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梦想搞开发》断弦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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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签合同就在出事转天，商陆八点就被叫去了光影传媒的总公司，进屋之后看到不同以往的很长的会议桌坐满了人，各个都一副行业精英的样子。

　　商陆敲门推门进去之后看这架势，甚至觉得有点儿紧张，他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唯一一件还算拿的出手的衬衣，然后和各位鞠躬打招呼：“早上好。”

　　“别紧张，你没迟到，坐吧。”曾给他面试过的和蔼可亲的大叔笑着和商陆说，然后给吴英泽使了个眼神。

　　吴英泽连忙带着商陆到椅子上坐好，随后把桌子上摆着的水瓶子也拧开，“渴了就润一下喉。”

　　感觉今天的吴英泽似乎也非比寻常，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了黑色西装、打了领带，商陆从种种细节意识到这次的合同非常正式，绝非是普普通通的兼职。

　　最后到场的是常山导演，商陆这才看到常山的名牌下面标注的是光影副总裁。

　　常总、常总的商陆总听别人这么喊，但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人家真的是个老总，看起来跟其他领导相比有点儿不修边幅啊，虽然商陆没有任何资格说这句话。毕竟放眼看去，只有商陆穿着朴素，朴得像是走错了屋。

　　主持会议的人看到人齐了，就开始了会议，无非是简单介绍一下这部剧的剧情和定位，然后介绍主演变更之后的各项事宜。

　　商陆翻看了一遍摆在面前的剧本和合同，果然这次拿到的是全本，以及、果然全本的剧情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这都什么台词啊，电视剧里的人就不能说人话了？

　　尤其是自己要演的这个男二，跟男一的关系可真是耐人寻味，这说是搞基的剧他都不会觉得违和。可剧的定位是恋爱啊，是男女搞对象啊。

　　“商陆，你看过剧本了吗？”常山突然提问。

　　商陆吓了一跳，合上剧本，“算是简单看过了。”

　　“你对你要演的男二有什么想法？”

　　“女主的暖宝宝，男一的好舔狗。”商陆直言不讳，他是欣赏不来这种人设的，但可能、有人喜欢吧。

　　这一句话概括让在场的几位领导哄堂大笑，常山也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精准定位啊，这样的角色，你有信心演好吗？”

　　“有。”商陆点点头，反正人家要给自己掏钱的，那肯定是要认头去干。

　　“哈哈，有意思，那我姑且信你一次。每天NG次数控制在五次之内，我就按照合同片酬的两倍为你的演技付款。”常山双手合掌，“没了一个片酬高的明星，我们剧组也富裕了不少。”

　　商陆一听这话可就来劲了，“这句话也可以加进合同里吗？”

　　众人又是一次爆笑，常山愣神地看着商陆，大概是从这年轻人眼中看到了真诚，所以没有调侃、而是点头同意：“好啊，可以加进去，没问题。不过，看起来你挺想赚钱？”

　　“想，不然也不会在暑假来找兼职吧。”

　　“开学之后也会很忙，学业和演戏，你要顾及哪一个呢？”常山似乎问上瘾了。

　　“演戏是我和你们签了合同，我不会做违反合约的事情，所以会认真对待。学业是我的本职，于情于理我也不会放下，所以我可以两面都顾及。”商陆说话没有嗯嗯啊啊，从不支支吾吾，更不会磕磕绊绊，发音标准，语气平和，曾经常被要求聚会时起来致辞。

　　但他着实没想到，这一点在娱乐圈也被非常看重，几位领导赏识地点点头，其中名牌上标着总裁的那位大叔抢在常山前开口道：“小伙子形象很不错，我面试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让人眼前一亮。说话也让人舒服，这一点就很难得。这次救我们于水深火热，这份恩情我们是不会忘的。常山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导演，你跟着他拍戏，不光能学到演戏方面的知识，我想一定能收货更多其他的经验，积累你的人生阅历，这对你未来的发展也有好处。”

　　商陆非常认真地注视着总裁大叔的双眼，每听一句、每点一下头。

　　“也许你拍戏的过程中会有很多烦恼，会有和大家意见不合的时候，那都是正常现象，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几次争执就陷入自我苦恼的状态，从而对我们这一行产生抵触。”老总继续说。

