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障·将与》Mineral7

3、三

　　“上帝说，救赎是一种美德。”
　　“学会救赎。”
　　高大庄严的教堂，手捧神学典籍的神父庄重地道出如此言语，扶着金丝框眼镜，镜片下灰色眼眸如此深邃。
　　握着十字架的手轻贴胸口，他抿着唇，眼中满是虔诚。
　　帝国推崇神学，因家境还算不错，他有幸自幼便受到神学洗礼。“救赎”二字也因此深刻于他心上。
　　自那次哨兵产妇事件之后，真正认识到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差距，除了靠自己的能力“救赎”危机中的帝国，他决定“救赎”哨兵。
　　操纵精神力的课程他一直投入百分之二百精力，面对突发情况上面命他解决他也会尽心尽力照顾好每一位即将暴走的哨兵。
　　尽管也有嘲讽和不领情。
　　“救赎。这是救赎。”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像被洗了脑。
　　“你以为你是谁？”
　　“我们哨兵，不需要向导的同情。”
　　说这话的是一个看来才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孩子方才刚被抑制住暴走，气还未喘匀，瞳孔也未恢复到正常大小，眼白部分是黑色的血丝。言语间隐约露出略尖的虎牙，背抵墙壁的防备姿态，像极了一头受伤的小狼。
　　“向死而生的魔鬼，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早日抛弃你那套上帝的说辞吧，想做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当时二十出头的他十分费解这些话怎会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和这孩子从小受到的到底是什么教育。
　　由于战争的原因，当时帝国将征兵年龄从十八提前到了十五岁。这孩子应是刚进军事基地不久，便有了第一次暴走倾向。
　　还真是......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第几部的？”
　　“江狄。第四部。”少年不情不愿答。
　　“还没有上战场的能力，要加油啊。”他笑。
　　“还有，不是向死而生的魔鬼。你们哨兵......是全帝国的希望。”少年望着他，慢慢蹙起眉。
　　“谢谢你的提醒，我并不打算放弃救赎的念想。”
　　“哨兵和向导之间不应该有这些差距，也不该有这些隔阂。”
　　说罢他便离开了。
　　就在两天前，一哨兵趁一向导为其疏导精神时伺机将其杀害的时间，已传遍了整个军事基地。
　　从那之后，他也再未见过这个第四部的名叫江狄的年轻哨兵。

　　他靠在床头，头上绑了绷带，骨折的左腿高高吊起，十指折断的右手垂在身侧。
　　向导组八十人，几乎只有他一人负伤。出战哨兵无一例外全部阵亡，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铜墙铁壁，生生守住了繁城剩余四道防线。
　　此刻疗养室内只有他一人，苍白的色调同他一起沉默。军事基地是整个帝国机密性最高的机构之一，位于地下深处。别说阳光，连外界的钢铁大厦也无法看见。他只能放弃闭上双眼，听着通风管道的呼呜声。
　　床边柜上摆着一封已拆开的军事判决书。
　　他卸了力，连皱眉的力气也吝啬得不愿拿出。
　　因不听从上级命令、私自留在战场不立即撤退，轻视自己作为一个向导的生命，被判处后半生在无上战场的资格，并被安排到心理辅导室工作。
　　说是工作，实际只是给他个随便的职位让他浪费生命罢了。尽管公然在战场上违抗命令，但他依然是个向导能力评级A的人才，军部需要找些理由让他继续为帝国效力，而不是一气之下出去他军籍。
　　向导既拥有梳理精神抑制哨兵暴走的能力，同样也会拥有使人精神混乱、加速哨兵暴走的能力。这也是帝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已知向导的原因，隐瞒向导身份的也会受到严厉惩戒。
　　他也知道，没有提前计划，自己当时的做法确实太鲁莽危险，值得批判。但其实有一部分哨兵还没有完全进入暴走状态，如果他也走了的话......他们就彻底，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如果能多几个向导在旁边辅助的话，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今后的战斗中还会有更多哨兵牺牲，而他连目睹的机会也没有了，更别说救赎。
　　缓慢愈合的骨肉混着固定的钢钉，不间断地向他传达痛感。
　　嘴角抽搐了下，同眼前一样黑暗的脑海中兀然闪过战时留有意识的最后一刻，眼前浴火的黑色高大身影，以及耳麦中从外部插入的频道里的男声。
　　“戎屿，战场不是儿戏。”
　　“若你谁都想救，到头来，你谁也救不了。”
　　向导组中是互不知晓战友姓名的，以代号相称，他敢说，这人不可能是向导组里的人，同样也不可能是指挥部的人。
　　这人出现之时，他已即将失去意识。只见漆黑如夜的铠甲紧紧拥抱着那人，如同有呼吸般，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中浮动，眼中是修罗的猩红火焰。
　　那人回头看他，周围厮杀声明明那样惨烈，火光漫天，硝烟四起，铠甲包裹下的清冷声音却能如此清晰地传进他耳内。
　　“真把自己当神了，戎屿？”
　　“你想做的事，即使是神明也做不到。”
　　不必了。
　　他闭着眼，睫毛却仍在颤动。
　　做不到了。
　　再怎么想，也没机会去做了。
　　终究如你所说......
　　我，谁也救不了。
　　谁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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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声明：本文中一切与神学有关的内容，全是我自己编的，并不是现实里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