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王》蔺拾一

176、一百七十六.替身

　　唯有固执己见，曲和习惯把自己的这份偏执当做对天地万物的不妥协，从他选择抗争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猖狂大笑，响彻山谷，“我错了吗？我有何错？”
　　沈灼宜陷入遥远的回忆，她想起自己曾经对佛尊说过，或许曲和没有错，是啊，究竟孰对孰错，这世间有谁能够定出一个界限，又有谁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已经不在乎对错，“曲和，放下偏执，也放过自己，执迷不悟，害人终害已。”
　　“我偏执？”曲和不屑道，“偏执有错吗？”
　　“我无法回答你，但是……”
　　“你没有答案，”曲和震怒一声打断，指着对面所有的人，大声嘲笑道，“你们都没有答案，你们纷纷指责于我，试问世上谁人不偏执？就连墨……也是固执己见，墨守成规，冥顽不化。对了，他还为了一己私欲，擅用禁术，你们可曾指责于他？为何到了我这里，就是恶贯满盈，不可饶恕！”
　　一片沉默深思，在场之人，似乎都没有资格言说。
　　“爱没有错，恨没有错，自私没有错，牺牲没有错，甚至战争，也没有错……”墨童愤然上前，也只有他有立场回答，“父王他没有错，他坚定守护天地灵识运转，而你，错在偏要打破这天地法则。”
　　“法则？谁定的天地法则？”曲和笑着摇头，又问道，“你可懂得不破不立？”
　　“我……”墨童说不出话，他不敢说下去，仿佛继续下去又是一场诡辩，一个圈套。
　　所谓的法则或许只是框架，不到一定阶段，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对与错的交织，就如人类文明的发展，车轮碾过，那些痕迹都是苍茫宇宙的一小刻停留。
　　也许有那么一刻，人们会反问，现在的文明真的高于三千年前吗？甚至万年之前吗？物质丰富了，精神丰富了，人类幸福了吗？
　　或许，有一天，人类毁于高度文明。
　　曲和的可怕，根本不只是武力，更在于他的工于心计，他是一个无孔不入的思想侵略者。
　　“我明知自己不被神尊看重和选择，知晓自己最终会被天地舍弃，我不甘沦为工具，任其摆布，愤然反抗，何错之有？”曲和的目光横扫过去，质问道，“作为神，你们是失败的，你们将自己脱胎换骨，化身活成卑微的凡人，但是你们知道吗，人都是自私的，虚伪的。你们却自以为是站在制高点，反过来指责我。没有人会在被抛弃和利用的时候，不做任何反抗。”
　　面对眼前这些人集体的沉默，曲和看到了人性的脆弱，他们在他眼里，已经完全失去和丢掉了神的尊严和价值，他们保守懦弱，愚昧无知。神本就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不可一世，只有他找到了作为神应该有的立足点，
　　曲和几乎以为自己战胜对面所有对手的时候，一个果断而又坚定的声音传出，穿透寂静的空气。
　　“有人，”夏檀站在后方，信步走上前，道，“我可以做到。”
　　“你？”曲和看着对面毫不起眼的男子，质疑道，“你个胖子又是何人？竟大言不惭。”
　　夏檀脸色瞬间又红又白，对于现在自己的状况，说不在意，显然不可能。
　　思存看着夏檀突然走出，有那么一瞬间燃起几分敬佩，但是看到夏檀的窘态，又有些许心疼和护短，她不受控制地走到他的身边，果断地跟他站到一起。
　　夏檀看到思存靠近，像是受到鼓励，抬起头道，“我是夏檀，也是赤弗，相信你没有忘记。”
　　“原来是你，”曲和愣了数秒，恍然道，“只是，你是何意？”
　　夏檀的眼睛发亮，他似乎看透了对方的一切，道，“我要反驳你，你至始至终都在为自己的错误寻找借口，你很狡猾地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你才是真正的懦弱。”
