地面,心想,这里比外面还冷。
过了大概五分钟,等到夏小川冷静下来,感受到手背传来的越累来越明显的疼痛时,办事员叫了他的名字。
办事员说话像一块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这位先生,很抱歉告诉你,莱昂·杜兰德拒绝了你的探望请求。”
果然。
夏小川冷笑了一下,鼻尖泛起一阵酸涩。看来他刚才满脑子的乞求一点用也没有。“谢谢,我知道了。”
夏小川回到了医院。
皮维一见到夏小川气得连直捶胸口,又察觉到这家伙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和那双冷漠的双眼,他干脆闭了嘴,有多远滚多远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周围再怎么闲言碎语,说多么难听的话。夏小川都当作没听见,完全保持在一种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之中。
皮维担心是自己的说错话,伤害了夏小川,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自责感,而当他看见夏小川对待病人时那种正常的,和往常没差的反应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想给这家伙来一拳,让他好好醒醒!
一周后,卢瓦尔市又出现了一则轰动的消息。
法国南方城市卡尔卡,爆发了第三次战争。
一时间战争突发的新闻席卷了整个卢瓦尔市的新闻报刊业。即使卢瓦尔距离卡尔卡较远,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人们根本不必为此担忧。
但谁都明白,战争在法国的任何一个地方爆发,都将在其它方面影响到法国的其它任何一个城市。
比如,卢瓦尔市公立医院近期便送进了一批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皮维和夏小川也正是借此,实习时间被上级部门调整缩短,快速结束了实习期。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这家医院的正式医生。
而皮维为了照顾夏小川最近难以捉摸的情绪,故意拉着他担起了负责这些士兵伤情的工作。
夏小川对此并没有拒绝。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得飞快,越来越多的伤兵自法国南方送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南方的充满寒意和冷雨的秋天。
卢瓦尔市的人们开始更多的关注南方的战事,也不再对杜兰德一家的丑闻那么关心了。
同时,法庭对于莱昂的最终审判结果也一直没审下来。
没人再去催促法庭给一个合理的结果,也没几个记者仍热衷于对莱昂·杜兰德进行专门的访问。
只有夏小川,每天都会去警察局请求一次短暂的探望。
他总共去了十九次,被拒绝了十九次。
十月末的一天,当他再次来到警察局的时候,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对那位办事员发出和以往一样的请求。
所以办事员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位脸熟的女士,又看了一眼她旁边的夏小川,问:“你是记者科林?”
“是的,”科林回答说,“你好,我想见莱昂·杜兰德上校一面,请问你可以帮我传达一下吗?”
办事员:“是以记者的名义吗?”
“不,”科林摇了摇头,“你就说我的名字,我曾经帮助过他,我想他会见我的。”
“稍等。”
“谢谢。”
片刻后,办事员告诉科林,莱昂上校答应了她的请求。
收到答复后的科林松了一口气,接着,她面露微笑,小心翼翼地在这位办事员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包装盒,并向她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盒子里是法国最新款的口红。
于是最后,一位警员带着夏小川走进了探视间。
夏小川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发誓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绞痛人心的等待时光。他的呼吸变得很慢很慢,直到看见对面的门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时视线内。
夏小川在对方讶异的目光中取下身旁的电话筒,隔着这层厚厚的玻璃,他鼻尖酸涩,眼眶发热,几乎要流出泪来,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上校。”
对面的人半天没说话,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勾起了一个极浅的笑,“夏医生,你真的很倔强。”
“我想你了,上校。”夏小川的目光几乎能烧出洞来。
莱昂脸上的笑意瞬间湮灭不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夏小川的目光,万般柔情铺天盖地般涌上心头,弄得他喉咙哽咽,“你怎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