　　商陆又是点头：“我明白。”

　　“好，常山，”老总侧过头看着翘着二郎腿的常山，然后指了指商陆，“这人可以，你好好带。”

　　常山慢悠悠地点着头，然后又指向吴英泽，“听见了吗小吴，这人可以，给我栓住了。”

　　商陆在众人注视下签好了合同，散会后吴英泽坐到他旁边：“你可以啊，不愧是高材生，说话一套一套的。”

　　“普通水平吧……”

　　“我可真好奇，这要是叫普通水平，那你眼中的高水平得是什么样？你知道吗这行里不少艺人不太会说话，说句话要嗯半天，这个那个的说不到重点。”

　　“那跟行业也没关系吧，只是他们个人的基础不够，多读书就好了。”商陆不以为然，看了眼时间，“我今天能回去了？”

　　“下午要拍戏，我得带你去片场。怎么，你有事？”

　　商陆托着脑袋，“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我前两天写的框架，还没编译通过呢，我想找个完整的时间研究一下问题出在哪儿。算了，回头再说吧。”

　　“不明觉厉，但是麻烦你回头再研究吧，下午的戏你还没背台词吧？我去给你买饭，你就在这儿背台词吧。”吴英泽拍拍商陆的肩膀，“想吃什么？”

　　“吴头儿，”商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把话说清楚，“我虽然被迫要演男二，但我不是明星，也不是贵圈的人，所以你不用搞这些贵圈的习惯，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

　　吴英泽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是因为你突然成了主演才这样。我跟你说实话吧陆陆，我第一次遇到你这么好的人，干什么都从容冷静，就让人觉得特别帅。”

　　商陆表情拧巴到一起，“怎么听着还有点儿恶心心呢，这话我女朋友也跟我说过。”

　　吴英泽一掌呼了上去，拍在商陆后背上，让后者干咳不止：“不解风情的玩意儿，中午吃啥啊啥也别吃了，饿着吧。”

　　“诶别啊，别啊吴头儿，我要吃，你吃什么给我捎一份儿就行啊！”

　　吴英泽嘴上说懒得管他，但中午还是捎来了一份鸡肉盖饭。商陆三两口吃完，目不转睛地盯着剧本，从公司到片场全程没什么话。

　　吴英泽认为这就是注意力集中的人的最佳状态，心里十分佩服，所以没有打扰他。下午开拍之后，商陆和蒲薤白第一次对手戏，六个场景，十几页台词，商陆没有一场是因为台词错了而NG的。

　　场务人员全体都对商陆抱有很高的好感，毕竟这年轻人，不是明星，不耍性子，兢兢业业，台词功底极强，虽然是圈外人，却已经比圈内很多艺人水平要高了。

　　所以众人开开心心地给商陆提各种建议，教他怎么控制表情，教他怎么去面对镜头，甚至摄影大哥几次调整拍摄线程，为了找到让商陆不暴露缺点的最佳角度。

　　就连拿遮阳板的大哥都比往常更有干劲，除了遮阳，还在等待导演说“action”之前，给商陆举着小电扇让他降暑。

　　商陆还以为这就是主演的特别待遇，感觉自己不值得这些人这么用心，为了不辜负各位大哥大姐的好意，他拿出考试前夕的认真状态，每一个细节都用力去抓紧。

　　拍摄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一天因为商陆的演技问题而NG的次数是4次，常山导演在最后喊出“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的时候，全组都下意识地鼓起掌。

　　商陆坐在片场的椅子上，紧绷的神经根本没法立刻松弛，心率还是处于亢奋状态。

　　蒲薤白在走之前，停在片场门口回过头看着商陆，长久注视了一阵之后，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今天状态不错。”蒲薤白给商陆递去一瓶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戏呢。”

　　商陆回过神，抬起头：“哦，谢谢。”

　　“很累吗？”蒲薤白看他表情僵硬，处于过来人的角度，决定安慰他两句。

　　“还行，”商陆双手抱着水瓶，“说真的，我演的很普通吧？”

