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爱》青泥

2、找头

　　花了十二年时间，花芽从乱葬岗里找到了他想要的那颗头。
　　十二年的时间里，有四年花芽在学习怎么把男人的尸骸和女人的尸骸区分开来；有四年的时间他在学习怎么区分老人、年轻人和孩子。又花了两年，他研究死者的死法和死亡时期对尸骨的影响。
　　就这样过了十年，他掘出一万四千五百一十二具尸骨，其中九千零七十五具是女人、老人和小孩的，他在剩下的那五千四百三十七具尸体里仔细辨别，筛选掉了四千一百六十三具因为践踏、饥饿、斩首、病死或者他认为不对的原因死去的人；他要找的是四肢有被折断痕迹而且最后是被勒毙的尸骨。这是他唯一的线索，因为他只从别人那里听说那人最后就是这么死的。
　　他身上带着尸臭，像个幽灵一样日夜在坟场徘徊，因为大量的工作，他的手变得畸形，眼睛变得近视，而且驼背，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像个鬼。即便如此，他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寻找，日以继夜地寻找，有时绝望而保有希望。
　　就这样十二年过去了，最终他在所有的尸骨里找到了四具完全符合要求的尸骨：
　　男性，死于二十年前，生前年龄约在二十-三十岁之间，因为曾经练武而骨骼密致，手脚有曾被拉断的痕迹，颈骨折断。
　　花芽坐在这四具尸首中来回望，他还是无法决定到底哪一个才是他想要找的那人。他拿起它们森森的头颅仔细打量，虫蜕和植物的种籽从黑洞洞的眼窝里掉落出来。他突然眼睛一亮：他发现其中一个骷髅眉骨上有一道疤痕。
　　花芽微笑起来了。他想起了那个在怒吼中被狠狠甩出去的金印，还有鲜血沿着橄榄色肌肤向下流淌的景致。那多么美好啊，他渴望着再看一次。他笑得很开心。
　　他抱起这个头颅，仔细将它擦拭干净，用上好的白绸裹好，然后紧紧抱着它，就像抱着自己的生命。他抱着它骑上马，离开这片乱葬岗。他日夜兼程地赶路，越过山川河流，森林田野，市镇乡村。人们远远地看着他，他驼背好像一个猴子，肤色黝黑，衣裳肮脏，丑陋而滑稽地骑在马背上，把包袱像肿瘤一样捧在胸口。
　　最终他进入那座大山里，他走了半日来到那陵墓前。他掰开机关，走进潮湿的墓道，长明灯迎着他脚步逐渐亮起。
　　他走进最后的墓室，棺床上盘坐着一个死人。肌肤已经腐朽，白骨上渗出青苔。那死者的姿态气势汹汹，而墓室里又乱成一团，金印和宝剑掉落在地上，似乎这死去的墓主人临死依旧为什么事不甘心而大发脾气。
　　花芽郑重地打开白布，把那年轻男人的头颅取出来。他恭敬地凑近墓主，将那头颅轻轻放在墓主盘起的膝盖上、手掌间。
　　长明灯闪动着，墓主突然显得不再生气了，它嶙峋的手掌怀抱着那颗带着伤痕头颅，捧着它，黑色的眼眶相互凝视，夜晚一般说不尽的温柔。
　　花芽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墓主。
　　“您看，”他用祈求的语气说，“我把他给您找回来了啦。”
　　隔了一会他又用有点讨好的口吻说：“果然还是你们在一起比较好看啊。”
　　白骨们沉默着。头颅们沉默着。花芽热泪盈眶，把自己小心翼翼向墓主的方向靠拢了些。
　　“我做到了您要我做的事情，”他说，“现在，我可以爱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