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障·将与》Mineral7

31、三十一

　　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倒流，从他抚着江狄的额头说着“我是你的向导”到他刚来到地下党那时，到占卜师为他占卜那时，到漫长车程后睁开眼初次见到拉勒完全不同于帝国的光景，到他踏上文罯的飞船之前......
　　时间倒退过江狄假暴走那时，倒退过他发现留言板上的留言之前......
　　一直倒退到繁城雨夜战役，为了拯救尽可能多的哨兵他不愿撤退，敌人攻打过来，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记忆最后一幕是身穿黑色机动甲胄的文罯挡在他身前，铠甲反着光在模糊视野中似在浮动，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机动甲胄，对，机动甲胄。半睁的眼猛然完全睁开。
　　毋庸置疑是文罯救下了他，为了全身而退没有选择助帝国方一臂之力。当时的境况，拉勒分明未在繁城战役前几道防线上放出神瑟，但凡文罯稍微停留于战场为帝国军队提供一点帮助，他们的哨兵部队也不至于全军覆灭。
　　文罯到底在想什么？万一他虽是帝国人，却已经选择了背叛帝国，那他所说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裴申的忠告还在耳边。“别被利用”。
　　唯一的办法会不是其实是......机动甲胄？
　　隔间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外面用来照路的惨白的光线射入，晃了他的眼，也断了他的思绪。
　　翻身立刻从床上坐起，眯起眼才大致认清了来者谁人。
　　“江狄？”唤来人名字。
　　高大的身影逆着光逼近，奇怪的威势令他不由往后缩了缩。
　　“江......”
　　“你在那个首领面前使用了精神力？”江狄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未呼他名字直接问道。
　　“是。”戎屿承认得也很爽快。“怎么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乐意。”咄咄逼人的语气令戎屿不适地皱起眉，回答也少了份理智冷静。
　　“......”江狄不再问，也不再发声，但从呼吸声都能听出他的怒气。
　　“我做什么，怎么做，与你何干？”
　　“我不需要你帮我，条件是我自己答应的，与你无关。”
　　江狄抓住他的肩，力道大得他生疼。
　　“听懂了吗？”
　　“我......”
　　“听懂了吗？！”近乎咆哮的怒喝，根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从未见江狄如此愤怒过，应该说，他从未见过江狄发火，这是第一次。
　　比声量大小是吧，好小子！
　　“你让我怎么听得懂！”
　　“我让你别管我！”
　　“那你也别管我！”
　　“.......”没想到先败下阵来的会是江狄。一阵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几乎掐断了他的呼吸。
　　戎屿赶紧替他顺背，哪知刚一触到他的背，他就像被碰到了什么伤口，直挺挺跪了下去。
　　“江狄！”
　　江狄双眸咳得猩红，无法说话，只倔强地瞪着他，绛紫的深渊卷起漩涡，暗含炎火。
　　“你身上有伤。”戎屿尽可能轻地接触江狄的后背，每一次接触都能痛得人发颤。“什么时候受的伤？”
　　江狄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咬碎牙齿的力气，终于半死不活地挤出两个字：“......别......碰。”
　　死小孩倔成这样！
　　“别说话了。”戎屿无奈地把人弄到床上躺着。其间牵动了别的伤口，疼得江狄又要跪下去，他赶紧把人架住，由此又牵动了其他伤口。最后后背朝下躺下时，江狄满是痛苦的表情中终于有了点想死的神情。
　　这人究竟有没有照顾过人啊？
　　“有伤药吗？”江狄疼得快背过气去了，戎屿这边也搞了个满头大汗。
　　江狄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下唇好几道交叠的伤痕。
　　“在哪里？衣服口袋里？”
　　江狄又点点头。
　　调整了辅助行进器的受力角度，戎屿俯下身，成功从他口袋里摸出了止痛药、绷带和伤药。
　　先喂止痛药吧。
　　拆开包装盒，看了看说明书，扭开瓶盖，倒出一颗塞进江狄嘴里。药粒刚一进江狄嘴里，就见他表情更痛苦扭曲了。江狄强迫自己强行忍住呕吐的应激反应吞了下去，缓了个三两分钟，终于恢复了点说话的气力。
　　“水啊，混蛋。”这是江狄能说话后说的第一句话。
　　“哦......哦。”戎屿起身要出去找外面的党成员寻求帮助。
　　“你现在去还有......什么用啊。”江狄声音还很虚弱，但很无语。“药很苦啊。”
　　“对......对不起。”
　　“我都让你别碰了。背上的伤......很痛啊！”江狄已完全没了吵架的劲头，只想从头到尾吐槽。
　　本来不怎么喜欢说很多话，但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是真真切切地让他体会到了说不出话的痛苦。
　　“对不起......”
　　“明知道我背上有伤，还让我背朝下躺......血都跟衣服凝在一起了。”
　　“对不起，我马上帮你翻过来。”
　　江狄赶紧摆手加摇头制止他。
　　不想再痛得说不出话了。
　　“就这样吧。”叹气，生无可恋。
　　戎屿摸了摸脑袋，搬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哨兵的恢复能力很强，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找工具帮你把黏在背上的衣服剪下来，你可以穿我的军装。”
　　江狄点头，阖了阖眼，在痛觉没那么强烈的状况下，伤势恢复得要快些。大约又十分钟后，说话终于不再是件难事，同时也能试着坐起身来不压迫到后背伤口。
　　“下次出去是什么时候？”戎屿不再问江狄答应地下党的条件，关心起了时间。
　　“至少两天后。”江狄答。
　　“嗯。”戎屿松了口气。“伤能好，别动气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在拉勒人面前使用精神力，除了在战场上。”江狄说着，别过头去，像小孩子在生闷气一样。
　　“为什么？”
　　“......”江狄不答。
　　“你连这原因都不愿告诉我，我怎么在你不在的时候保护自己？”果然从江狄的角度出发提问最能使他动摇。戎屿细细观察他的表情，果真敏锐地观察出了一丝松动。
　　仿佛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江狄神色中染上一丝疲惫。
　　“地下党对你非常感兴趣，他们在想办法把你留下来，因为你和文罯一样，都是向导。”
　　“所以你阻止我，是因为我在他们面前展现的越多，他们越想留下我？”
　　“嗯。”
　　“他们会不会在你答应的条件上为难你？”
　　“会。”江狄还是侧着脸未看他。
　　“对不起。”心里的结解开，随即是铺天盖地的内疚。戎屿同样不敢看江狄的脸，也转过脸去，无意识地攥着胸前的十字架。
　　“......没事。”江狄大抵是怔了怔，两秒后那边才传来声音。
　　“其实你早告诉我就好了，我也没蠢到一意孤行的地步。”戎屿温声道，“你不必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你还小。”
　　小？“你也没多老。”江狄闷声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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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想给他制造一个可以变强然后回帝国取得胜利的美好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