　　“中规中矩的演技，不能说是普通，作为完全没经验的新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厉害的水平了。”

　　“那不行啊，只是中规中矩的话，我又不是有流量的明星，观众是不会买账的。”商陆咋舌叹气，“可是这角色搞个人特点，很难啊，本身就不是什么出彩的角色。这剧也不是什么出彩的剧。”

　　“话也不是这么说，”蒲薤白似乎很震惊，“等等，你也觉得这剧很不出彩么？”

　　“是啊，按你的话说，那就是中规中矩的剧情？”商陆笑了一下，拧开水瓶喝了一口，然后昂头看着蒲薤白，“但是演员不能因为剧很普通，就态度随意是吧，你不愧是专业人士，一个剧本里的面瘫角色，都能让你演得有灵魂。”

　　蒲薤白表情比最开始柔和了不少，他犹犹豫豫伸出手，拍了一下商陆的肩膀，“你可以，加入你对角色的理解，你希望这个角色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别人希望这个角色是什么样的人。”

　　商陆又笑了一声，“这算是你的独门秘笈？这么把经验告诉我，你不亏吗？”

　　“我们现在是在合作，你可以更进一步，对我来说有利无害。”蒲薤白一板一眼地回了一句。

　　“我说，兄弟……”商陆笑出了声，“你这人怎么戏外说话也这么像在说台词啊，放松点儿行不行。”

　　“……”蒲薤白抿着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商陆又喝了口水，站起来拍了拍蒲薤白的肩膀，“诶，说个题外话，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给我签个名儿呗。”商陆说着，朝片场门口的吴英泽挥了挥手，“吴头儿！吴头儿能给我拿笔和纸过来吗？”

　　蒲薤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签名？”

　　“我女朋友，是你的粉丝，抱歉最开始叫你薤白白这事儿是我的不对，我以为那是昵称呢，我总听她念叨我家薤白白我家薤白白的，我就想要个签名，让她开心一下。”说着吴英泽已经把签名板和马克笔拿过来了，商陆谢过，递给蒲薤白，“赏个脸，签一下吧。”

　　蒲薤白突然就变脸了，本来还是很柔和的表情，顿时生冷下来，语气也跟吃了枪药一样：“签名就算了，我累了，今天就先回去了。”

　　商陆和吴英泽两个人愣神在原地，直到蒲薤白的经纪人司半夏走过来跟他们解释：“薤白他对签名这事很敏感，不是粉丝见面会的话他都不会签的。以前有人炒作他的签名，事情闹得挺大，所以你们也别再提这种敏感的事了。”

　　“至于吗，不就一签名。”商陆觉得扫兴，撇嘴抱怨了句。

　　司半夏也没得辩解：“互相理解一下吧，今天拍戏辛苦你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真亏我还觉得他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大牌，”商陆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合着是我想太多？”

　　而提前上了保姆车的蒲薤白坐在后排一声不吭，司半夏赶过来的时候，他甚至直接把眼都闭上了。

　　“薤白你也是，要不然就干脆别去理他，理他的话就放平心态。这样时好时坏只会让人觉得你不是人高冷，而是人有病。”司半夏完全不留情面，“好歹商陆也是光影签的演员，我们今后和光影还有不少业务，常总也是业界一把手了，你能不能在这个片场正常一点。”

　　假装闭目养神的蒲薤白皱起了眉：“我知道。”

　　“你知道和你能做到是两码事，别以为红了之后就能一路顺畅，有的是想要把你拉下来的。你的影帝梦想呢？可给我时时刻刻记住了。”司半夏回过身，“回答呢？”

　　“我知道了。”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都多大人了还整天跟个青春期的小男生一样闹脾气搞叛逆。我看那个商陆都比你成熟，人家还在读大学呢。”司半夏启动了车子，继续念叨，“而且他长得不比你差，好在你们不是同一个类型的，还不至于把你压下去。但他性格好啊，这才两天就跟剧组的人都混熟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除了拍戏和打招呼、一句话都不说。”

