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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石中剑(合) ...

  •   刻晴抱着这几个月来收集的所有资料辗转反侧了一夜,也不知到了凌晨几时才终于睡下,第二天挣扎着在平时起床的时候爬起来难免一脸疲惫,甚至眼睛下也泛着乌青。她这几日和钟离一同在郊野奔波,终于回到璃月港却又在六扇门的石牢里和钟离言语交锋许久,甚至被他一席话说得睡不着觉。但至少那翻来覆去不能入睡的那几个时辰里她已经把这一切都想清楚了,新的计划也随之而生。身体上的精疲力尽根本不足为道,刻晴只觉得自己现在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清明而坚定。她略施妆粉,尽量遮住睡眠不足的迹象,然后往玉京台赶去。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七星例行会议时间,天枢也是又一次提起了如今流传大街小巷的“石中剑”谣言。上个月他们便来来回回辩论了近一个小时,虽然有些推测怀疑,但苦于没有真实的线索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等待进一步的调查结果。而今天刻晴不但带回了确切的信息,她甚至还有一个全新的计划。

      “我已经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刻晴开口汇报道,“虽然说这些证据进判院可能不够让法官定罪,但我相信我已经掌握了事情真相。便和上次的猜测一样:这所谓执掌璃月的宝剑,什么‘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故事,一切流言确实源自门外工友会和那位查德会长。还有一点,他手中确实有一柄可以以假乱真的宝剑,和记载中的斫峰之刃一模一样。甘雨小姐也确认过了我提供的照片,确实像传说中的石中剑,这一点她可以评论一下。不过我找到并且控制住了那个帮查德伪造宝剑的人,至少可以拖个几天到大朝会;如果查德真敢在大朝会上发难,我有信心拆穿他。”

      她将收罗到的证据大致为七星解说了一遍,包括钟离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钟离在璃月港也算是知名人物,常常会接受委托处理一些奇怪的疑难杂事,和七星中所有人也都多多少少有些交际。果然其余几人听到钟离的名字都陷入了沉思。

      在席中安静了片刻后甘雨点头应道,“看刻晴大人提供的图片,查德会长手中的斫峰之刃确实可以以假乱真,甚至我一度以为或许那是真正的石中剑。如果找到了伪造宝剑的人那倒是能松一个口气。”

      凝光沉吟道,“但如果这些证据不足以起诉定罪的话,总不能一直关着他,过几日终究还是要让他走的。而查德手中的那柄剑更像是悬在我们头上,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剑会落下。据你所言这位钟离先生似乎擅长诡辩,更不像是会承认罪行的那种人。现在你能关押住他算是多一分胜算,但从长远来说感觉总是缺一份决定性的证据。”

      “不错,所以我们,”刻晴一字一顿地说道,“先下手为强。”

      七星都是看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所以这一刻人人都是面不改色,但室内的气氛却突然一寒。天叔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又想如何先下手为强?”

      刻晴应道,“应该不是你想的那种先下手为强,天叔。我只是觉得,查德散播什么‘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流言,这不过是漫天开价;如果这笔买卖尚有真心商量的余地,我们也可以着地还钱。”刻晴顿了一顿,道,“‘大朝会是璃月在魔神战争开始后的传统,延续至今已有近两千年。当年七星之位尚未成型,大朝会是帝君召集群仙和人类领袖共同商讨国事的场合,但凡有心谈论国事的,无论尊卑贵贱人仙身份都可以在大朝会上畅所欲言,而七星执政国事的机制也是从大朝会廷议的传统衍生而来。但到了两千年后的今天,大朝会上只剩下七星的位置,八门会长也不过是一日传声送话的存在,还剩下多少留给普通人的面君陈情机会,又还有什么人可以窥探到七星的闭门密议。难道七星之外的凡人竟没有一丁点决策的权利,连陈情都只是天恩的仪式而已?’——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诸位,这是查德在去年秋天大朝会上的陈词;当然不是他亲口说的,是交由蓄微厅会长转达。去年那次朝会蓄微厅会长一共只念了六份陈词,其中就有查德这份多多少少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我倒是印象深刻。”

      凝光突然抿了抿嘴,沉声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时帝君直接回应了查德,专门叮嘱蓄微厅会长转告,说时机不宜,请稍安勿躁,来年再议。虽说之后的会议里无人提起查德的陈词,帝君也没有再说什么,但这个回应有些反常,我当时也留意了一下,还在揣测帝君的来年再议是想怎么说,只是后来……我也把这件事给抛在脑后了。”

      饶是刻晴打定了主意暂时抛开自己的不满情绪,这一刻却仍不禁冷哼了一声,说,“原来查德是这么理解现在时机合适了。确实,如今他举帝君的名义和神器闹事可没有人能确凿无疑地鉴别真假了。”

