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障·将与》Mineral7

36、三十六

　　他本来不打算在江狄面前掉泪，但放眼这拉勒驻地，身在异乡，身边好像只有江狄。潜意识大概很清楚这一点，因此离这隔间越近，他的泪溢上眼眶，越有收不住的架势。
　　本想竭尽全力忍住，没想到一开口就立马破功，哭得像个泪人。
　　他知道母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未到退伍年龄军部不愿放他回家，再加上他自己也有想做的事情，除了被调到心理辅导师那段时间，回家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因此离开家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习惯先握着胸前的十字架祷告完再入睡，在拉勒的这几天也是。
　　戎屿家的位置在帝国尚且安全的城池中，战火分明还未烧到那里去。是上帝未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不愿听他的声音？
　　这样突然，他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接受。但是死亡怎么可能给人机会以准备？
　　人就是这样自私的生物。自己的“人各有命”总是难以接受。
　　江狄被戎屿极力压抑的抽泣弄得心乱如麻，抿唇，索性豁出去将他揉进怀中。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抚着他的后脑勺，不由分说让他把脑袋埋进胸襟。
　　未愈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江狄只咬了咬牙。
　　“戎屿......能救人性命的向来只有科学。”而不是帝国那些已经入魔的疯子极力想让你信奉的神学。神明最多是寄托幻想的载体，它永远不可能真正拯救人类。江狄尽可能地柔声道，轻轻拍了拍戎屿的后背。
　　听不见信徒虔诚祈祷的上帝啊......
　　快把戎屿逼崩溃的悲痛欲绝终于缓了缓，泪水也止了些。眼睛红肿的不行，抬头使劲擦了擦，试图让泪倒流回肚里。仍是无法清晰视物，眼泪擦了又涌。稍稍把江狄推开些，攥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抽了抽鼻子，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嘣！
　　脖颈上的细绳应声而断，同时后颈也被勒出一道鲜艳的红痕。
　　叮——银质十字架落地的清脆声音，应和着令他头晕目眩的尖锐耳鸣。
　　呜——仿佛从大脑深处传出的耳鸣，不间断地刺向脆弱的耳膜。
　　舌根抽搐着，什么也说不出。
　　名为理智的弦不堪重击而断开。
　　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揪住江狄的衣领，用力将唇印上那张来不及反应的唇。
　　去你妈的上帝。
　　去你妈的伦理道德。
　　全都......
　　※※※
　　江狄毫无防备，整个人被撞得后退两步，赶紧稳住身形。眼前放大的脸，微蹙的眉，泛红的眼角，未干的泪痕，梦里多次出现的情景，似乎永远虚幻的感觉包括唇上的触感，好像突然间都真实得令人恍惚。
　　呆立在原地，一时被吓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意这个向导。生来便被周围所有人冠上差距，带着哨兵的标签，虽不至于过激到憎恨向导，但他对向导一直都是无感的。
　　初次见面这人一副悯怀苍生的蠢样，满口说着要救赎哨兵，高高在上仿佛要给别人施舍。一向不想与向导交谈的他忍不住出口讽刺，虽然现在看来有些中二。但这人并未生气，只问了问他的名字和所处部，还让他加油。
　　那是他也许只是觉得这人很可笑，不可理喻，但还是偷偷去打听了这个向导的编号。才知道这人明明是A级，还跑来D区做抑制哨兵暴走的工作。在他的记忆里，A向导应该待在A区养精蓄锐，而不是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关注渐渐密切。大到戎屿每一次出战，小到每一次考核。他偷走父亲的神学典籍一页页翻阅，真正吸引他的并非其内容，而是读到每一句话浮现在他眼前的那个向导的脸。“那个傻向导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他揣测着，摩挲着书页，竟意外地觉得那向导有一丝可爱。
　　拼上性命成功得到A哨兵的认证资格当晚，他的梦中第一次出现了两年来始终不肯现身的“那个向导”。
　　两年。那年他十八岁，戎屿二十四岁。
　　想再一次见到那温柔的精神力。极其渴望。
　　于是永远下着冰雨的精神世界中，那向导悄然温柔地走入，抚着他额头，说着他们这代的向导已不会说的前兆语：
　　“......我是你的向导。”
　　是你的。
　　手指动了动，戎屿略显急促与紧张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特别热，是与泪完全不同的炙热，他只感觉自己快要被烫伤。
　　真是操了......。
　　用力搂住戎屿的腰身，使两具身体更为密切地紧贴。轻轻咬住那唇，掌握了主动权，取代了戎屿生涩而僵硬的吻技。
　　戎屿颤了下，睁开眼惊惶地盯着他。
　　但并没有推开他。
　　这这死小孩在得寸进尺，绝对是！
　　一只手仍僵硬地拽着江狄衣领，被夹在两人之间，另一只手更是茫然地不知该放在何处。估摸着嘴唇绝对被啃肿了，牙齿咬在上面有点酥麻之感。江狄终于舍得放弃了对他的唇瓣的蹂躏，转而去撬他的牙关。
　　迟来的危机感。要赶快逃开......
　　......
　　“试着释放精神力。”江狄在他上方忽然道。
　　“什么......？”戎屿满脸疑惑。
　　“蒙蔽门外那两个人的听觉。”江狄解释道，“你也可以选择不，除非你能控制自己的声音。”
　　......
　　过了好一会儿，神智才渐渐回了些。想起了什么，戎屿的脸唰地白了。头脑上的热度也倏地降了下来。
　　“怎么了？”江狄问。
　　“江狄......”紊乱的呼吸还未完全平息，他抓住江狄的衣襟，声音还发着软，但仍能听出彻彻底底的慌张。“我刚才忘了集中精神力，我忘了......”
　　太过强烈的刺激令他一瞬之间忘记了自己还需要分神来蒙蔽门外的人的听觉。那两个人......他们都听见了。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声音有多......
　　不想江狄只摸了摸他的头。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没想到你的第六感竟会钝化到这地步。”
　　什么意思？戎屿蹙眉，满脸疑惑。
　　“门外的人早就不在了。”
　　......？戎屿慢慢瞪大眼睛。
　　“不会是因为太......”
　　“江狄！！”戎屿恼羞成怒地吼了声，牙关咬得咯吱响。
　　去你妈的死小孩。

---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去你马”，前后呼应（bu
三十四删掉的已经在补了，明天和这章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