　　蒲薤白不耐烦地深呼吸几次，“我就讨厌别人叫我薤白白，听着就烦，还有签名，谁又说得准他女朋友不会拿到签名之后倒手卖出去呢。还不准我有脾气了。”

　　“薤白白怎么了，多可爱啊，粉丝要是当着你的面喊你薤白白，你是不是连那个粉丝都不要了？”

　　“……都是假粉。”

　　“假粉也是给你掏钱的，是你的衣食父母。端正你的态度，你才拿了几个奖，就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吗？别忘了你的出身，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海里捞出来的。”司半夏越说越气。

　　蒲薤白泄了气，侧过头看着已经入睡的城市，“抱歉，我会好好反思。”

　　“好了好了，我话说得也重了些，但是这两天你太反常了。动手打刑天南这事儿，公司能帮你压下来，但刑天南要是执意要闹，就又免不了花重金去平事儿。你现在应该乖巧才对，别再闹出别的幺蛾子。”

　　“嗯。”

　　“好在这个商陆是圈外的，但我看，他是圈外人也就这几天了，一个月后第一集开播，这人有六七成会火一阵。火了，他肯定就想要入这一行，到那时候你就得防着他，免得他拿你打人这个话题威胁你。”

　　“我知道，我知道了……”蒲薤白心烦意乱地放倒了椅子，“我真的累了，能让我睡会儿吗。”

　　“等会儿，明天我定了下午茶送去剧组，送到了之后你来给剧组的人分了，记得要去给常总，给他说辛苦了。还有商陆，你也要亲自给他，跟他道歉，知道了吗？”

　　“知道了。”

　　“睡吧，到家我叫……诶再等会儿，明天上午有个通告，晚上有广告海报的拍摄，拍戏只有下午那一阵，你台词巩固得怎么样了？”司半夏又叫醒他。

　　“放心，已经过了好几遍了。”

　　“我知道你擅长拍戏，但不能因为擅长就掉以轻心，一会儿回家我再跟你过一遍，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夏姐……您就让我稍微睡一下。”

　　“德性，干这行就是要透支体力，动不动地就跟我喊累，累就别干啊。”

　　“是我错了，耐力不够，那我们继续聊点什么？”

　　“刑天南最近也很难，突然换演员这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大问题，但居然这都没上热搜榜，看来是他们公司的公关拼尽全力了。他们为了不让刑天南这事儿上热搜，大概率也不会提你打人这件事，所以暂时来说你是安全的。”

　　蒲薤白打了个哈欠，“刑天南出事只是早晚的问题，不过他好像很怕我，所以应该不会这么快拖我下水。”

　　“他那根本不叫怕你，只是你现在形象正面，粉丝质量都很高，他们公司为了维护他的形象而要求他表面尊敬你。”司半夏抬手比划着，“你入这一行也有五年了，这方面的敏感度也提高一点吧！”

　　“嗯，我以为我比当初敏感多了来着。”蒲薤白已经习惯了司半夏私下里对自己进行思想教育。

　　起初他只是牟足了劲头想要演戏，后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他本来已经对演戏这事不抱希望了。

　　但那时候，司半夏成为了他的经纪人，对他说：只要你听话，我能让你将来接剧本接到手软。

　　说句心里话，蒲薤白一点儿不认同司半夏的那些公关手段。

　　蹭热度，讨好导演，潜规则，雇侦探拍对手的绯闻……蒲薤白觉得自己已经从里到外脏透了，唯独剩下的最纯洁的一部分，就是演戏本身。

　　化身为剧中角色的话，就不用活自己的人生了吧。

　　蒲薤白躺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握着啤酒罐子，攥着被他翻烂的剧本。他迷茫地看向窗外夜空，随后安静地喝下最后一口啤酒，紧接着捏扁了罐子，扔到地上。

　　他低头扫了一眼剧本上的台词，看到男二的台词之后，脑海中浮现商陆的脸。

　　可真是羡慕啊，那样……一尘不染的眼神。

　　蒲薤白用剧本挡住脸，思考着即便是再怎么干净的灵魂，一旦踏入这个圈子，就会日渐浑浊。

　　有着干净笑容的商陆，又能将那份纯洁维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