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障·将与》Mineral7

4、四

　　世界骤然缩小到一间心理辅导室大小，他如同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军事基地和家两点一线，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从事工作不同而已。
　　帝国目前将大量财力和资源投入强化哨兵和军事武器研发，经济状况不如从前，分发给他们的“薪水”也有所减少。
　　但没有人有能力提出“辞职”。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手轻轻抚着额角没于刘海中的小硬物，一手有以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椅边的辅助行进器控制器。
　　右手还未完全恢复知觉，十指连接处缝合的切口还未拆线，死血的紫黑色和缝线的黑混于一块，看着有点骇人。
　　触着额角的硬物，那时被这物贯穿头颅的感觉已不太回忆得起。
　　这是帝国强行留下向导们的方法之一，反抗等于自杀。他们把这叫做保护。
　　许多次回家时他也曾想过偷偷逃走，但看到身体孱弱一日不如一日的母亲和半身不遂的父亲，他还是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不顾一切的冲动导致的向来不是什么好结果。
　　于是他服从地待在他“应该待的地方”，任由有关战争的一切讯息与他隔绝。
　　心理辅导室是所有人心照不宣认定的“无人区”，平常根本无人来往，相当于一个禁闭室，军部甚至懒得花费经费在这安个廉价的摄像头监视器。
　　墙上钉的留言板上的留言最近的一个日期都是三年前，他无聊时早已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留言读了好几遍。无非是关于想家、训练太苦、早晚都得死生活没盼头、军部伙食又差了的一些苦水，别说喝下去尝尝味道，他连正视的想法都没有。
　　个人档案修改完毕审核通过后，军部最近终于把个人终端交还给了他。现在他倒还能通过终端上互联网看点文章、新闻。关系最好的向导战友有空会赶着来看他一眼聊会儿天，除此之外的大把时间他都通过终端打发。
　　闭上眼总是会想起母亲。曾经的健康美貌的母亲。
　　“不管遇到什么，不管被怎样对待，都要保持善意。”母亲俯下身摸着他的头，微笑，“我们要相信，只要足够虔诚，上帝就会来到我们身边，一定。”
　　小小的他点点头。女人为他戴上了一串十字架项链，他的小手紧攥着。好酷啊，那个“上帝”的东西，都好酷啊。他兴奋地眨巴着眼睛。
　　戎屿慢慢睁开眼，一手不自觉抚上胸前反着光的十字架。
　　失去目标的生活同时也失去了意义。失眠几天几夜终将神学从脑中暂时抛去，浪费生命也变得不再那么让他难以忍受。人，最终还是为自己活着吧。
　　反正都等同于一个废物了，不如就安心过废物的生活吧。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关闭了个人终端。
　　大战当即，帝国形势迫在眉睫，国民眼中却仍只有娱乐，新闻大部分不是这个明星就是那个富家子弟，媒体为了利益，为了夺取眼球极力迎合。毫不关心国事，果真是被百年来的太平宠坏了。
　　长时间待在不大的密闭空间让他逐渐感到呼吸紧迫，他也知道是心理作用作祟，却还是松了松衣领。
　　失去意义后，军装也变成了囚服。
　　他垂下眼帘，转过座椅抽出身后留言板下的操纵器。
　　按下按钮。
　　啪一声，世界霎时陷入漆黑。
　　他阖了阖眼，呼吸缓慢平稳下来。
　　再睁眼时，视野里已有微弱光线出现。
　　墙布上星星点点的荧光物质如正呼吸般闪烁着，抬头虚幻的星辰大海正越发明朗清晰。
　　也许上任军部领导设置这个心理辅导室初衷是好的，只是这任领导不会使用使其荒废了而已。
　　每当欣赏这些时，他总忍不住微扬起嘴角。
　　只要让自己误以为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就能忘记这个世界的一切了吧。
　　神明藏于天国，隐于幕后，冷漠地注视他的信徒，高高在上。不论他们多么虔诚，也很少得到回应。
　　但仍有无数人同他一样，即使蒙住了双眼，也仰起脸等待着回应。
　　沉浸在黑暗与星海冗杂的绝美中，无意间视线移向身后留言板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上面的内容本都是普通的白板笔所写，此刻本应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然而留言板的左下角，却突兀地现出了一行字，如此明显地映入他眼中。写下这行字的人大概是不想被他人看到才使用了荧光笔，却没想到这心理辅导室还有另一面，还好巧不巧被“辅导师”看见了。
　　这行字写得略小，但字体字形看来颇有笔风，称不上“书法”但仍令人赏心悦目。
　　他眯起眼，单腿用力将身体支起一些，凑近了去看：
　　“只有我们醒着的时候，神明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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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我们醒着的时候，神明才会到来。”出自泰戈尔，引用了一下加入了神学典籍：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