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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Mirror ...

  •   我没来得及理清楚那天我的无名怒火为何而来,人已经坐在了体育馆室内篮球场的观众台上。因为校庆的缘故,体育馆篮球场的场地被铺上了地毯,拉上了横幅,装饰上了漂亮的鲜花,用作表演的舞台。
      舞蹈社表演的是开场舞,我受郑淑所托,为她占了一个位置。我张望着郑淑所在,正好看到了穿着紧身背心和运动裤运动鞋的郑淑。她今天化着漂亮的舞台妆,眼角被贴上了闪亮的水钻,让她的眼神看上去妩媚又闪耀。郑淑看到了我,冲我抛来一个飞吻。
      第一个鼓点响起,我就知道为什么舞蹈社会被安排在第一个出场了。十二个漂亮女孩潇洒又整齐地在舞台上随着节奏宛若昙花一样绽放,现场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背景音乐响到副歌部分时,甚至还有观众开始跟着歌词大声地为她们喝起彩来。
      掌声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舞蹈社的社员齐齐摆出结束姿势时达到了最高点。我也跟着人群站起来兴奋又用力地鼓掌,直到郑淑来找我,我的手掌还因为刚才的用力过度有些隐隐地发麻。
      “怎么样?”她卸了夸张的舞台妆,披了校服的西装外套一屁股坐在我为她占的位置上。
      “太厉害了!”我还有些激动,没有去管现在场上正在表演的不知是哪个班的合唱,又重复了一遍,“太厉害了!”
      “排练得够呛,时间又赶,我还怕掉链子来着。”郑淑掏出一张湿巾擦汗,又悄悄拍了拍我,“那个女孩,看到没?”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过去,只看到一个背影。
      “她怎么了?”我问。
      “我们舞蹈社的,那天还让我们帮她出谋划策,问怎么追到周知微。”郑淑告诉我。
      “虽然你之前和我说你在沈之年那的帐已经结清了,”郑淑又补了一句,“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周知微的人气也不低的。”
      “呃。”我有些尴尬地摆摆手,“再说,再说。我现在不想管这个。”
      郑淑看了看我,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体育馆的灯暗了几度。
      “什么节目啊,灯调这么暗,看得见个鬼。”郑淑抱怨着去找节目单。
      “唱歌吧?”我说。
      我猜对了,有人搬了两把高脚凳和话筒架上来,然后示意在后台等着的人抱着乐器上了台。
      是周知微和马达。周知微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还带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幸好马达没带帽子,不然我还真不能分辨出戴帽子的是不是他。他今天穿衣服的风格不一样,浑身的气场都变了。
      他简单地弹了两下,然后手指轻轻松地一拨弦,便是温柔的曲调自他的吉他音箱里流淌出来。
      人群中发出了小规模的、一听就知道来自女生的惊呼。
      我听过他唱的这首英文歌,第一句出来我就知道是Justin Bieber的《As long as you love me》。原曲在我印象中应该是节奏感很强的、鼓点电子音存在感都很强的一首歌,但他就坐在台上,手指拨动着细细地吉他琴弦,也拨动着在场不少人的心弦。旁边的马达在给他伴奏,但明显不如周知微吸睛。在场的无数眼睛都在盯着周知微,盯着他一句一句的情歌。
      这一次他脱离了沈之年,没有被沈之年的光芒掩盖,他在舞台上,这是他的森林,他是满弓的、蓄势待发的猎人。
      As long as you love me, we could be starving,
      We could be homeless, we could be broke.
      他的鸭舌帽抬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是一头鹿,是他的猎物,我藏在草丛中,不知是我的鹿角还是我在草丛中悉索的小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As long as you love me I'll be your platinum,
      I'll be your silver, I'll be your gold.
      他在看我。我屏住呼吸,紧张得全身僵硬。我知道接下来我面临的是什么,我甚至能听见他的弓弦因为绷紧而发出的摩擦声。
      然后他在麦克风里低低地笑了一句。他的声音被麦克风扩大了无数倍,那声音太低了,磁性得要人命,一扫他之前无害的金毛猎犬形象,他变得危险又神秘,不是我熟知的周知微,而是一个陌生的、充满攻击性的捕猎者。
      而后他跟着马达的吉他和弦一起唱,唱出了那一句经典的“As long as you lo-lo-lo-lo-lo-lo-love me”。
      马达的吉他声、现场因被他惊艳产生的惊呼声、尖叫声、他的歌声被糅杂在一起,在他手中被制成上好的箭,他的吉他弦就是他的弓弦,他瞄准了我,满弓全力射向我藏身的草丛中。

