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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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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狭长黑暗的走廊,长时间的寂静,连最后一盏声控灯也灭了。
宋之瀚进门,季承也跟了进去,带上房门。
他把电灯和风扇关了,开了小台灯。“电线老化,煮完了再开。”宋之瀚语气平静,表情更为寡淡。说完之后,便从暖壶里倒出水来,点开电锅,开始煮面。全程沉默,专注得像在做某项化学实验。
“嗯。”季承点了点头,安静地站在一旁。整个房间乃至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显得咕嘟咕嘟的水声没来由的孤独。季承之前不觉得,待方便面的香味飘出来,才想起来今天在小食堂点的晚饭根本没来得及吃,早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在大脑中回忆了一下黎皓轩点的几个小炒,又回头看锅里的面,貌似眼前的莫名更有食欲。
小台灯的光亮极其微弱,只够笼罩半个桌面。宋之瀚低头煮面,严肃的一张脸被昏黄的细碎的灯光晃着,冷白的皮肤上反射点点莹光,被动得温和了一些。
季承余光打量一会儿,见人没有抬头的意思,才放开胆子肆无忌惮地端详。原来,这人不仅一双眼睛长得好看,五官也漂亮。眼眸狭长,是那种时下最流行的韩式天然内双,但应该是天生的非人造。眉峰清隽,鼻梁挺且直,微薄的嘴唇下意识抿着,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本身的原因,色泽浅到苍白。整体看上去,是那种锋利地扎眼得好看。
季承也长得好,五官完美,线条柔软,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再多看几眼。而宋之瀚则是那种乍一看惊艳,但同时被冰棱刺了一下,胆小的恐怕就不敢瞥第二眼。
好在,季承是那种胆儿肥的。他饶有兴致地灯下赏“美人”,思维不靠谱地发散到“不知道有没有人用‘美人’这两个字称呼过对方,他要是喊出来,会不会挨揍。”
突然,季承反应过来,他刚才看宋之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是哪里不对了。
“我靠,你怎么把绷带拆了???”季承没控制住惊诧,音量稍高。
宋之瀚连头都没抬,镇定回他:“都是碎玻璃扎的伤口,不深,用不着。”
季承反对,“护士说缝针了。”
“就两针,已经不出血了,明早纱布也不用贴。”
“你是三岁小孩儿吗?”季承适才在医院被憋回去的苦口婆心又翻腾出来,有点儿蠢蠢欲动。这人看着挺成熟稳重的,怎么净干不靠谱的事儿?
“不拆,我没法打工。”宋之瀚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古井无波的表情中掺杂了一点儿不认真琢磨,几乎感受不到的无可奈何。
再一次,这人又用一句话就将季承小朋友跃跃欲试的小火苗浇得透心凉,灭得一丁点儿火星子都不剩。
他想问“不能请假吗?”在线的智商和靠谱的情商及时拦住了这道差点儿脱口而出的送命题。要是能请假,谁会对自己这么狠,又不是真傻。
季承咽了口吐沫,愣是没说出话来。好在方便面及时煮好了,宋之瀚关闭电锅,走到门边开了日光灯,又回来关上小台灯。递给季承一个纸杯和一双方便筷子,和简单粗暴的“吃吧”两个字。
连餐具都没忘了借,季承不知道是该先感叹宋之瀚过得太没生活气息,还是该赞赏他的细心。正端着纸杯思考,那人又递过来唯一一根火腿肠。
“这个不是应该煮在里面吗?”季承顺手接过来,随口道。
“……是吗?”宋之瀚明显顿了顿,“那现在放进去?”
“不用,”季承拿着火腿肠摆手,“泡进去也一样。”
“嗯。”宋之瀚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饿了,也没心情继续尴尬或是矫情,闷头呼啦吃起来。两杯热面下到肚子里,感觉舒服多了。
“你室友都出去住了?”季承试图挑起话题。其实小时候,季新川一直教育他食不言寝不语,乖巧听话的季承执行得非常好。但自从黎皓轩那个话唠长到他家里之后,季新川和季承试着同化过几回,均以失败告终。季教授本身就是温和的人,也不强求,后来连季承也坚持不下去了。关键是黎皓轩不仅自己话唠,他说啥还必须得到应和,不然就会拉着人一直问下去。为了大家都能吃好饭,季承只好牺牲自己,配合着配合着就习惯了。
“嗯。”宋之瀚面无表情地出了一声。
春末夏初的深夜,简陋的房间,没有空调,连个风扇都没有,还好开着窗,夜风带来了一丝凉爽,吹散了几分闷热与黏腻。这个时间点,和一个陌生的人,做着分享一锅方便面这种堪称亲密的事情,多多少少也该亲近上几分。
季承不死心,又问:“这楼里没剩几个人了吧?”
