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王》蔺拾一

177、一百七十七.终结

　　眼前满目苍夷的火荒崖下，似曾相识的祭台之上，此刻的周皓，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究竟是谁？”曲和不敢相信这个微弱的声音出自于他，“你是谁？”
　　曲和感觉耳边似乎又响起长明佛尊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墨和他不一样。如果今天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那么他也要死的明白，死的不留遗憾。
　　“我……”周皓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倒，一时之间竟无从回答，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不是对方想要的。
　　“你是墨，对不对？”曲和疯狂大笑，自言自语，“是他……”
　　“……”周皓退了一步。
　　曲和得不到回应，显得更加暴躁，目光扫向四周，看到墨童，抬手高声大喊，“你一定探寻过他的灵识，你说，是不是？”
　　墨童从未见过这般失去理智的曲和，他真的是那个曾经与他父王针锋相对，冷静杀伐的战神吗？他摇了摇头，想要否定，却又不知该否定什么。
　　曲和见墨童摇头，似乎无法接受，接着吼道，“不可能……”
　　墨童又摇头，道，“不是，我……我从未探识出，我无法探识到……”
　　“你说什么？”曲和突然瞪大双目，“探识不出……”
　　他的声音透着绝望，表情从震惊到镇定，最后透着一层悲凉的色彩，他无声地笑，笑到脸上最后一根神经僵硬。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兜兜转转，处心积虑，机关算尽走到这一步，他才发现自己的可悲，悬崖勒马，为时已晚，他已经不值得怜悯，也不想被救赎。
　　他只想，彻彻底底地解脱。
　　曲和抬起双手，大呼几声，只见整个山谷燃起火光，星星点点，在狂风呼叫之中，蔓延扩散，最后连成一片，形成火海。
　　“快撤！”周皓即刻转身，惊呼一声。
　　所有人跳出火山的包围，看着曲和将自己置身火海之中。
　　墨童刚一站定，见此形势，急忙道，“他，若是逃跑……”
　　“不，他不会逃，他要……□□焚身！”沈灼宜心乱如麻，她的眼睛里全部都是跳跃的火焰，她想要上前，却被思存拦住，
　　此言一出，震惊所有人，冷静下来，只见四周的火焰冲天，天上一道道紫色和红色的闪电交错，曲和站在断崖之上，他将神力尽数回归身体内，孤独的身影，绝望的眼神，显得悲壮而又渺小。
　　高耸的山峰，坚硬的石头，锋利的崖壁，统统如薄纸一般，在火中熔化，不堪一击，这便是战神之力。
　　“归渊神尊，无灵识者。无畏无惧！无有无失！”
　　曲和散尽神力，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亲眼目睹自己如何将墨烧死，此时此刻的他，终于感同身受。火光的最后，是他的记忆深处，他和墨站在火荒崖之上，他们曾经并肩作战，共同背负使命。
　　灵魂和□□的焚灭，灵识堕入万劫不复，他将永远不再觉醒。
　　曲和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灼宜，苍白的玉器绽放最后的冷光，与它的主人一同化为一缕尘烟，坠入这无尽火海，弥留之处，他仿佛感到一束温柔的光，那是他和梗相遇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身上的光，而他注定只能做她生命里的流星。
　　可惜，流星终究还是来晚了，他走了太多太多弯路。
　　随着曲和的飞灰烟灭，火光停止跳动，不再蔓延。蛇王玉圭和山青的光芒照耀，黑色的巨蛇发出振聋发聩的呼啸，它的身体化作山峰，一山连着一山，绵延起伏，整个残败的战场归于平静。
　　一切就此终结。
　　任谁也没有想过，竟会以这种方式终结。
　　所有的开始和结束，突如其来，汇聚在一瞬间犹如一场幻境，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玉圭和山青合为一体，像是找到自己的主人，回到周皓身边，周皓迟疑片刻伸出手掌，玉石即刻收回光芒，落在他的掌心。
　　周皓冷静地看着这一系列的发生，若不是亲眼所见，确实令他难以置信，沉寂许久，他默默道，“曲和……他为何……”
　　他问出在场共同的疑惑，他不知道谁能够回答这个不可思议的问题。
　　又是许久的沉默，沈灼宜一直望着曲和消逝的地方，目光里流淌着满满的意难平。
　　她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上，掩面而泣，“天地之间，无灵识者数几，皆为盘古开天辟地初始之元始天尊，长明佛尊乃其一，归渊神尊乃其二……”
　　“无灵识者？”墨童的瞳孔放大，他看向周皓，“他……”
　　沈灼宜缓缓抬头，问道，“你可曾探识到？”
　　墨童感觉身体，仿佛有一阵猛烈的电流通过，“莫非，他是归渊神尊？”
　　话音刚落，夏檀，思存，甚至蒙楚，皆是震惊，目光紧紧追随在周皓身上，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周皓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喉结动了又动，却说不出话。
　　“佛尊曾经说过，墨和曲和不一样，盘古遗志早有选择。”沈灼宜的话里透着悲苦，她苦笑道，“原来如此。”
　　她的表情变得平静，让人看不穿，也猜不透，缓缓起身，她径直走向不远的后方，甘贻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眸紧闭，眉心展开，呼吸似有若无犹，陷入沉睡之中。
　　周皓顾不上其他，几步跟上去，满目紧张，心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的喉咙紧缩，几次开口最终却只汇成一个字，道，“你……”
　　“我将倾尽所有，换她周全，”沈灼宜坦然一笑，又道，“待她醒来，你一定要告诉她，她苦苦追寻之人，一直也在寻找她，无论她是静女，还是甘贻，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你将如何？”
　　“我亦从未变过。”
　　“曲和他已经……”周皓心中犹如明镜，却还是忍不住悲悯，“你又何苦？”
　　“对不起……我该走了。”沈灼宜说不上来，也许是带着曲和那份迟来的歉意，她轻松一笑，又道，“记得佛尊说过，玉圭和山青蕴藏着一座神秘的山峰，那里应该能够解开你们所有的疑惑。”
　　梗终究是走了，她将自己所有的灵力给了甘贻，追随曲和而去。她走完了自己的路，也为周皓他们指明了一条路。
　　山青，墨，无灵识者，周皓……
　　玉圭，周山国，周皓……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应该就是答案的终点了。
　　回到最初的原点，盘古的伟大，在于他的包容，包容生与死，这是神。
　　人的伟大，同样在于包容。
　　或许，周皓正是这样，因为身上的人性，他被选择。
　　都知道神仙难得，都向往修仙之路，岂知凡人才最难做，凡人之路最难走。
　　这个世间变幻莫测，纷繁复杂，然而简单和平凡才是真理，它被情感蒙蔽，被欲望遮掩，但是它始终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一颗回归的内心，从来不曾出走和离去，也从未抛弃和放弃。
　　周山就是心中那座不离不弃的山，你知或不知，它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