      甘雨好脾气地补充了一句,“其实查德会长若真拿出一柄伪造的斫峰之刃出来,我想我能辨认得出,只是我与七星关系密切,未必能取信于民。不过也可以请护法夜叉来做这个鉴证。再说或许都不需要我们去请,魈上仙也一样会现身;若真有人伪造帝君神器,以他的名义谋权,魈怕是反应比我等激烈。”

      “希望不至于此,因为我想,查德要的东西我们也不是给不起,甚至这笔交易更是我们应该做的,”刻晴说道,“帝君已经不在了,或许大朝会也可以变得更名副其实一些,成为一个真正的属于璃月万民的议会。我有一个建议,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希望能尽快付诸行动。”

      从玉京台出来,刻晴只是借午餐的时间休息了片刻,然后便匆匆赶往璃月港码头一角的门外工友会办公室。她对查德完全没有什么好感,但这一刻她却莫名有些期待兴奋,是因为调查了好几个月的事件似乎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点,也是因为新的篇章或许当真值得期待。

      对于查德此人,刻晴也算是久闻大名了,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按钟离的说法“是对手但不是敌人”的人。查德是一个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大威猛,肤色黝黑,面庞粗糙,应该是做过不少体力活的人。突然碰到七星登门拜访的查德并没有刻晴这种兴致,局促而戒备地将她请进朴素的办公室,僵硬地泡了两杯茶。

      刻晴礼节性地抿了一口茶,然后尽量保持表情平和地地放下了杯子。这应该是最受水手青睐的茶砖泡的,一天的工钱就可以保证三四个月远航不得败血病的那种务实而廉价的茶叶,她以前在查访工地时喝过几口,脸都快绿了,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喝到这种茶水——显然这誓言没什么用。

      “玉衡大人突然造访,没什么好招待的,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有水手们从枫丹带回来的干果,您想要尝尝么?”

      “查德会长太客气了,不用为了我忙碌这些,”她清了清嗓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只是来为会长送份邀请的,相信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下周就是大朝会了,也是璃月第一次没有岩王帝君的大朝会,所以七星希望能多邀请一些璃月民众参与,好共同协商璃月的未来。我记得会长去年大朝会是写了文稿托蓄微厅的刘会长在帝君面前陈词的吧?似乎是表达了一些想要参与到政务决策中来的意思。当时帝君还回应了‘时机不宜稍安勿躁’不是么?现在似乎已经到了那个更合适的时机。所以不知门外工友会是否愿意来参加大朝会?”

      查德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一脸震惊和不解,半晌他问,“如果可以问一下的话,玉衡大人,七星还邀请了谁参加大朝会?”

      “还有飞云商会、九山商会、黑岩机工协等等商会行会。”

      “所以就是从以前的交文稿给八门会长念给帝君听变成我们亲自去念文稿给七星听么?”

      对于这明显含有敌意的质问刻晴也没有退缩,只是认真应道,“我们希望诸位都能出席大朝会的整十日议会,不光是第一天。当然,帝君新逝,百废待兴,这次的会议也早已定下了诸多事宜需要决定,也无法即刻做出巨大的变动,所以今年七星的期望是诸位可以先作为观察者列席,所有的决策仍然由七星循旧例完成,但最后一日将会与诸位共议当如何拓展大朝会的议席,希望半年后决策将不止于七星。”

      查德又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好半天回过神来却也只憋出来一句,“我真是没想到七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然我没有不同意的意思;门外工友会一定到场。只是实在意料之外……”

      刻晴说,“我听说十年前你组织门外工友会的时候,取名‘门外’是‘八门之外’的意思。我希望‘八门之外’只是一种客观描述,而不会在你心中演变成‘璃月门外’。”

      查德叹了口气,应道,“恕我直言,玉衡大人,确实之前几年里我渐渐萌生出了这种‘璃月门外’的感觉,所以才对您今天的造访和邀请感到如此惊讶。我能不能诚恳地问你几个问题?可能话说得有些直,还请您见谅。”见刻晴点头,查德便问,“为什么是玉衡大人亲自来此与我讨论这个事情?本以为您是七星中最不认同我的一位。之前为了法定工作时间的问题已是有过交锋,而且您最近一直在调查我和门外工友会,我也注意到了。”

      之前刻晴想要修法延长工作时间,反对最激烈的便是的统筹医药行业的青蒿厅和查德领导的门外工友会;他们还成功游说八门中的大半会长以及七星中天枢、瑶光二人,最终让刻晴的提议胎死腹中。虽然刻晴告诫自己不用为了一件事耿耿于怀,但很难说她对查德的恶感是不是从那时就开始的。

