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雨》爷傲奈我何

12、Letter

　　周知微走在我前面。
　　可能是图书馆太热，周知微把校服的西装外套脱了，露出没扣扣子的白色短袖衬衫以及穿在衬衫里打底的黑色短袖。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这两天会降温，气流送来了一阵凉风。风有些大，我有些怕冷，刮过皮肤的地方起了一些鸡皮疙瘩。我伸手去用手掌的温度抚平他们，想着这件事要以什么样的开场白来述说才比较合适。
　　“好凉快啊。”与我相反地，周知微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我站在他身后，风吹起他柔软的额发，将他的衬衫下摆吹得鼓鼓的，让他看上去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你之前说的喜欢我的话，还作数吗？”我忽然问他。
　　大概是之前已经在沈之年那打过直球，这时的我像极了一个所向披靡的女将军，我直接坦荡地开了口。
　　我的问题显然吓到了周知微，他愣了一下，鼻梁上还架着他的那副银框眼镜，耳朵和脸都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红。
　　我这才意识到我失算了。沈之年拒绝我得干脆利落，所以我也格外轻松，而并没有人告诉过我周知微也会像沈之年一样利落。
　　周知微有些犹豫地开口，“现在不要说这个话题，可以吗？”
　　这下轮到我疑惑了。
　　“什么意思？”我问。
　　“不想分心。”他说。
　　我有些意外。这一点倒是和我有些像。
　　于是我和他开始并排走。他照旧把我送上公交，然后对着我摆摆手。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公交车没有开空调，上一个乘客开了窗户。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对周知微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周知微点点头。
　　公交车启动了引擎，车窗被震得嗡嗡响。
　　“苏楠。”周知微忽然叫我。
　　“啊？”我看向他。
　　“作数的。”他看着我说。
　　我没来得及反应，公交车便开离了站台。我的视野里只剩下周知微的身影，慢慢地变成很小的一个黑点。

　　回到家时做了一张地理卷子后，我开始看着小区楼下玩耍的小孩发着呆。
　　郑淑的话只能听一半。在那个时间点我确实是爽了，可现在就像是后劲犯了一样。我开始后悔没有好好地向沈之年摊开说明我的感情，后悔没有挑一个更好的时间更好的地点——虽然不管我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但好在遗憾的并不是这件事的结果，而是这件事的过程没有更符合我心意。战败的白旗无论如何都亮在了我的战场上方，我只需要清扫好我剩下的情绪就可以了。

　　周知微不想分心，我也不想。我们结成了秘密的同盟，彼此分享着图书馆到校门的月光和星星。七月到来的前一天，期末考试落下了帷幕。考完最后一科政治，我一出考场就迅速翻书对了一下主观题的知识点。好在我答得八九不离十，算上最后一科政治，我估的分应该是足够进A班的。郑淑就在我隔壁的考场，我看到她也在对答案，跑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怎么样？”我问她。
　　“平均水平吧？”她把书塞进包里，潇洒地一甩，将书包背上，“这下要专心准备校庆表演了。”
　　“噢，对，我都忘记你是舞蹈队的了。”我笑了笑，“那你的节目是和校舞蹈队一起？我们班的节目你还参加吗？”
　　“没时间排练了。”郑淑说，“我们班排练什么？”
　　“好像周立他们弄相声吧。”我摇摇头，“我不太清楚，我放学基本就去图书馆了。”
　　“唉，校庆啊校庆。”郑淑抱怨，“考完期末了还要等校庆完再放暑假，折磨。”
　　“还好了。”我边和郑淑下楼梯边安慰她道，“正好可以把书搬到高三的教学楼去，总比暑假再来学校搬东西好。”
　　“有道理。”郑淑点点头，“我往艺术楼走了，拜拜。”
　　“拜拜。”我和郑淑道别，目送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去舞蹈室的背影。
　　和她分开后，我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决定给自己放天假，想着去新华书店再挑两本参考书。天气很好，心情也很好，我不由自主地接着郑淑刚刚哼的那首歌继续哼。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我的影子跟着我走在去书店的路上，马尾跟着动作一摇一摆，走在路上仿佛走在我终于提前收获的棉花上。
　　托今天不是周末的福，书店人不算多，静悄悄得落针可闻。我穿梭在书架中，游刃有余得像是木桨破开水浪。
　　“……这本……”有些细微的说话声。
　　我闻讯望去，正好看到周知微。
　　周知微和一个披着头发的女孩站在一起，女孩矮他一个头，他在和女孩说着什么。女孩像是被他逗笑了，伸手要去拿他示意的那本书，可奈何身高不够。周知微便一边笑着一边去取了那本书，把它递给女孩。
　　我从云般柔软的棉花中跌落回地面。
　　周知微看到了我，把那本书塞到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接的女孩手上，向我跑来。
　　“苏楠！你怎么也在这？”他开心地冲我笑着，再自然不过地冲我打招呼，“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平日里我们在图书馆闲聊一两句时的那样，“我来买参考书。”
　　“王佳佳也来买。”他回头指指女孩，“我们班学霸。”
　　“得了吧，我还学霸，上次月考我可没考过你。”王佳佳上前一步，笑着锤了他一下，“那我先去结账了。”
　　我看着他和他的同学道别。
　　他的人缘出乎意料的好，我想。我的心里忽然翻涌出一股泥一样浓稠的思绪，我暂未分辨清楚那是什么，周知微便打断了我。
　　“你还回学校吗？”他问我。
　　“应该不回，我等下直接回去了。”我说。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点泥浆，在白色的运动鞋上格外显眼。
　　“我送你？”
　　“不，不用了。”我往后退了一步。
　　周知微收了笑。
　　“你生气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情绪，问我。
　　“不是。”我矢口否认，他似乎还想问我什么，我转移了话题，“校庆你们班表演什么？”
　　“我。”他指指自己的鼻子。
　　被转移注意力的不只有他，我也跟着一起被转移了。我心里的泥沼翻涌下去，又变成了一片平静的湖泊。
　　“你？”我接着他的话。
　　“嗯。”他点点头，比出一个姿势，“我弹吉他。”
　　“你会弹吉他？”我有些意外。
　　“学了个皮毛，临时组了个乐队。我和马达。你知道马达吗？之前运动会扶我进去的那个，”他比了一个搀扶的姿势，看到我点点头，“他也学吉他的，我准备弹唱，他来帮我伴奏。”
　　“哦哦，马达。”我点点头，“你们唱什么歌？”
　　他把食指抵到嘴唇上，冲我眨眨眼，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我却不知为何觉得有把火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