      他一曲完毕,全场都是要求Encore的声音。今晚他必定是满载而归——光是我周遭就已经有好几个女生拍了照或录了视频分享给朋友。周知微没有安可,背好吉他就谢了幕。
      我总觉得我的心跳飙到了180,现场的荷尔蒙浓度太高了,有些热了起来。
      “我出去透透气,好闷。”我给正在玩手机的郑淑说。
      “去吧。”郑淑冲我挥挥手,“等下来你就能看到我们学校的社交平台上有多少个女生成了周知微的粉丝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我走到体育馆的某一处比较偏僻的后门,这一处后门锁着,表演完的人离场估计是从另外的后门——这倒是正合我意。从后门的门缝中吹来了属于夜晚的凉风。我胡乱地盘腿坐下,发了一会心烦意乱的呆,过了一会还是觉得浑身热得不行,于是我索性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指大小的单词本翻了起来。
      但好景不长,坐了没多久,我的腿就被蚊子叮了两个包。我呲牙咧嘴地挠了半天还是觉得痒痒的,到后来甚至觉得心窝窝里也痒痒的了。
      更心烦了。
      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继续看校庆时,一瓶小小的薄荷膏被递到了我面前。
      当然是周知微,除了周知微还能有谁?他还带着他的黑色鸭舌帽,穿着他的黑色短袖,背上背着他黑色的吉他包。他低着头看着我,嘴边没有之前熟悉的微微笑的弧度。他抿着嘴,我们头顶的那盏灯被他的鸭舌帽阻挡,我没能看得清楚他的表情。
      我实在是没办法将他和之前的周知微联系在一起,眼前的周知微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我背后寒毛竖立,赶紧站起身,想要进去找郑淑。
      但我盘腿坐得太久,起得太急,伴随着脚剧烈的雪花般的麻痛感,一下子眼前一黑,往前栽去,然后戏剧性地倒在周知微怀里。
      “对不起……”我道着歉,但这歉听上去并不诚心,因为我还痛苦地承受着腿传来的麻,手扶着他有劲的手臂,挣扎着想要站直。
      他没有说话,任我扶着他。我从他的怀里好不容易才站好,但我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看。我庆幸着今天是披着头发的,低着头,生怕被他发现我的脸。
      “我听了你和马达的节目,真棒!”我的理智几近崩溃,我没话找话地夸他道。
      他没说什么,把吉他包从肩上卸下来,又拿出了他的吉他。
      “坐吧。”他学我之前一样坐在地上,对我指指他的吉他包,示意我坐在那黑色的包上。
      “没,没关系……”我摆摆手,“我、我要去找我朋友呢,正、正好要去找我朋友……”
      “坐吧。”他又重复了一遍。
      鬼迷心窍,我是被鬼迷了心窍,我依着他的话,捂着裙子坐下。
      他又开始弹他的吉他,但这次没有马达,没有体育馆计算好了角度的灯光,没有其他人的尖叫和喝彩,只有我和他。
      “无解的眼神,心像海底针,”于是就这样,周知微轻轻地唱起来,“光是猜测,我食欲不振,有点烦人,又有点,”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别的可能了,他就是又用那种狩猎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唇齿一张一合,吐出了那两个字,“迷人。”
      我知道这首歌,但我从来不知道这样浪漫的情歌还能被他唱得这样危险又吸引人。他轻轻地点了点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如水滴般的声音。
      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示意我开口。
      门外是地灯在植被丛里发出温暖的光,夹杂着夏日的虫鸣。从门缝吹进来的风已经没办法降低我皮肤的温度,体育馆里的人群时不时因为节目传来爆裂的欢呼声。我和周知微躲在这个没有人经过的角落,面对面坐着,近在咫尺,分享着我们分享过的秘密里最危险的一个。
      “浪漫没天分,反应……反应又迟钝,”我不受控制地开了口,我没有办法再控制我的思想,我被周知微牵着鼻子走,我跟着他的和弦乖乖地唱。
      但我并没有他那么拿手,声音还有些颤抖。周知微没有看我,这倒让我胆大了几分:“不够情深,花挑错颜色,但很矛盾,喜欢你的笨。”
      有些跑调,节奏也掌握得不够好。我暗暗想。但他并没有在意,又开始接着唱。
      微笑再美再甜不是你的都不特别,
      眼泪再苦再咸有你安慰又是晴天,
      靠得再近再贴少了拥抱就算太远,
      他太危险了。他浑身上下标满了危险的警告。
      可我还是着了迷一样的盯着他啊,我根本不能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他的黑色鸭舌帽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他没有被挡住的、薄薄的嘴唇,正在用他低低地、又带着少年气的嗓音唱着这世上最让人无法抵抗的情歌,他的喉结顺着他的发声滚动,他的手指有力地按动着琴弦,他的手臂因为扶着吉他有几根血管格外凸出,埋伏在他白皙的皮肤之下,像一头正在冬眠的野兽。
      他又看向我,他今晚第三次看向我。
      他知道我从他的猎场上逃脱了,我是他重伤的猎物,这个精明的、一反常态的猎人自然是要循着血迹出来找他的鹿的。
      于是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又一次对我张开他的弓,这一次我逃无可逃。
      “全世界只对你有感觉。”

      他唱完了这一句,然后把吉他放到一边。他抬起头来看向我,我终于看到他的眼睛——深不见底的、墨一样的眼睛。我的周围都是他的味道,这一刻他对我来说英俊到让我尖叫。
      我忽然朦胧地有些感觉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他的他的鸭舌帽摘下,将尚有他余温的帽子戴到我的头上,然后那只为我戴上鸭舌帽的手顺理成章地扣住我的后脑勺。
      怦怦、怦怦。
      分不清是他还是我的心跳。
      他还是用那种危险的眼光看着我,我的脸红得几近滴血。太烫了,他手掌的温度传递到我的后脑勺,我觉得我下一秒就会在空气里燃烧起来。
      他向我靠近。我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怦怦、怦怦。
      全身的血液流向头顶,我看着他那张不同以往的英俊脸庞离我越靠越近。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像把小扇子一样不停地在我的心上挠。
      怦怦、怦怦。
      我的胃里忽然破茧而出一只蝴蝶,那蝴蝶振翅欲飞到我的咽喉处,藏在我的唇齿间,只等他来接管。
      怦怦、怦怦。
      太近了,太近了。
      他离我不过是一指的距离,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嘴唇上。我闭上了眼,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
      就在这时,体育馆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爆笑声,切断了我们之间暧昧的气氛。
      顷刻间,我的心跳平复下来,温度回到了正常温度,门缝中的风重新变成凉爽的、令人惬意的微风。周知微撕掉了他身上那些危险的标签,恢复成了以往的那个绅士。他松开了禁锢我后脑勺的手,拿回了我头顶上的属于他的鸭舌帽。
      “走吧。”猎人温柔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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