      刻晴倒也不屑虚言,坦然答道,“法定工作时间法案的事只是意见不同,虽然肯定不会让我对你有太多好感。我更不满的是你想要利用斫峰之刃造势一事——请先别急着辩解,我不是来指控你的。且不论谣言是谁散播的,或者那柄伪造的剑又在谁手中,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如今的璃月在帝君离去后仍然能为一句神话侧目,区区一柄剑就敢说什么‘号令天下’。然而,七星权力的源头也是神话,毕竟我的任命书上仍然是帝君盖的玺印。等我想明白这一点我就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指责你利用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神的名义谋权篡位。而对于失去了帝君的璃月,或许以前的我太过想当然了一些。我想我们二人之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分歧。”

      查德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置可否地评论道,“这听上去怎么像是玉衡大人在七星八门的角力当中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这正急着想找些外援盟友。”

      “查德会长一心想要在最高决策者中占有一席之地,难道还没准备好应对这种角力和结盟么?你放心,眼下倒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马上选边站。但我确实希望你能成为广义上的盟友,不只是为了某一条法案一笔预算,而是为了让璃月真正脱离神君与仙人的过去。有人提醒我道,如果我不希望像你这样的人在怪力乱神中寻找盟友,或许我应该尝试着当你的盟友。也请容我坦诚地说一句:如果我能拥有许多像你这样的盟友,如果大朝会能真正座无虚席,那么无论是帝君的任命书还是帝君的神剑终将会失去意义。只有到那个时候,斫峰之刃才可以安然存于历史古籍中,而不是悬在我的头顶上。所以,查德会长,”刻晴起身摘下手套,镇重向查德伸出手去,“大朝会再见。”

      尾声、

      大朝会的第二天议程内容较少,天色还未黑透便从玉京台会场出来的刻晴终于赶去了六扇门,去见已是被关押了好几日的钟离。在暗无天日的山洞深处呆了那么好几天,钟离仍然气定神闲,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倒让刻晴这几日里蔓生出的歉意又淡了几分。

      两人来到玉京台广场临海一面,在荷花池边站定。刻晴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说道,“这几日算是委屈先生了。如今调查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今后不会再打扰先生。也希望你将来能谨言慎行,不要再轻易为人做一些可疑的事情。”

      钟离并没有直接回应她,反倒是问道,“你和查德谈得如何?”

      “很好。其余诸事不论,我确实要感谢先生提点,让我看到了一些被忽略的重要问题,也让我找到了更好的解决问题方法和未来的路线,”刻晴呼了一口气,严肃而诚恳地说,“但就事论事,我仍然要说希望你将来不要为每一个找上门来请教的人策划这种级别的阴谋。”

      而钟离则是平和地应道,“我确实不会为每一个找上门来的人这般尽心尽力地出谋划策;我只做我应该做的。”

      刻晴一噎,却也慑与他的笃定镇重,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言辞。她也不再多做辩论,只将手中的一个长方匣子递给钟离,说,“这是查德托我送还给你的。他说非常感谢你的所有帮助;如今目的既然达到,这件信物便如约归还。他还说,害先生身陷囹圄非常不安,大朝会过后一定第一时间登门拜访,亲自向先生赔罪。”

      “哦?他竟然托你来送还这件东西?”钟离接过匣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刻晴,“看来你确实和查德谈得非常好;不过短短几天,你二人竟能达成这种默契和信任,真是难得。”

      “毕竟将来查德会长要与七星合力协作的事情还有很多。在合作开始送上一个投名状也是应该的,让我们更加放心。”

      钟离点了点头,下一刻却打开了匣子,从中取出一柄长剑。石珀雕琢而成的神剑样式古朴,宽而厚重,比起兵器更像是礼仪法器,整柄剑也是平凡人很难随心所欲挥舞的重量。剑在钟离手中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刻晴不得不微微偏转视线。钟离还真当着她的面打开匣子了,全然不在意这相当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刻晴的面承认了伪造斫峰之刃还有与查德密谋的事实。但是那一刻刻晴根本不在意什么证据,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当真是伪造的仿制品?

      只听钟离说道,“这柄斫峰之刃是查德归还于我,却托你转交,在璃月第一次全新的大朝会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你们所有人交还于我的东西。”

      刻晴又是一愣,“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双手托着长剑,神情肃穆,缓缓念道,“旧誓为证,契约终结,由此人法法人,天命命天。”

      宝剑在他手中化作一片金色的烈焰,瞬间烧尽,然后一团尘末逐渐散入晚风中。刻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脏突然开始狂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错过了什么难道说——

      下一刻钟离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小得意说,“这个戏法如何?只可惜如今查德会长和七星达成共识,已经位列大朝会,我准备的种种神迹看来也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刻晴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哼了一声道,“本来我还在新月轩预定了一桌宴席,看来也没有用武之地了。是我低估了先生的野心和疯狂;这罪或许也不用赔了。”

      于是就这样,在玉衡星刻晴的当面而不识,以及整个璃月的不知不觉间,三千七百年契约的凭证葬入了缓缓合上的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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