　　“放肆！”曲和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暴怒，“你……”
　　夏檀不紧不慢，问道，“你可知晓太阳神族？”
　　曲和有些跟不上节奏，被突然的问题绕晕，道，“当然……”
　　“那么，你可知晓赤弗的来历？”
　　“事关太阳神族的一些往事是非，”曲和回道，“赤弗本属太阳神族一支，后犯下大错，触怒整个神界，被逐出神桑木域，并从火族神位之上抹去，沦为魔族。”
　　“你又可知赤乌？”
　　“赤乌即金乌，后人统称为太阳神族。”
　　“赤乌和金乌，最早其实是独立的两族，后人只知金乌，很少再提及赤乌，那是因为……”夏檀说这句话时候，目光却落在思存身上，接着道，“赤乌犯下大错，被罚出神桑木域，禁足于一处隐秘的地方戴罪修行。”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目瞪口呆。夏檀此番话中之意，实在耐人寻味，其中隐含的意思，更是让人产生无数联想，一个惊人的秘密，似乎呼之欲出。
　　曲和眉头微皱，颇有质疑，“你……话中有话。”
　　夏檀点头回应，“赤乌禁足的地方，正是娥皇禁地，相信不必我说，你该是知道的。”
　　周皓终于沉不住气，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和认识夏檀，他的喉咙发紧，“夏檀你的意思是……代为受过，若我没有理解错误，你是说，犯下大错的该是……”
　　又是一片鸦雀无声，思存的目光落在夏檀身上，停留之处皆是深情，她的眼眶泛红，被泪水充盈，喉咙动了又动，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错，当年犯下大错的，其实是我。”思存站了出来，声音坚定有力，道，“太阳神族在神界的地位举足轻重，怎会容忍违逆天道神界之事发生，为不落人话柄，也为保全太阳神族在整个神界的名声和地位，我的父王和长老想到一个万全之策，那便是为我寻找一个替身，于是便有了赤弗。更加残酷的是，自此之后，但凡火族被认定不详之灾，皆因赤弗，这像是什么？哈哈……就像是掩人耳目，太阳神族给整个神界演了一个障眼法。”
　　该如何理解？已然清晰明了。太阳神族深谙天地运行之道，万事万物皆有阴阳两面，既然有对有错，何不制造一个替代品，或者说一个替罪羊，一个随时可以拿出来用的工具。
　　夏檀微微一笑，很是满足，紧紧攥住思存的双手，似乎这一刻，等了许久，道，“你都想起来了？”
　　“夏檀你……”思存泪眼婆娑，声音沙哑，即心痛又气恼，道，“父王许诺了你什么，你要这般作践自己……你是头蠢猪吗？”
　　夏檀替她抹去眼泪，拥入怀中，轻声道，“对，我是……”
　　或许在别人看来，愚蠢至极，但是他无怨无悔。
　　他站在曲和的正对方，目光相向，道，“你说没有人会在被抛弃和利用的时候，不做任何反抗。那我来告诉你，你错了，我不仅不会反抗，还甘之如饴。”
　　“不会的，人都是自私的，虚伪的……”曲和依旧挣扎呐喊。
　　“你根本不懂人，”周皓走到最前面，“赤弗可以为了赤乌放弃所有，阿皎可以为了蒙楚牺牲自己，我愿意代替甘贻承受一切……甚至梗，都可以为了你，不惜代价，你……”
　　“闭嘴！”曲和感觉自己最后的防线，正在一步一步瓦解和崩塌，犹如决堤一般。
　　“你错了，错在……”周皓步步紧逼，咬牙切齿道，“你根本不认为自己错了。”
　　“你……”曲和强装镇定，他的内心在退缩。
　　你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曾经有一个人，也这样对他说过。
　　曲和在一瞬间陷入迷惘，周皓的眼神和言辞，让他看到那个人，一个他在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