这回连一个字也没有,那人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再感受不到人家明显的疏远,季承就是自欺欺人了。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自己害他受伤?那当时就不该扑上来啊。这个人真是矛盾,态度上有着明明白白的疏远和抵触,而行为上又颇为违和地细心且周到。甚至季承在吃饱了放下餐具之后,才后知后觉,宋之瀚之前一直吃得很慢,直到等他吃完了才恢复正常速度。这是怕他不够吃?季承迷惑了,眼前的人让他看不懂。
“这里离篮球场好近。”还是不习惯冷场,季承又一次主动搭话,毕竟在学生会经常被恭维最会说话,“没有接不上的磕”,他不甘心“一世英名”在这个人身上一败涂地。他瞅了一眼窗外,语气自然道。
“嗯,所以白天很吵。”宋之瀚难得多说了几个字。
季承眼睛一亮,貌似这个话题可以再接再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便唠两句。
“吵的是体院,我们学院打球还是很文明的,今晚跟我在一起那个人是我们计算机学院篮球队队长。他几乎一周得有四五天泡在这里,天天跟人家下战书,可惜,从来不赢。”
“也赢过吧。”宋之瀚突兀道。
季承一愣,据他所知,这学期他们学院和体院的对抗唯唯独独只赢过一场。那天他推了外联部的一场活动,硬被黎皓轩拖来。意外的,手感特别好,压哨三分赢的。
难道这人也是篮球爱好者,恰好看到了?
季承正诧异着,还没等问出口,宋之瀚就用三个字堵住了他的嘴。
“你走吧。”他说,冷冰冰的。
其实,语气语调仍旧淡淡的,跟说“吃饭吧”、“睡觉吧”也没多大差别,冷的是内容。
之前看房间里的架势,季承料到了不适合留宿。那人连自己的一张纸都不占用别人地方,即使没人会发现,更没人介意。那么,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随意使用室友的床位。
但预料是预料,被人如此直球地说出来,还是挺难平静接受的,虽然他原本也没打算住这里。
季承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好脾气地关心道:“你晚上不会有问题吗?”
宋之瀚表情有一丝不耐,指了指桌上的药:“有问题我会吃药。”
“行,那你自己注意点儿,里边有止吐的、止痛的、退烧的。”季承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也不至于怎样。他错开目光,打算用这一句结束今晚的对话:“今天,谢谢你。”
“不用,不是为你。”
“……”对了,他认识李□□,可能还很熟,季承以为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那根晾衣绳,是我栓在那的,以后不会了。”宋之瀚难得解释了一句。
“啊?”季承没听懂。
宋之瀚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他转身到床上,拿了一件衣服,从兜里翻出几张纸币,递了过来。
“药钱,够吗,不够的话等我几天。”
季承保持着懵B的状态没伸手。
宋之瀚直视他,冷淡道:“麻烦你收下,不然我还要去找你,我真的没有时间浪费。”
季承愣了好半天,才梳理明白,这个人的意思是,他今天扑到季承身上挡这一下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因为那根造成意外的晾衣绳是他放的。之所以“见义勇为”是出于责任心,或者担心这种违规行为被追究责任。因此,药钱也该他自己付。而季承最好现在就拿着,不然还要浪费人家的时间去送给他,是十分不懂事且多余的行为。
大体想明白了,季承哑然失笑,人家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够坦诚,他也不再啰嗦,伸手接过钱。季承没数,从里边随便抽出一张,在桌上找了支笔,写下一串数字,留在桌上。
“晚上有任何情况打我电话,这些够了,还是谢谢你。”
说完该说的,做完该做的,季承转身走得干净利索。折腾了一天,赶紧回去睡觉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